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肥鳥學幻術
司冬墨躺在床鋪上, 沉沉地昏睡了大半個時辰。他自一片昏暗恍惚中醒來, 迷蒙地睜開了眼,身體也逐漸恢複了知覺。
“祁硯……”
大腦還沒有意識到這是誰,但嘴唇已經先一步說出了他的名字。或許這就是身體本能的記憶吧, 就看見逐漸清楚的視線裏, 祁硯轉過臉來, 正沖他莞爾一笑。
“冬墨, 你醒啦?”
司冬墨吃力地支起身子, 左右看看:“這屋裏怎麽……”
垂下眼,男人看見自己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套, 而眼前的少年正忙忙碌碌地收撿着屋裏亂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的雜物。
他吃了一驚。
使勁地撓了撓頭發, 冬墨卻發現自己好像是失去記憶了一般, 怎麽也想不起在睡着之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看到屋子裏亂糟糟的一片,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祁硯, 司冬墨心裏忽然間湧起了一股不安:難道說, 在自己失去的這段記憶力, 他把祁硯給打傷了?
看向少年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愧疚而心虛起來。
“祁、祁硯……”
正在專心收拾屋子的祁硯并沒有注意到,此刻的司冬墨宛如一只做錯事的大狗狗一般, 支起身子、半趴在床頭, 正呆呆地看向他的背影, 露出乖順老實又略為不安的目光。
“祁硯……”
接連呼喚了幾聲, 把桌椅搬回原位的祁硯終于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一絲異樣。回過頭來, 看到司冬墨乖乖地呆在床上一臉忐忑, 他噗地笑了下:“怎麽了,你為何做出這副可憐巴巴的眼神?”
司冬墨小心地問:“我剛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沒有的事。”祁硯搖了搖頭,脆脆地說,“你剛才救了我一命,還把詭夢煙給活捉了起來。真的厲害!”說着,還朝他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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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乖乖大狗一般的男人只是一臉迷茫,傻乎乎地歪了一下腦袋:“啊?我什麽時候抓住了詭夢煙?”
祁硯一怔,“你難道不記得你剛才做了什麽嗎?”
司冬墨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沒,真的,我什麽也不記得了……”他撓撓後腦勺,“好像是你被詭夢煙附身,我撲到你身邊不停地想把那東西擠出來,但是毫無辦法,就……急得暈過去了。”
祁硯好笑地說:“其實你并沒有暈過去。不但如此,你身上還爆發出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奇力量,把詭夢煙封在了你用指尖血畫出的圈子裏。”說着,他往地上一指,“喏,你看,那個就是你剛才畫好的圈。”
司冬墨下了床,走到祁硯所指的位置一看,脫口道:“詭夢煙就封印在此處!”話一出口,他又顫了一下,迷惑地望向祁硯:“這個圈兒真的是我自己畫的?”
“那可不,你當時可威武了——”祁硯比劃着模仿他的動作,“就這麽‘刷’的一下就把飄到空中的黑霧一把拽了下來,然後咬破手指,用血跡畫好了圈,把詭夢煙整個拍進了圈子裏,壓成了一張餅。”
司冬墨舉起了自己的手指,指尖的皮膚上果然有一個破裂出血的小口。他這才相信,壓扁詭夢煙的這一“壯舉”真是自己所為。
雖然他完全忘了。
看到他一臉迷茫的模樣,祁硯收好了東西,拉着他在屋內簡易的小桌邊坐下。他動作麻利地泡好了兩杯茶水,一杯給自己,一杯則推到司冬墨的手邊。
“冬墨,你怎麽看?”
司冬墨眼神迷離:“呃……什麽怎麽看?”
“當然是你的‘特異能力’啦。”祁硯指了指他的背後,“你身後的黑紋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前你居然能徒手活捉詭夢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我想,你的突然異變肯定和背上的黑紋有關。”
司冬墨不自覺地伸手繞到背後,撓了撓黑色花紋所在的位置。撓到某處,他突然蹙起眉頭,“嘶……”地抽了一口涼氣。
“這裏好痛,像是被刀割破了一樣。”
祁硯來到他的身後,掀起他的單衣。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這些複雜的花紋究竟是什麽樣式。
在祁硯的指揮下,司冬墨乖乖地趴到了床上,露出完整的後背。
乍一看,背部彎彎曲曲的黑色花紋似乎雜亂無章,沒有什麽規律可言。但當祁硯仔細地觀察一番過後,他驚覺這些花紋看似繁亂,實則樣式精致,倒顯出幾分華麗的美感。
“我好像知道了……”
冬墨一回頭:“你知道什麽了?”但背上立刻挨了祁硯輕輕的一巴掌。少年命令道:“別動,趴好!”
“嗚……”大狗般地嗚咽了一聲,冬墨可憐兮兮地眨巴了兩下眼睛,顯得分外委屈。但他仍然聽從祁硯的要求,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祁硯稍微站得遠了一點。他發現,如果把眼睛眯起來,體表上刻意構成的花紋圖案以及不同程度粗細的線條使得黑紋在視覺上呈現出扭曲的效果——那竟是一副美麗的鳥類圖案!
看清這一點的他不由得脫口道:“冬墨,你背上的花紋好像畫着一只大鳥。”模樣很像是祖國古老傳說裏的鳳凰,有着極為修長而流暢的身體線條,看起來極富美感,看得祁硯一陣心動。
“鳥?”冬墨腦袋一歪。
“對,一只很漂亮的鳥。”祁硯肯定地點點頭。
就見冬墨扭頭看向後方,又看了看祁硯,似乎在拼命控制表情、使得自己不要那麽質疑,“難道是……一只小小的,肥肥的,團子樣的東西?”
祁硯一聽他的描述,再看向他背後鳳凰一般莊嚴而美麗的神鳥圖案,差點暈菜:“難道在你的眼裏,所有的鳥都是小肥團子那樣嗎?”
司冬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咳,我如今滿腦子都是你變成的鳥樣,一只肥嘟嘟的火球兒。都快忘了其它的鳥長什麽樣了……”
鳥、鳥樣……
冬墨,難道你真的不需要注意一下你的言辭麽?
祁硯郁悶地跌坐在椅子上,不吭氣兒了。
司冬墨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又耿直了一回,急忙上前去,握住祁硯的手腕,哄道:“別難過,我剛剛說錯話了……你現在不還是小雛鳥嗎,小雛鳥不都是小肥團子嗎?說不定等你長大了,也能長成漂亮的大鳥。”
祁硯撅着嘴巴坐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激靈:他明明就是人啊,而且大家也都誇他是美人兒,為什麽要對于自己不是美鳥的事實感到難過呢?
小肥團子就小肥團子,來食肆買小吃的孩子們都可喜歡自己了。哼!
“唉,算了。”祁硯擺了擺腦袋,“總之,你背上的那個才是真正威武霸氣的大鳥。我想,莫非你的身世也和鳥族有一些淵源?”
這麽一想,祁硯忽然眼睛一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祁硯,你……為何這麽看我?”司冬墨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吞吞吐吐地發問。
“冬墨,”祁硯眼神炯炯,“話說,你有沒有變成小笨鳥的時候?”
司冬墨一驚,連忙搖頭:“沒,從來沒有。”又不安地問:“祁硯,你莫非覺得我也是像你一樣的靈獸?可是單憑背上的圖案怎能判斷這一點?你是真正的靈獸,可你的背部也沒有黑紋。”
祁硯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麽回事。他讓男人坐起來,好奇問道:“你背上的花紋看上去像是某種特定的圖騰,而且也不是畫上去的,倒像是原本就生長在上面一樣,或許是家族遺傳的吧?”
“其實,我也這樣認為。”司冬墨點頭,“不過,我至今仍舊不知我的家人究竟是誰。”
談話陷入了僵局。既然冬墨自己也是一頭霧水,祁硯暫時擱置了這個話題,轉而看向地上被圓圈封住的詭夢煙。
“說起來,這個家夥今天主動送上門來,大概是想趁着我們疲乏無力的時候,把咱倆一網打盡。”祁硯看着地上扁成了一張餅子的詭夢煙,“但是它的主人恐怕想不到,我倆非但沒有被詭夢煙吓瘋,甚至還陰差陽錯地把它逮個正着。”
司冬墨有些疑惑:“可是,就算把它封在了地上,又能如何?”
祁硯靜默地思考了一陣,開口說道:“這次意外捕獲詭夢煙,對我們而言省了不少工夫。現在,只需要證明犯下了這麽多事兒并栽贓給咱們食肆的詭夢煙與秦爺之間的關系即可。”又道:“當然,此事憑我們一己之力并不能完全辦到,我們得盡快找到蘇督官,請他出手相助。”
他跳下床,走到了圓圈旁邊。
血痕依然發揮着束縛邪物的奇效。祁硯慢慢放松着身體、洩出靈氣,讓自己越縮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只火紅色的小團子。
“咕叽咕。”自言自語了一句,小鳥邁着小碎步子,搖搖擺擺地走到了圓圈旁邊。它的腳爪很小心地沒有逾越圓圈的邊沿,只是把腦袋向前伸去,小尖嘴對準了地上薄薄如餅的詭夢煙,篤篤篤地啄了三下。
司冬墨看懂了他的意圖,恍然道:“原來是你這種打算!直接學會詭夢煙的幻術,反過來控制詭夢煙的行動。”
“咕叽!”鳥兒驕傲地鼓了鼓小翅膀。冬墨說得沒錯,祁硯正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從詭夢煙那裏拷貝而來的幻覺術操控詭夢煙的神智。
等到時機合适,他要這邪惡的異獸主動承認自己與秦爺的勾當,在落霞鎮的衆百姓面前揭開秦爺利用詭夢煙行惡的真面目!
由于不确定是否真的啄對了地方,畢竟這一團黑黢黢的煙霧并看不出哪裏有後腦勺,為了保險起見,祁硯打算先試驗一下。
找誰試驗好呢?
鳥兒淺碧色的大眼睛溜溜轉動,最終落在了屋裏唯一一個活人的身上。
就你吧!
司冬墨見小團子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憨憨地笑了一下。卻見這小肥鳥狡黠地咂巴了一下小尖嘴——咕叽咕叽!
接着,男人的雙眸逐漸放空,表情也逐漸癡呆了。
祁硯對冬墨當然不會用噩夢之類的邪惡手段。他現在所使用的這一招叫作“幻夢成真”,會讓中招者看到自己最期望的願景,而沉入美妙的夢鄉之中。
中招的司冬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他很快沉醉在了自己最想要看到的夢境裏,慢慢地趴回到了被窩裏。小鳥吧嗒吧嗒地走上前去,看到男人罕見地睡得很深很沉,它用翅膀尖兒在他的臂膀上撓了撓,又戳了一下他的鼻孔,發現就算這樣他也沒有醒來。
不僅沒有醒來,睡熟的男人還露出的迷之微笑,口中喃喃自語。
“咕叽?”
小鳥好奇地走到他的腦袋旁邊,打算偷聽一下這家夥在嘟囔些什麽。
“吃……好好吃……娘,弘兒,還有小紅,你們都來吃我做的大餐……”
他果然是個狂熱的廚藝愛好者啊!小鳥雙翅叉腰,感慨地搖了搖頭。
接着聽下去——
“啊……銅板啊銅板,我賺了好多好多銅板!”
“嗚嗚……祁硯,你真的好好看啊……”
等等,不對——這家夥的畫風怎麽越來越詭異了?
“祁硯,你別走!嗚啊啊……”
小鳥被齁得狠狠地打了個激靈,身上的絨毛一抖一抖。
“好祁硯,好鳥兒,毛茸茸,軟綿綿。揉啊揉啊真可愛!”
小鳥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的天,這是即興編起兒歌來了?
“祁硯美人,乖乖跟我回家吧!”
“咕叽!”你憋再說啦!
小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伸出小翅膀,使勁地捂住了男人嘟嘟囔囔的嘴巴,把他中招後吐露的真心話全部堵回到了嗓子眼裏。
鳥兒身子氣得鼓鼓的,心裏也惱得要命。想不到這表面上一本正經的男人,心裏居然有這麽多的小九九,居然還想要揉捏自己肥肥的身子,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美人,想要把自己帶回家。
真是大膽!
小翅膀上的絨毛不小心搔到了男人的鼻孔,惹得睡熟的男人本能地顫抖了兩下。
只聽“阿嚏”一聲,冬墨癢得打了個大噴嚏。
這無意識打出的噴嚏掀起了強大的氣流,登時把搔他鼻孔的小團子直接震到了地上,摔得腳板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