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高考奮鬥（二）

榮亞死的時候也才二十九歲，但從大學開始就有了熬夜的惡習，工作後又常年吃外賣，所以皮膚暗黃粗糙，痘印色斑都不少，黑眼圈眼袋一樣不缺，發量一年比一年稀疏，最後甚至得了癌症。

她沒想到自己那麽幸運，死了之後竟然能得到這樣的工作，只要她順利完成實習任務就能轉正，只要她每個任務都好好完成，就能不斷地扮演別人的人生，雖然可能任務時長只有一年兩年這樣的，但這也是一種人生啊！

榮亞特別滿意特別慶幸，此時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感受着身體的活力和真實感，摸着光滑彈嫩的臉頰、烏黑茂密沒有一點脫發跡象的頭發，美得直想冒泡。

哦，就是臉上有點疼，哭得像核桃的眼睛也有點紮眼。

榮亞花了兩分鐘時間陶醉，然後迅速思考起這個任務。

現在是七月二十一號，陳飛飛的高二學期包括補習都已經結束，距明年高考還有十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好好學習，考上一本，考個好大學。

她在房間裏看了看，這個房間約有十一二個平米，中間放着一張一米五的床，左邊靠近門口是一個深色木制衣櫃，右邊靠窗是一張原木書桌，上面滿滿當當擺着各種課本、練習冊、試卷，旁邊兩張椅子上也都是書，再過去角落裏幾個紙箱子，裏面也全是舊書。

沒有正經的書架，也沒有其他裝飾，陳家家境并不是特別好。

榮亞拉開書桌前有些破舊的白色滑輪工作椅坐下，端過桌上那碗面吃起來，這具身體先聽班主任講了半天，上樓又哭了半天，早就餓壞了。

面是紅糖水長壽面，榮亞不太喜歡吃這種軟成坨的面條，努力了好久才勉強吃下去，一邊翻開一本白底藍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有原主的記憶，但學習這一塊卻很模糊了，但榮亞有自信，想當年她也是個好學生，高考超出一本線二三十分，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陳飛飛曾經穩定在班級前十，那她還穩定在前五呢。

但這份自信在她随便翻開一頁，看清上面的題目後，變成了臉上滑稽的僵硬和死一樣的沉默。

設集合A={x||x-2|≤2，x∈R}，B={y|y=-x2，-1≤x≤2}，則（R（A∩B）等于（  ）

A．RB．{x|x∈R，x≠0}C．{0}D．

這什麽鬼？

集合？集合勉強有點印象，但她描述不出來。A∩B？兩個集合的共同部分還是什麽意思？（R又是什麽東西？

Advertisement

榮亞有點傻眼，又翻了幾頁，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東西，或者不能說看不懂，多多少少有點印象和概念，但該怎麽解題卻毫無頭緒。

她咽下一口面條，連這種比較惡心的綿軟口感都顧不上難受了，心有餘悸地合上本子，再翻了一本物理五三。

物理是她在高中時最喜歡的科目，覺得物理特別有意思，物理成績也最好。

可是當她翻開到一頁——

如圖，放于豎直面內的光滑金屬圓環半徑為R，質量為m的帶孔小球穿于環上，同時有一長也為R的細繩一端系于球上，另一端系于圓環最低點．當圓環以角速度ω繞豎直直徑轉動時，繩被拉直且小球受二個力作用．則ω為（  ）

榮亞看看那圖，再看看題幹，再看看選項，有些眼暈，她發現自己有點沒法讀懂這道題。

榮亞放下筷子，坐了一會兒，目光在其他的書上掃了掃，都不敢往化學生物上伸了，抽了本英語的練習冊。

當年考完英語六級後，雖然就不怎麽用英語了，但生活和工作中偶爾還回碰到英語的，所以這個總行的吧。

但她的心依舊涼了半截。

The lack of eco-friendly habits among the public is thought to be a major _____of global climate change.

A.result  B. cause  C. warning  D. reflection

她勉強能蒙出答案，但她絕望地發現自己沒法準确分析出這句句子的語法結構，還有兩個單詞的含義很模糊。

榮亞啪的一下陣亡在桌上，只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眼睛幹澀幹澀的，是真想哭了。

讀了大學進了社會之後回想高中，總覺得那些題山題海算什麽呀，都是小兒科，現在回頭看，那真是山真是海，是難以跨越的山，難以逾越的海，是攔在美好人生面前的老虎，是催命符啊啊啊！！

她太天真了，怎麽會覺得這個任務容易的？

……

任務一受到重挫，但任務二的前半段還是很容易完成的。委托人臉皮薄，不善于和父母溝通，盡管心裏想認錯也開不了口，最後不了了之，榮亞就不會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認個錯嘛，一句話的事。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看了看時間，連忙從保溫杯裏倒出一點已經冷掉的水在紙巾上，敷了敷眼睛，見紅腫不太明顯了，又把頭發梳整齊，走出房門。

陳飛飛的房間在二樓，隔着樓梯還有一個差不多大小的房間，是陳家父母的卧室，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樓梯下去，一樓包括了廚房、飯廳、浴室、平時一家人和客人活動的客廳。

此時前門後門都還關着，房子裏光線很昏暗，陳媽媽在做飯，陳爸爸坐在門後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煙，煙味飄得到處都是，但不是很難聞，至少沒香煙那麽嗆人。

見榮亞下來，陳爸爸虎着臉瞪她：“終于知道下來了，知道錯了？”

榮亞其實心裏不太待見這人，但誰讓委托人心裏不僅不怪他，想的還是要跟他認錯呢？

榮亞尊重委托人的意願，因此學着她的神态，低眉順眼吶吶地叫了聲“爸”。

陳媽媽則瞪了丈夫一眼，她早對丈夫打女兒心裏有氣，好不容易女兒願意下樓了，就不能說點別的？她關了煤氣竈驚喜地跑過來：“飛飛，你別理你爸，晚上想吃什麽？”

接了榮亞手裏的碗，見面都吃了，松了口氣。

榮亞小聲說：“不是，媽，爸說得對，我有錯，我不該給同學看答案，我沒有意識到這是幫人作弊，是違反考場紀律，是學生最不能做的事。”她走到陳爸爸面前，體會着委托人切身的悔意，說道：“爸，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陳爸爸愣了下，面上莫名有些不自然。

陳家是一個典型的家長與孩子之間缺乏交流的家庭，稍微肉麻親密一些的話都不會說出口，她這會兒這麽鄭重地認錯，讓他有些無措。

他看着女兒蒼白的臉，可憐的神色，到底是心疼女兒的，再想她從小到大一直懂事聽話沒叫他操過心，心就軟了下來，但臉上依舊冷着：“知道錯就好，我一直跟你說，做人要走正道，要誠實，一是一，二是二，不管是自己做作弊還是幫別人作弊，都不行！這次你能幫同學作弊，以後高考考場裏碰到成績比你好的，你是不是要抄別人的？我寧願你考砸了，都不能想那些歪門邪道的。”

他之所以這麽生氣，就是因為女兒第一次犯錯，就是這樣“歪門邪道”的錯，在這個老實而有些死板的男人眼裏，作弊等于違規違紀，當學生時違學生的紀，走上社會之後呢，這個頭不能開。

而且班主任說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那位監考老師和她私交不錯，又不想自己學校出了一個因為作弊而被取消考試資格的學生，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件事對陳飛飛将會造成巨大的影響，不僅要取消所有會考成績，還要全校通報批評，直接影響畢業。

陳媽媽也說：“飛飛，你這次太大膽了，要是弄得不能畢業怎麽辦，你怎麽突然要幫助同學作弊？”她沒想那麽遠，就是被班主任說的那個嚴重後果吓到了。

榮亞羞慚地說：“那個同學我其實也不熟，就是我們以前大考小考，大家都會讓前後桌幫忙抄抄答案、傳紙條什麽的，班主任以前也批評過一些這麽做的學生，但只是班會上稍微說幾句。這次雖然是會考，但管得也不嚴，前幾場考試，考場裏也有很多偷偷傳答案的，監考老師也不怎麽管，那個同學就坐在我後面，跟我說了好幾次，我看大家都這樣，就覺得這也沒什麽，就把答題卡往桌邊放了放……”

榮亞說的都是實話，不止委托人的班級，大概所有班級、大部分學生，考試中都有互通有無互相幫助的習慣，就看管得嚴不嚴，這屆會考就管得不怎麽嚴，反而老師眼睛很尖，看到哪些同學像老油條，偶爾發現他們交頭接耳左顧右盼，都當看不見。

就委托人一直是好學生乖學生，是各個教研組辦公室常聽說的名字，老師突然發現她做了出格的行為，自然格外關注。

榮亞覺得委托人挺慘的，同樣的事，別人做老師就習以為常，甚至為了不沾上那些難搞的差生或是滑頭的學生，不去理會，到她這就上綱上線了。

陳爸爸陳媽媽則呆了，他們在這氣死氣活，感情學生考場作弊根本是常态？！那些老師管不好其他學生，在他們這倒是很能說，一副他們孩子就此走上了歧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