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緣劫

緣劫

昏沉之間,身體像是浸入了暖熱的水裏。

我迷迷糊糊一睜眼,近在咫尺的漂浮在水面上的漆黑發絲與底下蒼白的男子胸膛。

垂眸瞧見身下情狀,我一下彈了起來,雙腿卻軟麻無力,又跌坐回了水中。

“染....”

嗡嗡耳鳴仍在持續,我只能依稀聽見一絲聲音——那一絲聲音于我而言也似魔鬼的召喚,我不敢擡頭看他,渾身發抖。頭都按到冰岩般的胸膛上,他開始替我清理。我抖得愈發厲害,在他懷裏胡亂撲騰,結果又被按在水裏索要了一回。

其間我隐隐約約聽到他喚我的名字,逼我喊他“夫郎”,可我應不了聲,于是到水都涼了,他才饒過我,将我抱出浴桶。

屋子裏依然很黑,窗簾緊閉,不知外面是白晝還是黑夜。

吞赦那林抱着我到床榻邊坐下,放在大腿上,揉幹了頭發,用他的衣服将我裹住了。我瞥了一眼床榻,上面一片狼藉,爛碎的衣服,尿濕扯皺的被褥,不堪入目,宛如一場噩夢。

但這不是噩夢,而是再真切不過的事實。

“染....”他又在喚我,可我根本聽不清,也害怕聽清。

冰冷的手指撫摸我的臉頰,托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我縮成一團,把頭埋進衣袍裏,他捏着我後頸的手緊了又緊,良久,才終于松開,落到腳踝上,替我穿鞋襪。

做好這一切後,他将我打橫抱起,來到窗邊,伸手掀了簾子。

外頭是白日,銀裝素裹,地上、屋檐上,都落滿了雪,有陽光灑在窄巷外的街道上,閃閃發光。我一怔,嗡嗡持續的耳鳴減輕了一點,伸手摸到玻璃上,便立刻被蒼白的大手覆住。

冰涼的嘴唇落到我耳畔,我終于聽清了他說話的內容。

”到入夜,我和你,一起,回你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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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反光上映出那雙血紅的眼瞳,我打了個哆嗦,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耳根一疼,是他咬了我一口。

“染染,說話。我不是你的缪斯了嗎?你不想畫我了?”

辨出他語氣不對,我唯恐他一怒之下又對我幹什麽:“想....”

嗓子啞得幾不可聞。

“想畫?你都不敢看我。”

他聲音一沉,将我下巴強硬地扳過去,與他對視。雪山峰脊一般高挺的鼻梁上,栖息着的不是我想象中孤傲的雪鷹,而是死神的兀鹫,瞳仁比荼蘼更紅更豔,是人血淬染出的色澤,一對瞳竟是冷血動物一般的豎瞳,只一眼,便令我只覺靈魂都要被攝走,心底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驚駭。

我慌忙低頭垂眸,卻被他扣着後頸被迫仰起臉。

“染染,日後你想何時畫我,就何時畫我,你可以盡情的畫,只要你別怕我,好嗎?”

我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他瞳色漸暗,瞳中菱形的瞳孔都變成了一對細線。

“染染,你前夜對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耳鳴聲又來了。我不敢看他,脖子僵硬着,點頭。

我還能将一個以人為食的、侵犯了我整整一夜的恐怖存在,視為我的缪斯嗎?我不敢說不,可扣着我後頸的手漸漸收緊,仿佛看穿了我,高挺的鼻梁掠過我的臉頰:“小狐貍,滿口假話。但你便是騙我,我也信。誰讓我已是你的夫郎?”

他不提這茬,我便已足夠害怕,一想到我與他還行了冥婚,還要跟着我回城裏,我便覺得崩潰,下意識地抵住他胸膛,想阻止他吻我,可無濟于事,被他壓在玻璃上強行深吻。

将我吻得幾乎暈厥,他才松開唇齒。

“你要騙我,可一定要再騙我一輩子。”

我心一顫,什麽是“再”?

“秦染!”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遠遠傳來。

我一驚,扭頭望去,竟然瞧見窄巷入口站着幾個人,一眼辨出其中那個高挑的女人就是艾琳,我立刻揮手大叫起來。

吞赦那林抵着我的耳根:“乖,要他們,等入夜。”

我心裏咯噔一跳,意識到白日他不方便行動,興許不僅僅是因為雙眼畏光,興許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一般,他畏懼陽光。

艾琳帶着我家的保镖來了,警察是不是也來了?

只要,只要我跑到陽光下......

一絲希望從心底閃過,耳鳴聲頓時消散了不少,我點了點頭:“我....現在出去跟他們說一聲,不然,他們會以為我被你.....被你控制了,會跟我爸媽說,我們以後就沒法住在一起了。”

手被攥住,身子被轉過去面對他,窗簾重新被拉上,血紅的眼瞳盯着我。我吓得縮了一縮:“吞,吞赦那林,我餓了,我胃疼,我還有焦慮症,需要立刻吃藥,他們肯定帶了藥。”

扣着後頸的手緊了一緊,良久,才挪到耳際,揉捏了一下我的耳朵,又将我摟住了。磨蹭着我的鬓角,他低沉道:“染染,我放你出去,你可一定要乖乖回來,等我,一起走。否則...”

我忙不疊的點頭。

腰帶被他扣緊,套上靴子,我的雙腳才總算落地,一站直,便感到一陣鈍痛自尾椎襲來。

被他半扶半抱地走到了門前,拉開門,我心跳加速,不住地咬着嘴皮,朝門外看去,艾琳和我家裏的保镖們就站在不遠處,螺旋槳的聲音由遠及近,渦流卷起了他們的衣服邊角。

“少爺!”

“阿染!”

她快步朝我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居然是向南。

我回眸瞥了一眼吞赦那林,他把外袍給了我,沒穿上衣,還赤着雙腳。心裏那絲希望膨脹起來,我趕緊往外走了一步:“你.....別讓他們看到我們兩個男的這樣,我家裏管得很嚴。”

扣在我腰間的手一點一點松開,他朝門內退了一步。

我立刻把門帶上了。

雙腳踏在新雪上,我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見他們快要走入窄巷內的陰影中,我咬了咬唇上的死皮,深吸一口氣,朝着陽光照耀的街道上的直升機拔腿狂奔。

“艾琳,向南,快跑!先上去再說!”我大吼起來。

艾琳愣了愣,似乎意識到什麽:“快保護少爺!”

周圍的保镖呼啦一下全簇擁上來,護着我上了直升機。

直到升到高空,我才敢低頭去看。下方那道幽深的窄巷裏,孑然立着一抹人影,似乎正仰着頭凝視我遠去。

“怎麽了,少爺?那是誰?你這段時間是不是被他劫持了?”目光落到我頸間,艾琳驟然變了臉色,扯下圍巾将我的脖子裹住,拿出手機,“我現在就通知警察.....”

“別!”我心一抖,按住她的手,搖搖頭,“不要,跟警察說,我已經沒事了。他沒有惡意,只是,只是有精神病。”

我不忍心傷害吞赦那林,哪怕我知道他是以人為食的存在,卻依舊希望他能夠安全地回到那座屬于他的雪山裏,那片林海裏。

但,我和他的緣分,也便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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