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投羅網
自投羅網
我心裏一陣不安,手腕一涼,被吞赦那林握緊,随他上了樓。
房間很小,床也不大,因為朝陰,也尤其陰冷。但好在地上有裝柴火的銅盆,點着後,房中很快暖和起來。
我脫了鬥篷,坐在矮桌邊喝奶茶,見吞赦那林坐在對面,但照例一口不動那袋蒸糕,我拿了一塊遞給他唇前:“你吃點吧,昨晚你送我過來,又跑去那所兇宅,也沒吃東西吧?”
我料想他會拒絕,沒想到他竟低下頭,乖乖咬了一口。
“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喉結滾動,似乎極為艱難地咽了下去。我笑了笑,卻見他立刻起身,進了房中的廁所,将門合上了。
不會是吐了吧?很難吃嗎?我有些疑惑,試着咬了一口。
香噴噴的,又軟又糯,還有堅果,這不挺好吃的嗎.....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他站在那兒,面龐潮濕,愈顯蒼白。
“我出去一會,很快就回來。在這兒等我。”
“你去幹嘛?”我一把抓住他的鬥篷,又怕他不見了。
“我餓了,去找點,吃的,還要去給你買藥。”
我松了口氣,剛才那種詭異的想法煙消雲散。
他怎麽會不餓呢?
門口很輕的“嘩啦”一聲,像是落了鎖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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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我正想躺一會,才想起昨天在那兇宅滿地打滾,弄得一身污穢,連忙把衣服脫下來,打算沖個澡。
可洗到一半,我便隐約聽見這房屋後邊傳來一聲凄厲的狗叫,嗚嗚幾下,沒了動靜。我心裏莫名一陣不安,匆匆洗完,一開門,吞赦那林竟已回來了,身上沒穿鬥篷。聞到一股焦糊味,我瞧了一眼,才發現他那件鬥篷竟在火盆裏。
“你燒鬥篷幹嘛?”
“沾到,污泥了。”
“哦....”我擦了擦頭發,才意識到剛才出來沒來得及穿衣服,拾了內褲穿上,便鑽進了被窩裏。
這一躺,我便感到渾身跟散了架似的,已是疲勞至極,眼皮子沉重起來:“困死我了,吞赦那林,你要不要來躺一會?”
沒有回應。突然腳踝一涼,被冰冷的五指握住,我驚醒過來,見他坐在床尾,托着我的腳踝,正為我的腳細細上藥。
目光上移,雖瞧不見他雙眼,但仍可看出他神态沉靜溫柔,捧着我的腳,宛如捧着神賜的寶物,堪稱虔誠。
他這是.....
經我胃炎發作這一遭,不但消氣了,還認清了自己的心意?
我揚起眉梢,心裏對他喜歡上我的猜想,終于在這一刻篤定。
——我高高在上的缪斯因愛我而臣服于我了。
我嘴角上揚,笑得得意,縮了縮腳趾,在他手心撓了一撓,便覺他手指驀地一僵,将我的腳踝攥得更緊了。
“別鬧。”他嗓音微啞。
就要鬧。我得意忘形,腳尖亂晃,腳趾在他胸前扣子上撥來挑去,見他不惱不躲,只一味忍着我,便得寸進尺,擡腳撩了一下他的喉結,這下腳踝突然被狠狠一拽,整個人被拖到他身下,吞赦那林嘴唇繃緊,似乎終于惱了:“叫你別鬧。”
我輕笑起來:“你對我動心了是不是?吞赦那林,你喜歡我——秦染,是不是?”
靜默了片刻,他沙啞道:“喜歡。秦染。”
我笑出聲來,點了點他的嘴唇:“我早就料到,你會喜歡上我。”
話音未落,我眼前一暗,額上襲來冰涼柔軟的觸感,是他吻了我的額頭,一寸一寸,緩緩滑下,延至鼻梁,抵達嘴唇。
不同于之前那個粗暴的強吻,這個吻亦如剛才他捧着我腳的神态,是溫柔的、虔誠的,他的嘴唇在顫,屏着呼吸,似乎盛滿了經年累月的思念愛慕,又不忍傾倒于我身,便自死死抑着,在我的唇縫間輕輕摩挲着,輕咬我的唇瓣,并沒有擅自探舌侵入,似乎不帶任何欲念,只是極稀罕我、珍視我一般,與明洛溺人的索吻截然不同。
如此一個并未深入,幹幹淨淨的吻,卻令我心慌意亂,喘不上氣來,雙手攥緊床單,被他十指緊緊嵌扣,雙腿屈起,似被他腰帶上冷硬的寶石硌到膝蓋,我朝下掃了一眼,才突然發現,那不是什麽寶石。
他面容冷豔,身下卻反差極大,我一時愣了。
誰說他不帶欲念?多半只是不會舌吻吧?
“吞,吞赦那林......”
他的臉懸于我的頸側,嘴唇沒有繼續向下進犯,亦沒有摸我,只是手扣在我的腰身處,扣得很緊:“秦染,你,也喜歡我嗎?”
“當然!”
我喜歡你,就像熱愛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
“真的?”他仿佛有點不敢相信,聲音宛如堅冰熔裂,因染上灼意而嘶啞,“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你都會,一直喜歡我?”
這樣特別的人,這樣特別的缪斯,我此生再也不會遇見另一個了。我點了點頭,撫上他絕世的容顏,趁熱打鐵地提出要求:“當然。跟我走吧,吞赦那林,和我回江城,讓我為你作畫,好嗎?”
“好。”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滿足地笑了。我真應該感謝這次胃炎,賜給了我最珍貴的禮物,讓我以為難以征服無法捕獲的缪斯,就這樣降落在了我的手心。
而且他沒有探究我為什麽喜歡他,這種态度讓我十分慶幸。
若他問了,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是因為讓我重燃了作畫的激情而喜歡,這答案,他恐怕不會喜歡。
“那我去找個打電話的地方,聯絡一下我的經紀人,今晚,我們就動身。”我迫不及待地要起身,又被他按回了身下。
“等入夜,我和你,一起去。”他好像怕我跑了似的,扣住我腰身的手更緊了些。可我這樣喜歡他,又怎麽會想跑呢?
不過我倒是真沒想到,他對人動心了是這種狀态,就像本來高高翺翔于天穹的鷹瞧見了獵物,便露出了捕食時的尖喙與利爪。
不過我有足夠的信心,天長日久,總能教會他收回爪牙,磨合出最适合我們的相處方式。
我擡起手,指尖撥了撥他的喉結,看了眼他身下,笑了笑:“你要不要先去解決一下?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我不會和自己看中的缪斯上床,但這一點,又何需現在告訴他呢?要是起了争執,他不和我走了怎麽辦?
吞赦那林沒有說話,只是喉結咽動了幾下,扣住我腰的手終于松開,起身去了廁所。盯着那扇緊閉的門,我滿意地莞爾。
學會忍耐,在我們這段關系裏,是一個極好的開始。
入夜,我和吞赦那林穿戴齊整下了樓梯。
一樓一片死寂,空無一人,連那條狗都不在。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很濃的焚香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腥氣,聞着有點惡心。
”老板?”我捂住鼻子,把鑰匙放到桌上,“我們要走了,結賬。”
無人回應。吞赦那林道:“我已付過。”
他牽着我的手,一推門,什麽東西砸到地上,發出“嘩啦”一聲,一眼看見那是一串護身符,正是之前莫唯給我的那種。我拎起來,桃核黑糊糊的,紅繩上纏着個紙卷。
“等等。”
我掙開吞赦那林的手,好奇撿起護身符,把紙卷打開,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
“診所電話已修好,秦染老師,我先走了,江城見。”
顯然,是莫唯留下的。
“太好了,診所可以打電話!”我一喜,拉起吞赦那林的手,他牽着馬,與我出了窄巷。
大抵是因為小鎮上剛出了命案的緣故,街道兩旁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加之雪勢已經漸大,又沒有幾盞路燈是亮的,看上去竟好似寂靜嶺中那座飄滿灰燼的裏世界小鎮一般。
但由于有吞赦那林在身邊,我一點也不害怕,反倒因我們并肩踏雪幾乎重疊的腳步聲,而品出一絲浪漫來。
是了,在這仿佛遺落在世界盡頭的小鎮上,長街覆雪,我與他攜手而行,形影相依,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吞赦那林。”
他攥緊我的手,低沉道:“我,也是。”
我托起他的手,側頭在他手背一吻:“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
燈影下,他的腳步一頓,似乎透過蒙眼布靜靜凝視着我,被我吻過的手探入我的鬥篷,冰冷的手指捧住我的臉,指尖摩挲着我的眼角、臉頰,最後落到嘴唇上,按住:“小狐貍.....”
小狐貍?他怎麽也給我起這樣的綽號......
“你自投羅網,這一世,我不會放手,你記住了。”
我心裏一悸,手也僵了一僵。
我平生最害怕這樣的話,什麽一生一世不會放手.....雖他可能只是在調情,可于我而言,這話非但不撩人,還有點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