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流沙

流沙

在熱水裏躺下來,我長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可一閉眼,眼前便浮現出那窄巷裏孑然孤立的身影,雪山上站在黑暗裏的身影,心底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楚。

吞赦那林.....

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

在林海雪山裏與他共度的時光掠過我的腦海,宛如放電影一般歷歷在目,最後他侵犯我的那一夜的記憶也卷土重來,我心亂如麻地深吸一口氣,企圖将他的身影從腦海裏驅逐出去。

臉頰一涼,襲來被手指撫摸的觸感,我驚得睜開眼,才發現明洛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浴缸邊上,正俯視着我,不禁吓了一跳,坐起身:“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門不是鎖着的嗎?

“你太久沒出來.....我擔心你出事。”他柔聲道,目光從我的臉上滑到胸前,眼神陰郁。

我知道他在看什麽,站起身來,扯過旁邊的浴巾披上,卻被他一把環住了腰,腳下一滑,又坐進了水裏。他低下頭來,似要吻我,我一個激靈,猛推了他一把。

“出去。”我喘息急促,“我告訴過你,我的界限是什麽。”

我滿以為明洛會負氣離開,未料他竟一反常态地幽幽笑了:“我的裸口體都被你畫遍了.....讓我看看你的,就不行了?我跟你在一起四年,你不願意和我上床,和我結婚,我可以等.....我等了那麽久,直到我.....可現在呢,我又等到了什麽,阿染,你告訴我?我是等到了你的移情別戀嗎?”

我壓低聲音,盯着他:“我再說一遍,出、去。”

淺褐的雙眸盯着我,映着浮動的水光,宛如幽深的大海。

我突然感到內心泛起一絲寒意,攥緊了身上的浴巾。

——明洛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盡管他的變化其實是一點一滴的,從初見時的玩世不恭,到溫柔浪漫,再到患得患失、偏執易怒,但即便是一年前導致我們分離的最後一次争吵時,他也沒有用這種态度對待我,僅僅是摔門而去,說留給我想清楚的時間,如果要一直畫他,就跟他結婚,否則就分手,諸如此類重複過數遍的言語逼迫,但從未如此刻,這樣悄無聲息的侵入我的空間,這樣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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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有點害怕,害怕他會和吞赦那林幹出一樣的事情來。

“阿染,在我離開的一年裏,你後悔過,遺憾過,是不是?”

他松開環住我的手,沒有試圖扯開浴巾。

我松了口氣。誠然,在知道他的飛機失事後,我後悔過,但并不是後悔沒有接受他的求婚,這件事無論發生什麽都沒有商榷的餘地,我後悔的是自己太過高傲,沒能放軟态度,哪怕是搪塞哄騙也好,把他留在江城,他就不會出事。但好在,他并沒有死,可我們的關系也回到了那個解不開的死結處。

我點了點頭,低低道:“我當然想你。可為什麽一定要結婚,要上床,我們朝夕相伴,你玩你的音樂,我畫我的畫,不是很合拍嗎?我說過,你要是實在有需求,我不介意你.....”

肩膀被潮濕冰涼的手猛然握緊:“阿染,你愛我嗎?”

我一怔,仰頭對上他淺褐的眸子。

“愛一個人,就會有得到他的渴望,會想要獨占,會想要他的承諾,想要和他長相厮守,哈哈,你卻要給我這樣的自由......”他盯着我笑,抓住我肩膀的手一點點摳緊,“而我.....我只想.....”

他沒有說下去,可我卻因他眼裏蝕骨的情潮而感到一陣窒息。

我縮進水裏,而他卻将我一把擁住,猛地扯下了浴巾。

“你幹什麽!”

我驚道,胸膛毫無阻隔地貼上明洛的胸膛,卻立刻感到他渾身一震,将我放開了,往後退了一步。我立刻注意到,他浴袍敞開露出的胸口上,赫然紅了一片,像被灼傷了似的。是我的“嫁身”!意識到這一點,我連忙去察看他的胸口,他卻像是不想被我細瞧一般,把浴袍一把抓攏了,握住了我的手。

“阿洛.....對不起,我身上.....”我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垂眸看着我,眼底透着不甘,喉結咽動,良久,才柔聲問:“阿染,你還想畫我嗎?從葬系列後,你就再也沒有畫出過一張哪怕完整的新作了吧?下周可是YICCA國際藝術節,作為特邀嘉賓,你的新作可是萬衆矚目。這段時間,就讓我住在這兒,我們一起幫你複健,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猶豫着,嗯了聲。

我不在乎聯展或媒體,可我的确迫切的想知道,明洛的回歸,能否讓我也起死回生。

從浴室出來,桌上擺滿了熟悉的菜肴,都是明洛的拿手好菜,泰式地道的風味。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冬陰功湯,我才發現他沒有動筷子:“你怎麽不吃啊?”

“你回來得晚,我吃過了。”他微笑着,“好吃嗎?我這次回去,又學了一手。喜歡吃.....就多吃點。”

“确實,你的手藝比以前更好了。”我不吝誇獎,拿起一塊西米糕,一口吞掉,不知怎麽,卻想起那次吞赦那林為我準備的早餐來。

明明樸素,簡單,也不合我的口味,想起來,卻偏讓我嘴裏的美食味同嚼蠟。我一時沒了胃口,一擡眼,就發現明洛直勾勾地盯着我,心裏不由泛起一絲古怪的感覺。

“怎麽了?”

“你是不是.....在想別人?”

“哪有,我是沉浸在你的手藝裏。”

明洛又笑起來,轉身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回到桌前,手裏拿着一瓶深色的油,走到我身邊:“這是我從泰國帶回來的秘制調味油,你口味重,這魚淡了點,是不是?我可能放少了,再加點嘗嘗?”

嗅到那瓶子裏散發出來一股奇異誘人的味道,我頓時口舌生津,又感覺那條青檸魚确實淡了點,便點了點頭。

待他加了油,再吃一口,确實味道好了不少。

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身旁傳來熟悉的吉他聲,側眸看去,明洛正抱着那把被我收進了儲藏室許久的吉他調音,輕輕哼着曲調,時不時蹦出兩三句歌詞,然後擡眸朝我一笑。

他沉浸在音樂裏時是最吸引人的,時常帶給我不少靈感,這曲調透着悲傷的意味,傾瀉而下的和弦仿佛指間抓不住的沙流逝而去,我心頭微怔,筷子凝住了,聆聽了片刻:“這是你……新寫的歌?”

“給你寫的。和你分開這一年,我一想起你,腦子裏就有了旋律,一直想早點回來彈給你聽。喜歡嗎?”

我點了點頭,可耳畔不知為何,卻似乎回蕩起了雪山深處那空靈攝魄,猶如沖向太陽的鷹的鳴叫的笛聲——吞赦那林的笛聲,我情不自禁地回想着那獨特的旋律,明洛接下來又彈了什麽也全沒聽見,直到他喚我的名字幾遍,我才如夢初醒。

“染染,後面這樣,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錄一遍吧,等會,我畫你的時候聽。”我低聲稱贊,按開手機的錄音APP,沖他笑了笑。

“那你用筷子給我打節拍,好嗎?”

我嗯了聲,舉起筷子,放在玻璃杯上,明洛便注視着我,輕聲彈唱起來,這情形一時令我感到恍如隔世,我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

似乎這樣,也不錯?

飯畢,明洛照常去收拾碗筷,我則去準備換身畫畫的衣服。

突然,叮地一聲,艾琳給我買的新手機響了起來,我這才想起回來以後還沒其他人聯絡。過了一陣與世隔絕的生活,居然不用手機都能習慣。我自嘲地笑笑,拿起手機坐到沙發上。

未接電話自然多到不必說了,我給爸媽和經紀人回了條信息,打開微信,便瞧見通訊錄那一欄多了個小紅點。誰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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