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魂餌

魂餌

“我可以畫你嗎,人間的神明?”沒得到我的回應,他轉眸看向吞赦那林,眼底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驚嘆和渴望。

我心裏一刺,強扯唇角,看向吞赦那林,滿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卻見他竟然微揚眉梢,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點了點頭。

手指在膝蓋處收緊,我攥緊了自己的褲子。

他怎麽會答應?怎麽可以答應?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卻被自己心頭爆炸開來的怒火吓了一跳,旁邊的侍者正巧遞來一杯雞尾酒,我一把拿起,喝了一口。可Flavio并沒有在意我的反應,只是如獲至寶地翻開了速寫本。

而吞赦那林也沒有什麽反應,就仿佛是刻意要忽視我的感受一般,只是靜靜坐在那兒,任由Flovio的筆尖落在了紙面上。

我唰地站起來,走下樓梯,進了洗手間。

把門重重關上,我深吸了一口氣,不信邪地将門打開了一條縫,見吞赦那林還是跟了下來,我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将門鎖死了。

“染染?你生氣了?”他語調微揚。

“我才沒有。”我脫口而出,便是一愣。他是故意的,故意試探我?

我的确生氣了,而且......很生氣,氣到失态,都不像過去的自己。以前明洛是我的缪斯時,也不是沒有別的人邀他當模特,而我從未反對過,只因自信他深愛我,全心全意交付于我,他人畫他都只是畫皮,唯我能畫出他的骨,所以也從不在意他是否是獨屬于我的模特。

可到了吞赦那林這裏,我卻......

宛如一顆石子砸入心湖,我的心裏忽然掀起萬千漣漪,一時亂了。

“你別進來。”見門把手搖搖欲墜,我一慌,“讓我靜一會,吞赦那林,就算是結婚了,也要給對方一點空間的,你讓我想想。”

“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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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以後怎樣和你相處。”

門把手不動了。

仿佛是他緊緊擭住的五指終于願意松開一條縫隙,容我想清楚對他的感情。

我走到洗手池前,洗了把冷水臉,看着鏡中的自己,桃花眼微微泛紅,可之前芳菲落盡黯淡無光的眼底,卻分明蘊着一絲春意。

心被猛撞了一下,仿佛有一扇門在漸漸打開。

我對吞赦那林難道不止是.....

“嘎吱”一聲,背後格間的門突然打開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那是青澤。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亦通過鏡子皺眉盯着他,卻立刻被他胸口一個微微閃爍的東西吸引了視線——那是一塊佛牌。

他什麽時候開始信泰國的這些玩意了?

想起他剛才說自己不需要缪斯也靈感不絕,畫技又突飛猛進,我心裏一咯噔,他不會是請了陰牌吧?想起上周的雨夜所見,我心裏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又見他将門推開了些。

剎那間,我赫然發現,他的背上.....騎着一個人。

那人全身慘白潮濕,纏滿了黑色的海藻,面龐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雙眼深深地盯着我,深紫的嘴唇彎了起來。

“阿染.....我來接你了。”

——那是明洛。

“啊啊啊!”我大叫起來,朝門口沖去,門亦在這剎那大開,吞赦那林就在門前,可腳底的地面卻突然軟了下去,仿佛化成了一片沼澤,将我的身軀猛然向下吸去,一雙手攥緊了我的腳踝,将我狠狠一扯!

剎那間,我向下陷去,同時看見上方一個人影栽進了吞赦那林的懷裏——那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我愣了一瞬,才意識到,我的魂魄.....竟然與身體分離了。這一念閃過,我便失去了意識。

“啪嗒”,冰涼的水滴到臉上,鹹腥味沁入唇間。

粗糙而堅硬的片狀物體掠過小腹,像是細密的鱗片。

“阿染.....”

熟悉的聲音令我驚醒過來,睜開眼。我似乎正在一個幽暗的洞穴內,頂上岩壁潮濕,布滿了青苔,我試着動了動手腳,可身體卻動彈不得,垂眸看去,一雙慘白而細長的腿映入眼簾,腳上穿着髒兮兮的牛津風皮鞋,這應該是我的腿腳,可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我挪動雙眼,看向雙手,十指的指甲上還塗了青綠色的護甲油。

這也不是我的手。

再看軀幹,這是個屬于男人的身體,上身裸着,胸口還打了乳釘。這是怎麽回事?我正迷茫着,突然看見雙腳方向的黑暗裏,浮現出了一對黃瑩瑩的眼睛:“阿染......”

那是明洛的聲音。

“明洛?”我打了個哆嗦,想要逃,可這具不屬于我的軀體根本就不聽我的指揮,只能看着那對黃瑩瑩的眼睛逼近過來,立刻,我看清了,那不是明洛,不是人,竟是一條.....鱷魚。

“阿染.....”

——可它的聲音,卻就是明洛。

“你別過來.....”我顫聲喊叫,恐懼到達了巅峰。

”別害怕.....”

眨眼間,鱷魚已爬到了近前,爬到了“我”的腿上。

“我的肉身已毀,魂無處可依,只好寄居于這條鱷魚身上。”鱷魚緩緩張開大嘴,一張慘白面孔自利齒密布的鱷嘴中顯現出來,接着,明洛的整個上身從鱷喉深處鑽了出來,壓在了我的身上。

“阿染,我死了,死得好慘,你一點也不心疼我,不想我嗎?”他輕撫着“我”的臉,“你知不知道,其實墜機的那一夜,我沒有死,飛機的碎片插在我小腹裏,我傷得很重......憑着想見你的執念,我撐着一口氣到了醫院,進手術室前,我求醫生打了電話給你,可你沒有接。只要你接了,能聽見你的聲音,我興許就能撐過來,活下去。”

我狠狠一怔。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明洛盯着我,眼神幽暗,滿懷怨意,“我都要死了,你卻不接我的電話,阿染啊,你果真涼薄至極。”

“我.....”

我未曾想到,那天半夜打來,因我太困而掐斷的明洛的來電,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通電話,是他的救命稻草。我滿以為第二天早上給他回電也沒什麽,卻沒想到,錯過那通電話,竟是生死相隔。

是我親手,抹殺了他的求生意志,這和殺了他有什麽兩樣?

“對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接的。”

“沒關系了,阿染,我曾經怨過你,但現在已經沒關系了。”他笑了起來,“錯過了那通電話也沒關系,反正,你以後就永遠都屬于我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當時不是你求我救你的嗎,我做到了,那個邪神再也無法糾纏你了。”

我心頭一悸,想起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幕。

我的魂魄與肉身分離了,吞赦那林察覺到了嗎?他一定能察覺到。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利用了一個對你懷恨在心的急于求成的蠢貨而已,他拿我當古曼童供着,自然什麽事都肯去做,那杯酒裏被他加的料,足以讓你假死離魂,那個邪神只是縛住你的肉身,可我,抓住了你的魂呢。就是委屈你了,不過,這具屍體你只是暫時借宿一下,爸答應我,會為我們找到合适的肉身和讓肉身起死回生的辦法的。只要我們在一起,是不是本來的面目,也沒有那麽重要,你說是不是?”

我一驚,忽然明白了過來。

吞赦那林是屍神主,有操控屍奴——也就是死者起來活動的能力,這就是明洛的父親要找那個村寨的原因:“所以,你爸爸那時候在蘇南,找我的同時,也是為了尋找讓你起死回生的辦法?”

明洛沒有否認,凝視着我:“我跟你說過,我年少在外流浪,是因為我是私生子。我的母親偷渡到泰國來的黑戶,是個妓女,我是我父親醉後風流的産物,我母親病死後,我才被他領回家,後來知道,居然是明家的大夫人開口,明家才有了我一席之地,我不想像被撿回來的流浪狗一樣卑微的屈居在不屬于我的屋檐下,所以才離家出走。可直到我死後,我才發現父親還是愛我的,我的繼母也很好,他們願意幫我.....幫我找到你,和你在一起,給我愛你的機會。”

“可他們幫不了你!我見過那個村寨裏死後還能活動的人,他們沒有思想,是受到操控的傀儡,明洛,起死回生的法子根本就不存在。”我試圖向他解釋,打破他的妄執,“那時你也在那,你也看見過那些屍奴的模樣是不是,難道你想像他們一樣活着嗎?明洛,我知道是我負了你,我對不起你,可你想要的那個結果,不會得到,這樣逗留在人間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不如.....早點去往生。”

“屍神主就是個例外,不是嗎?他樣貌完美,不會受傷,不會死亡,能自由思考,行動,你還那樣的迷戀他,不是很好嗎?”

我一愣,看着明洛,驟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明洛.....你抓我的魂,不只是為了困住我,還有別的目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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