第21章 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別,別走,留下,行嗎?我,怕,怕鬼。”
開這個口實在丢臉,可我也實在害怕,怕明洛,怕那個不明來歷的紅衣女鬼。再來一遭,我真要給吓出精神病來。
“要是睡不好,我明,明天也沒精神補畫。”我想縮回手,卻突然注意到什麽,目光在攥住他衣襟的手上凝住——我的中指纏着一根紅線,紅線的另一端......我垂眸看去,發現竟然系在他的中指上。
這紅線,不是昨天族長讓我拜屍神主像的時候系上的嗎?一直在我手上嗎,我怎麽沒發現?
我疑惑不已,下意識地抓住吞赦那林那只手,想細看,可一眨眼,纏繞我與他手指的紅線就消失了,似乎只是我的幻覺。
不想令他又誤會我孟浪,我忙松開手。
畢竟夜裏說要他“留下”容易産生歧義,況且昨晚我們還擦槍走火了一番。我解釋說:“我只是想睡個好覺,沒有其他意思。這床挺寬敞的,夠兩個人睡,我保證,我絕不亂來。”
吞赦那林站在那兒,沒回應我。
我低頭搓手指,要是他走了,我這覺是絕對沒法睡了。
大抵是顧及我得有個好精神明日給他補畫,吞赦那林在床前靜立片刻,竟然真在我旁邊躺了下來。
身側一沉,我的心也落到了實處,彌留不散的恐懼消失了。睜眼醞釀了半天睡意,卻全然聽不見身邊吞赦那林的呼吸聲,安靜得好像身邊沒這個人似的。我有點不安地睜開眼,入目便是上方籠罩着的紅色帷幔和雕花床頂。瞥了一眼身側,見他确實在,我又安下心來,卻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別說,我和他同床共枕在這雕花紅床上還真像.....新婚夫妻。
我恐懼婚姻,但我又不是真成了嫁給屍神主的“神妃”,吞赦那林也不是屍神主,此般情況,倒挺有幾分情趣。
左右睡不着,我便側身朝他挨近了一點,悄悄欣賞他的睡容。吞赦那林的側顏極是好看,似夜色間起伏的蘇瓦伽山脈,山巒是他的眉骨,峰頂是他的鼻梁,山谷是他的嘴唇。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自他的下巴往上,以指為筆,一寸寸描摹。
他的雙眼到底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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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着,本想趁他睡覺,去解開他的蒙眼布,可我的手指掠過他的鼻間時,卻不禁僵住了——吞赦那林,沒有呼吸。
他肯定是醒着的,故意屏着呼吸呢。
我做賊似的縮回手,腕部“啪”地一緊,被他捉了個正着。
“你幹什麽?”
“我.....”才承諾過不亂來,半夜就偷摸人家的臉被逮住,我很有些尴尬,笑了下,“有蟲子飛到你臉上了......我想給你拍走。”
他喉結微滑,倒沒多說什麽,放開了我的手。
我把手縮回被子裏,見他身上沒蓋被,便将被褥掀開,搭在了他的身上,誰料手被猛地攥住,“嘩”一聲,被什麽纏緊,縛在了床頭,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只手也被縛住了。
我一驚:“你幹什麽,吞赦那林!”
“你說,不亂來?”他掐着我的臉,冷聲問。
“我只是想給你蓋被子!”我氣死了,擡腿就想踹他,膝蓋卻撞到了一個又冷又硬的物體,大概是他腰帶上的寶石,整個人卻也立刻被他用被褥裹死,活像個蟬蛹。在我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吞赦那林直挺挺地躺了下來:“睡,覺。”
我往頭頂看了一眼,發現綁着我雙手的就是他的寶石腰帶。
那他腰間揣着什麽東西啊,防身兵器嗎?反應還這麽快,看起來是早有準備——我靠,這是真把我當色狼防着?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來,我這力氣這身板,是能□□他還是怎麽着?我氣得耳根滾燙,在床上胡亂踢蹬。以前都是別人巴着我,輪到他這兒,卻把我弄得這麽狼狽丢臉......
雙腿被一把按住,他覆在我上方,語氣森然:“你若再不老實......”
我瞪着他,氣喘不勻了:“你他媽想怎麽着!”
“啪”地一下,什麽手指粗細的筒狀物事從他的衣襟裏掉出來,滾到我臉頰旁,沒來得及看清,就被他閃電一般塞到了枕下。
掐着我臉的手指更用力幾分:“我就把你,獨自留在這兒。此刻正值三更,陰氣最盛。”
我打了個哆嗦,頓時就偃旗息鼓,不敢動了。
咬了咬牙,我決定放棄跟他較勁,橫豎是我開口留他下來陪睡,剛才又忍不住動了手,現在怎麽解釋,都是越描越黑。
見我不再掙紮,吞赦那林才松開手,重新躺下。
“狐貍。”
黑夜中,他低聲說了什麽,好似是這個詞。我沒聽太分明,氣在頭上,也不想多問,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何時睡着的,醒來時,我的雙手已被解開了,只是腕上還留有被綁縛的紅痕。想到昨夜被吞赦那林綁在床頭一晚上,就那麽睡着了,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始作俑者不在身側,顯然早已起床。我氣呼呼地一掀開帷幔,見吞赦那林衣冠齊整地坐在桌邊,桌上竟然擺滿了豐富的吃食,有鳥蛋、紅薯、烤小鳥,還有一碗熱騰騰的奶茶。
“你醒了。”他道。
見他備好了早餐,我的氣也消了一半,雖還剩一半,卻熬不過自己脆弱的胃,在床上磨蹭了一會,終是頂不住,下了床。
用餐時,吞赦那林依舊未動一口,我也不跟他客氣,一個人将早餐掃蕩幹淨,只留下一個鳥蛋等會留着喂鹫兄。
等他的仆從收拾完桌子出去,又剩了我倆,我看都不看他擺在我面前要補的畫,直盯着他:“別以為你準備了早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昨晚我明明是好意,你卻那樣對我。我不管,你要是不讓我消氣,我就是被你扔下山去也不會繼續補的。”
吞赦那林靜了一會,問:“你要,如何,消氣?”
我趁機提要求:“等我補完這畫,你得答應,讓我畫你。”
見他不置可否,似乎并無歉意,我磨了磨牙,站起身來便要回床上,卻聽他道:“一張。我決定,在何處畫。”
我心中大喜,立刻坐回桌前,二話不說,展開了那副畫。因為有了第一日的經驗,這第二日我補畫的效率高了許多,入暮時分,畫便已補完了大半,再潤完最後一層色,這畫便會明豔如初,只是畫布的皮質脆弱,需晾一夜,次日再補。
“好了,就鋪在這兒等顏料風幹,明天就可以收尾了,你瞧,那些剝脫的地方是不是看不出來了,我補得可算讓你滿意?”
吞赦那林沒答話,似在細細端詳着畫。我知曉他大概是由這畫想起了些與之前戀人的前塵舊事,沉浸其中,不欲打擾他,伸了個懶腰,收拾起顏料罐來,卻聽他突然道:“還差,一色。”
我一愣,見他舉了骷髅燭臺到畫上。目光凝到他指尖落處,我才注意到,這畫中所有的白色部分都不是普通的白,火光一照,白底上散發出點點紫色的熒光,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礦物顏料,并不在我與泰烏采集到的礦石之中。連我也無法判斷這是哪種礦石,愕然地睜大了眼:“這是......”
“火焰石。”吞赦那林道,“我知曉,何處有。”
見他起身,我訝然:“就在這雪山上有嗎?”
他點頭。
“帶我一起去!”我背上背簍。
“晚上,很冷。”
我看着他:“可白天,你能出去嗎?你的眼睛不是畏光?”
“我自己去,便可。”
“不,我一定要去。”我态度堅決。如果能親手采到這樣稀有美麗的礦物顏料,對于一個畫者而言,亦是三生有幸。我不想錯過,正如我不想錯過他這位缪斯,留下終生遺憾。
夜間的雪山上真的極冷,盡管臨行前,吞赦那林差仆人給我準備了全副的防寒行頭,包括不限于加絨皮袍、皮帽、圍巾、皮靴、鬥篷,裹得像個粽子,可一腳踩進厚厚積雪時,我仍然感到了沁入骨髓的寒冷,走一步就打一個哆嗦。反觀吞赦那林,只身着一件單薄華服,卻似全然感覺不到冷意,提燈走在我前面,為我擋去了些許迎面而來的寒風。
走了片刻,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沿着我們下來的石階望去,月下,這座建在懸崖邊的建築巍然宏偉,通體呈血紅色,與粗壯的樹藤糾纏着融為一體,遠遠望去,像一只與巨蟒纏鬥致死的古老巨獸,帶着不甘的怨念,屍骸葬于這雪山之中。
一不留神,我腳下一滑,手腕被前邊的吞赦那林一把攥住,整個人撞到他懷裏:“秦染,從這裏摔下去,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背後寒風獵獵,看了一眼身後的萬丈深淵,我一陣後怕。
剛剛離開人工修築的石階,沿着陡峭的山坡下行,吞赦那林又擋在前面,我沒注意到竟已走到了峭壁外側,這條挂壁山路很窄,更沒有護欄,要是他沒拽住我,我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我心跳劇烈,不敢多看身後一眼:“謝,謝謝。”
“你還要,和我去嗎?”
我點了點頭,看着他:“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