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洛

明洛

但,我和他的緣分,也便到此為止了。

“我看你才是真離精神病不遠了。”壓抑着焦灼的溫和聲音從身邊傳來,一瓶阿普唑侖被遞到面前,“先把藥吃了再說。”

我看了一眼向南,金絲玻璃眼睛後泛藍的雙眼正凝視着我,從臉部滑到頸間,眼底溢出掩藏不住的痛惜與怒意。

我避開他的視線,道了聲謝。

将藥片吞下,我才終于鎮定下來,耳鳴聲也逐漸消散。艾琳為我戴上眼罩,将座椅放平,耳機被塞到耳裏,播放着向南為我療愈時最常放的海浪聲。我的意識放松下來,周圍的一切都在漸漸遠去,雪山、林海、吞赦那林,似乎都只是我一場幻夢,醒了都會不複存在,而我的生活也将重回正軌。

可,真的能重回正軌嗎?

我以為我尋到了新的缪斯,靈魂能夠重新為他燃燒,能再畫出無數的傑作來,可結果卻......我今後該怎麽辦?怎麽辦?

”好了,完了。”

聽見身後的聲音,我如蒙大赦,艱難地從病床上下來,不敢看幫我指檢的醫生一眼,匆匆穿上褲子。

“小夥子,以後要注意一點哪,你這回沒什麽大問題,要是弄嚴重點,可是要縫針的。”

“謝謝。”我耳根滾燙,從病房裏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廊裏,艾琳黑着臉來回踱步,見我出來,連忙迎了上來,将走路蹒跚的我扶住。

見我這狼狽又羞恥的模樣,她也有些難以啓齒:“少爺,你是是自願還是被迫?當時你跟逃命一樣,真的不要報警?以前你和明先生在一起時,可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

我搖搖頭,咬牙:“別告訴我爸媽和其他任何人,包括向南,一個字,都不許提。你要是敢說,我一定把你辭退。”

艾琳不敢再說話,扶着我坐上了輪椅。屁股一沾座,我就疼得渾身一抖,被折騰了一晚上,再加指檢,簡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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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敢責怨把我弄成這樣的存在,甚至想都不敢多想,只要一想,我就心生恐懼,即便是醫院走廊裏的陽光燦爛,窗外是繁華熟悉的市景,也絲毫也無法驅走心底的懼意分毫。

——因為,那對剪不斷也割不爛的樹藤腳镯還在我的腳腕上。

”對了,去一下美容科室。”想起胸口的“嫁身”,我吩咐艾琳。

“這是刺青,不是彩繪。”年輕的女醫生挪開擦洗的綿紙,“我給你用激光洗吧,就是會結痂,七天內不能沾水。”

我點點頭:“洗。洗幹淨點。”

“嗞”的一聲,激光打在胸口皮膚上,我沒感覺到絲毫疼痛,卻聽見“啪”的一聲,什麽沉重的東西砸到了地上。

“陳醫生,你怎麽了?”護士一聲驚叫,我掀了眼罩,便見幫我做激光的女醫生捂着眼睛,鮮血從她指縫裏滲了出來。

“我的眼睛...啊!”她尖叫起來。

”快,送她去急診!”

呆望着頃刻陷入混亂的診室,我崩潰地捂住了臉,揪住頭發。

是我害的。吞赦那林的力量還纏在我的身上。

這是不是代表他真的不會放過我?

還是山高路遠,他也鞭長莫及,找不到我,只是這嫁身和腳镯上施了什麽咒法,只要想法子将它們弄掉我就沒事了?

電梯打開,看到熟悉的門,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只是門口堆滿的禮物看着叫人心煩,尤其是那些花束還是新鮮的。

“艾琳,去找阿姨來門口的垃圾清幹淨,找兩個保镖來放在公寓裏盯着,這段時間不要讓任何陌生人在我家門口閑晃。”

“明白。”她将我推到門口,“不然讓向醫生搬過來,住對面那戶,方便察看你的病情,反正對面那戶也在你名下。”

我搖搖頭。雖然都是受聘于我的父母,但艾琳并不清楚向南對我生出了別的想法,而且看他的眼神,他顯然沒有死心。

“換個醫生吧。”

“為什麽?”她訝異道,“向南可是......”

“沒有為什麽,解除合同就行了,他治療我,本也只是兼職。”我冷淡道。聽見我的口氣不對,艾琳沒有再多問,推着我的輪椅到了門前,突然,嘩啦一聲,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頭頂掠過,我的胸前一沉,垂眸瞧去,竟然是一枚佛牌。

我吓得一個激靈,差點從輪椅上彈起來:“這什麽?”

“秦夫人讓我帶給你的,這段時間,你下落不明,她擔心得整夜失眠,求神拜佛,還找了泰國的阿贊師父來做了法事,聽到你回來,就求了個驅邪保平安的正牌,讓你務必戴着,洗澡睡覺都別摘下來,時時刻刻養着,效果才最好。”

驅邪的正牌?

我仔細看去,見那佛牌正面是個四面佛,翻過來,是不透明的質地,像是玉,與之前那個老頭子給我戴的完全不同。

這段時間被吓多了,什麽都能讓我一驚一乍。我松了口氣,開了門:“行了,你走吧,有什麽事我會打你電話。”

沒聽她回應,我回過頭去,卻見她盯着門內,睜大了眼:“明....明先生?”

我吓了一跳,回過頭去,果然,看見黑暗的門內玄關處,竟然站着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人影,面容英俊,身高腿長,一頭染成銀白的齊頸短發,身上穿着一件浴袍,半敞開的胸口上刺有泰國的五條經文,赤着腳,腳下濕漉漉的,似乎剛沐浴過。

“明,明洛?”我驚叫起來,渾身毛發都豎了起來。

“明先生,你,你不是死了嗎?”艾琳的聲音也變了調。

“誰說.....我死了?”明洛朝門口走來,身影漸漸清晰,“阿染,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

“你沒死.....你這一年去哪了?”我搖搖頭,難道我想錯了,那幫人不是明家人,看見的疑似他的鬼魂,也只是我的幻覺?

他笑了笑,伸出手,把我背後的門關上了,将我從輪椅上打橫抱了起來。他的手一碰到我,我就打了個哆嗦,明洛的體溫一向很高,但此刻他的手很涼,興許是因為沾了水的緣故。屋子裏也很冷,這寒天臘月的,他竟然沒有開暖氣?

但對于他倒也正常,明洛體燥,一向怕熱。

“阿洛,把,把燈打開,好黑啊。”

“啪”的一聲,壁燈亮了起來,客廳裏被昏黃的光線籠罩。

明洛将我抱到沙發上,遞了杯熱奶給我:“先喝了,我再慢慢告訴你,好不好?”

熱奶吞入肚裏,我的胃部舒服了不少:“把暖氣打開,冷死了。”

他依言開了暖氣,坐到我身邊來,一只手搭在沙發後,将我環住。與他分別太久,我有些不習慣,稍微挪了挪:“你這一年都去哪了,為什麽不和我聯系?我以為你死了,還為紀念你畫了葬系列,新聞發布會和畫展你都沒有看到嗎?”

“我當然看到了.....”明洛攥住我的手,吻了吻手背,發絲上的水落在我的手背上,嘴唇也又濕又涼,“只是我的家族出了點事,我回去了以後,一直出不來,也無法和外界聯系。”

“你的家人,把你,關起來了?”我疑惑地盯着他。

他撫摸我的臉頰,淺褐色的眼眸凝視着我:“阿染,我的家族很複雜,你別怪我好不好?我回來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

我心底一悸,生怕他又求婚:“別說這種話.....你是自由的。”

“你還沒有找到另一個缪斯,是不是?”明洛将我擁住了,他身上的浴袍都是濕的,頭發絲裏散發着一種微微的鹹腥氣息,像是海水的味道。

可江城不臨海,只有一條江。

“你去海邊了嗎,阿洛?”

明洛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擁緊了我,又問: “你沒有找到,你都看不上他們,是不是?”

我被他抱得喘不過氣,可心底亦有些動蕩。哪怕是我們分開時因為他的索求争吵過,哪怕是我曾對吞赦那林動過心,将他視為了新的缪斯,和在一切落空後與明洛久別重逢,于我而言不可謂不是一個驚喜,一個從灰燼裏重新誕生的希望。

“嗯。”我點了點頭,可腦海裏卻不由自控地浮現出吞赦那林的模樣與身影,還有那雙血紅的眼瞳,心底湧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我就知道,你沒有被搶走。”耳畔一涼,是明洛輕輕啄吻着我的鬓角,順着頸側而下,将我的圍巾扯了開來,我應激地将他猛地一推,縮到沙發另一頭,見他盯着我的脖頸,銀白的濕發間,眼神幽暗蝕骨。

“你和別人做了,是不是,阿染?”

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吞赦那林留下的痕跡,不想回答,撐起身,跌跌撞撞地去了洗手間。鏡子裏,我的臉色很差,頸子上全是斑斑點點的紅痕,解開衣服,身上更是慘不忍睹。

“咚咚”,門被敲響。

“阿染......”

“讓我一個人靜靜。”我盯着鏡子,門把手被擰了一下,露出一條縫,明洛站在門外,但始終沒有進來,又将門合上了。

我鎖上門,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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