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絕不會做搖尾乞憐的狗
第3章 他絕不會做搖尾乞憐的狗
嬴蕪荼被凍得上下牙直打顫,他躲在一處矮坡後,用床單裹住身體,将身體縮得小些,試圖能留住一些溫度。
再這樣下去,別說逃走了,肯定會先被凍死的。
可他能逃到哪去呢?
軍營都選在視野開闊的地方安營紮寨,他已經在雪地裏走了半個多時辰,但一擡頭,還是能看到姜家軍大營的火炬常明。
他本想偷一匹馬騎走,但馬廄裏看守的士兵實在太多,他能一個人逃走已是不易。
“嘶……”
風雪變大了,嬴蕪荼的眉眼上都落了一層霜。
實在太冷了。
他拖着帶傷的身體,走出這麽遠,實在走不動了。
現在渾身冰涼,估計到不了天亮就會凍死了。
嬴蕪荼握了握手裏的燈芯,他從來都不想死的。
三歲那年,姐姐意外病死,身為鳏夫的爹爹害怕族親将他們孤兒鳏父趕走,爹爹便讓他男扮女裝,假扮姐姐,也上了幾年私塾,讀書識字,十四歲那年,爹爹也病死了,他正好趕上招兵,便投身軍營。
他本以為自己和尋常男子的命運不同,不用嫁妻生女,可如今還是落得個被凍死的下場。
他的視線看向遠方,看着那女人軍營裏的火光。
好冷啊……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女人的身影。
他知道這是幻覺。
他喃喃自語了一聲,随即倒在雪地裏。
他最後念的,是姜守燭的名字。
——
姜守燭很輕易就找到了嬴蕪荼,她身上穿着一件狐貍大氅,手裏還拿着一件。
軍營方圓十裏都是開闊地,雪雖然還在下,但雪地裏的腳印還是能分辨出嬴蕪荼逃跑的方向。
甚至從腳印能看出,一開始他還是一步步走的,後面就是連滾帶爬了。
估計是沒什麽力氣了。
姜守燭走到嬴蕪荼的面前,蹲下|身,勾唇一笑。
她就知道這人還活着,她根本就不擔心嬴蕪荼會尋死,若是想死,直接拿燈芯自盡不就行了?何必跑出來?
跑也沒用。
他永遠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姜守燭将凍僵的人用大氅包起來,搭在馬上,随即翻身上馬,“打獵”歸來。
她騎得快了些,到底還是怕人真的凍死了。
她和這只狡詐的小兔子鬥了半年之久,她還沒玩夠,人怎麽能死?
回到軍營,姜守燭下令燒水再搬浴桶來。
嬴蕪荼在熱水裏泡了半個時辰,逐漸睜開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沒死。
第二眼,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那女人正坐在不遠處,燭光明明暗暗落在她的臉上,她正在燈下削一顆梨子。
等等,那削梨的刀不正是他的那柄短劍嗎!
這柄短劍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本以為白天陣前被打飛後,就遺失在茫茫雪地裏,沒想到最後落入她手。
他來不及思考刀的處境,他現在得想想自己的處境。
“偷看了這麽久,看出什麽門道來了?”姜守燭削好了梨子,她放下短刀,一步步朝着浴桶走過來。
原來早被發現了。
嬴蕪荼往水下縮了縮,他不敢回答。
姜守燭将梨子遞到嬴蕪荼的面前,命令道:“吃了。”
嬴蕪荼倔強地扭開臉,他的臉色有些紅,是熱氣蒸騰,熏的。
“怎麽?還想絕食啊?其實你從來都不想死,我全都知道,我是個心善的人,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你順了我的心意,我可以考慮不殺你的兵,畢竟我們陛下給我的旨意是,只需帶你嬴國陛下和五皇子兩個活口回去就行,所以她們的生死,全都看你的表現。”
嬴蕪荼一寸一寸扭回頭,視線從遞到面前的梨子,再到她的臉,看她一臉認真,他追問:“真的?”
“我耐心有限。”
嬴蕪荼慢吞吞地将手從水裏拿出來,他接過那顆削好的梨子,他不敢吃,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想怎麽處置我?”
他确實不想那淪為俘虜的三千人死,這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姐妹。
盡管,若是那三千人知道他是男人,是否還認他為姐妹還是兩說。
“先把梨吃了。”姜守燭拖着椅子過來,坐在浴桶邊,一只手還撐在浴桶邊緣,手掌拄着下巴,饒有意味地看着他。
像是在逗一只可愛的毛絨小狗。
嬴蕪荼小心地聞了聞,梨子的味道正常。
“你立字據,只要別殺俘虜,我任你處置。”嬴蕪荼竟然開始讨價還價了。
姜守燭一下笑了出來,“到底是小男人,還是這麽天真,就算立了字據,我若毀約,你能奈我何?快把梨吃了,這可是我親手削的。”
當然是她親手削的,畢竟這梨子泡了藥水,外皮都變成藍色了,看着就吓人,所以她才把皮削了,她可從來都不是貼心的人。
只是不想過早戳穿,要不然就沒意思了。
逗他玩,就是最有意思的事。
嬴蕪荼抿了抿唇,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讨價還價。
他張嘴咬了一口梨子,清脆爽口,他嚼了嚼咽下,眼淚又一次噴湧而出。
他從淩晨時被活捉,到現在滴水未進,肚子裏餓得不輕,又帶傷逃出那麽遠,如今被這女人捉回,她非但沒有打罵虐待,反而把自己救活,還給了梨子吃。
還是她親手削的梨子!
他何德何能,能吃到她親手削的梨子。
他平生還從未被女人如此照顧過,可為什麽,這個女人偏偏是他的仇人。
“怎麽還吃哭了?”
姜守燭覺得奇怪,嬴國五皇子跟她說,這藥泡在水果裏,全都浸入果肉中,是沒有味道的,難道是這顆梨又苦又澀?把人難吃哭了?
嬴蕪荼聽了她的話,心頭一動。
她是在關心嗎?
他現在心裏矛盾,他又恨她,又忍不住對她産生幾分異樣的情愫。
真不該如此啊。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嬴蕪荼沒回答自己為什麽哭,他只想知道,這女人對他如此優待,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你猜我會怎麽處置你?”姜守燭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着梨子,嚼的聲音清脆,更像一只小兔子了。
就是……這是一只會咬人的小兔子,十分不聽話,得好好教教。
“我……我硬邦邦的,不像那些男子身嬌體軟,我不好玩的,你別那樣對我行嗎?”嬴蕪荼小心觀察着她的臉色,生怕自己說完這話,她就真的撲過來了,畢竟她驗身時做的事,說的話,都表明了她的态度。
而且,若非是她起了那般心思,為何不直接殺了他?還留到現在?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女人啊?”
姜守燭調笑着剛說完,就見到嬴蕪荼手中沒吃完的梨子突然墜入水中,随着水花飛濺,他的臉頰上暈染出一層粉色。
“你……”嬴蕪荼覺得腹中火熱,這股奇怪的感覺還往下游走。
既然藥起效了,那姜守燭就不裝了。
“你猜對了,我就是那種女人。”姜守燭說着,将手伸進浴桶裏,用手舀起一捧水,從嬴蕪荼的頭頂澆灌而下。
這下,嬴蕪荼的臉上更顯狼狽了,他不斷喘|息着,難捱得在水裏扭來扭去,兩只手死死抓住浴桶邊緣,像是一只蹦跶上岸,又跳不回去的魚。
“卑……鄙……”嬴蕪荼咬牙切齒說出兩個字,随即矮身鑽進水裏。
姜守燭又将手伸進水裏,掐着嬴蕪荼的後脖頸又将人撈出來,她看着那張紅透的臉,笑道:“兵不厭詐,要說下藥這事,你曾混進我軍中,在馬槽裏下藥,毒死我十匹戰馬,這筆賬還沒找你算呢。而且這可是你們嬴國皇室的秘藥,是你們皇子主動給我的,他拿這包藥,換了一碗肉湯呢,我思來想去,這藥還是讓你試試看吧* 。”
“卑鄙無恥……不要傷害五殿下……”嬴蕪荼此刻藥效發作,都自身難保了,還惦記着別人呢。
“還能撐啊?你家五殿下說,起藥效後,再堅強的男子都撐不過十個數,所以你怎麽還不動作?”
姜守燭下了結論,她就知道這只狡詐的小兔子可堅韌得很呢!
“我絕不……”嬴蕪荼的指甲狠狠抓着浴桶邊緣,連指節都變白了,可見用力之深。
“或者你也可以求求我,說不準我大發善心,幫你脫離苦海。”姜守燭氣定神閑,臉色惬意,神情輕松,和面前的嬴蕪荼完全不同。
“休想……我絕不會求你……卑鄙小人……啊……哈……”
嬴蕪荼感覺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渾身難耐得很,欲望無法纾解,只剩下無盡的折磨。
他心裏恨極,方才見她親手給自己削梨,還心生感動,畢竟從來沒有女人這樣體貼地對過他,而這一切卻原來都是為了耍他!
明明她可以直接霸王硬上弓,但偏偏用這種方式,不就是為了讓他自己求嗎?
他絕對不會做那種搖尾乞憐的狗。
他咬牙切齒地念:“我一定要……殺了你……一定……”
“随時恭候,我很期待。”
姜守燭真沒想到,這只小兔子竟然這麽硬氣,都已經過去半柱香的時辰了,他竟然還沒求她,甚至還能放狠話。
她笑意更甚,也更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