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軟
心軟
我轉過身,往前走快了兩步,他持傘跟着,腿長步大,雨傘的陰影便如他的五指山,一直牢牢遮罩在我頭頂,他越追,我便情不自禁走得越快,直到差點一腳踩進水坑裏,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
我猝不及防撞到他懷裏,雨傘下,他低下頭,似欲吻我,卻被小貓的肉墊按住了嘴唇。我忍俊不禁,險些笑了出來。
“哎,這不是小染嗎?”
“小染,你和明仔....呃,你快來瞧瞧吧,我這裏進了很多進口顏料,有一種熒光色是黑貓那家拜托我進的,說你常用呢。”
好死不死提什麽明洛呀......
看見吞赦那林瞬間黑了臉,我吓得鑽進那家店裏。
來到顏料架前,我挑出幾瓶那天潑沒了的顏色,罪魁禍首卻還緊跟在我背後,令我不住回想起幾天前的情形,耳根發燙,我咬牙:“吞赦那林......以後不許在畫室對我做那種事了。”
手在顏料罐上被覆住:“你和明洛常來這條街買顏料?”
我抿唇,不想回答他的死亡發問,指縫被他手指嵌入。
侵略的意味滲入骨髓,他抵在我耳畔低問:“回答我。”
“不,不算經常吧,就來過幾回。”我低聲道,“和他買顏料有什麽啊.....我不是還和你去懸崖峭壁上采過顏料嘛,再說了.....你還采過火焰石給你的舊情人呢,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你就知道欺負我.....”
靜了一瞬,他問:“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我想畫你,也想要自由.....我想要解掉腳镯,抹掉嫁身,想要随心所欲的畫你,和随心所欲離開的主動權。
我當然沒傻到敢說真話,只委婉地小聲說:“我想要.....你別欺負我。”
“做不到。”他低沉道,“我們已是夫妻,我欺負你,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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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喵!”小黑貓跳到顏料架上,不知道是不是都聽不下去了。
一罐顏料被碰下來,掉到我腳邊,我忙彎腰撿起來,發現是一種新的熒光紫,看起來,光線下,竟然很像是火焰石的色澤。
我心裏一動,默默把它和貓都放進了籃子裏。
選好了顏料,付過賬,出了門,才發現外面的雨更大了。隔壁就是超市,我才想起家裏有些日用品和零食都需要補充,也得買點水果。
進去拿了小推車,見吞赦那林環顧四周,雖戴着墨鏡,也可看出來他在打量超市,大抵也是覺得這地方新奇。
“這是.....”
“百貨超市,就是.....大型雜貨店,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我解釋道,往裏邊走去,他亦步亦趨地跟着我進去,因為容貌實在惹眼,上二樓扶梯時都吸引來了男女老少上上下下的無數矚目。
“.....好多人。”他突然出聲。
我神經一跳,意識到帶他進來是個錯誤。
對吞赦那林而言,這不也是逛超市嗎?
準确的說,更像在逛大型肉鋪。我頭皮發麻,快步進去挑了所有需要的東西,把小推車裝得滿滿當當,路過生鮮區的時候,注意到他在放着那些帶血的新鮮肉塊的櫥櫃前腳步微微一滞,我拉住他,壓低聲音:“是不是這些也可以呀?不一定,非要吃人吧?”
“可以,充饑。”
我一喜,立刻要服務員秤了大幾斤帶血的,一大袋子給他提着。
起碼這吃人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吧.....
結賬時,看到收銀臺上的煙,我沒忍住,捎帶拿了兩包,目光又不經意掠過旁邊五顏六色的一排小盒,想起他那句“天經地義”,我耳根燒着,猶豫再三,還是飛快拿了一盒——左右他不會罷手,起碼我得教他學會用安全措施,雖然我不是女人,沒有懷孕的風險.....但每次弄到裏面,清理起來麻煩不說,感覺也實在太那個了。
我塞到那一大堆需要付款的東西裏,沒想到立刻就被他拿了起來。
“玻尿酸.....保濕,輕薄滋潤,快感巅峰......特大號。”他低低念出盒上的字,前後看了看,“染染,這是什麽?”
不敢看面前售貨員的表情,我捂住臉,整個人都要化成了一股青煙。
從超市裏逃也一樣出來時,外邊已天黑了,街道上的路燈也都已經亮了,因為時近聖誕節,路旁放了兩排挂滿了星星小燈的聖誕樹,遠遠望去,火樹銀花一般,将潮濕的街面染映得燦若星河。
“染染。”
聽見身後的低喚,我不敢不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吞赦那林拎着大袋小袋子站在路中間,肩上趴着一只小貓,還哪裏像屍神主?
心底的恐懼在這一瞬煙消雲散,我從他肩上抱下小貓,壞心眼的希望他能被手裏重得不得了的顏料和百貨多耗掉些精力,省得夜裏來欺負我,便兀自朝街尾走去,打算多溜達一會再回家。
手機鈴卻響起來,拿出手機,瞧見是誰的來電,我走到一邊樹下,按了接聽:“喂,媽?”
“你還知道接電話,我和你爸這段時間都急死了。我問你啊,新聞上的事是不是真的,你失蹤這一個月,是瞞着我們又談了個男朋友去了?新聞上還說你結了婚,戶口本還在家裏,你怎麽結的?”
“.....”我正不知如何解釋,吞赦那林已走到了身邊。
“染染,你在和誰說話?”
我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嗎,可惜已經晚了,電話裏我媽的聲調當即高了八度:“旁邊是不是你那個新男朋友呢,讓他接電話。”
我一陣頭大:“哎呀,媽,他是個外國人,不會說幾句中文。”
“外國人?”那頭的聲音更激動了,“你們在國外結的婚?”
吞赦那林盯着我。
我哪敢當着他的面否認結婚的事,只好“嗯”了一聲。
“好,好好好......先前你跟那個叫明洛的,你說你只是把他當什麽缪斯,沒想過以後怎麽打算,這個連婚訊都公開了,你是怎麽想的?你喜歡男人,爸媽也不反對,就想要你好好的,有個人能照顧你,這樣吧,這也快過年了,你去年就沒回來,今年怎麽着也該回來一趟,把你那外國媳婦也帶回來讓我們見見。”
什麽外國媳婦啊.....這尊邪神也是能帶回家讓你們見見的?
我人都麻了,剛想回絕,吞赦那林卻先開了口。
“回去,拿戶口本,領證。”
“......”
”聽到沒有,你這外國媳婦還挺懂事。”我媽的語氣平和了,滿意了,“別拖着啊,十二月底就回來,濱城靠海暖和,多住一陣再走。”
說罷,不給我多說一個字的機會,那頭把通話挂了。
真要去啊?要是真拿戶口本領證,我們就是合法夫妻了啊?!
“濱城,靠海?”
我正一個頭兩個大,突然聽見吞赦那林低聲喃喃。
“我還沒見過,海水的顏色。聽說,很藍。”
我一怔。
“你.....想去看海啊?”
他點了點頭:“想和你,一起看海。”
心尖一顫,忽然軟得不行。
我轉過身,逼着自己硬起心腸,帶他回去見爸媽可不是鬧着玩的事,他們只以為他是個外國人,哪裏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哪?萬一還來了些親戚說話不中聽,把吞赦那林惹生氣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再說了,這證是真能領的嗎?
冥婚已經夠荒唐了,我們難道還要公開辦婚禮請人喝喜酒嗎?
讓這尊邪神把江秦兩家長輩們敬一遍,他們受得起嗎?
我搖搖頭,把腦海裏的想象清除出去,懷裏的小黑貓突然炸了毛,朝着一個方向哈哈低哄。我吓了一跳,摸了摸它,這是怎麽了?
循聲望去,我不禁皺了皺眉。
斜對面的街邊,一個粉色頭發的身影正持傘在雨中行走。那是青澤。讨厭的人我本不想多看一眼,可這一眼,卻讓我不禁感到有點詭異——他微微側仰着頭,似乎在笑,嘴巴不停動着,時不時還捂嘴,就好像身邊有個比他高的人在和他說話,可他身邊分明空無一人。我奇怪地盯着他,見他不單是獨自說笑,還擡起手來,神态動作就像環繞着某人脖頸接吻,含情脈脈的,十分纏綿,看得我背脊一陣陣的發涼。
不會是在YICCA上受的刺激太大,得了精神病吧?
因為得了精神病所以畫技才突飛猛進?倒也不是說不通,世上有許多瘋子都是令人驚豔的藝術家。不過要是瘋得厲害,也容易出事。
我雖然讨厭他,但也不願見他瘋出什麽問題來,正準備把他的樣子錄下來發給向南問問,一輛車從身邊經過,再看,青澤已經不見了。
“怎麽了,染染?”
“好像看見了一個讨厭的人.....”我搖搖頭,是我的幻覺嗎?
吞赦那林騰出一只手環住我:“雨天,水聚陰,還是早些回家。”
“巨嬰?”怎麽又是這個詞?我迷茫地看着他,“水巨嬰是什麽”
“就是水,容易招鬼。”
我想起他說明洛是水鬼,當下打消了繼續溜達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