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得輕了
第7章 打得輕了
“自己擦幹淨,你是我的戰利品,怎麽髒兮兮的。”
嬴蕪荼的臉被蓋住,他收回手,拿起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嘴角。
他的嘴角有血,他自己知道。
他的動作緩慢,手也抖個不停,還不等擦完,他發現眼前的女人臉色變了。
他順着姜守燭的眼神方向看過去,看到她的褲腳處有半個血手印。
她也是才發現的,是在他松手時才發現的。
剛才嬴蕪荼哀求時,伸手攥住了她的褲腳,可他的手上還有血,情急之下,他給忘了。
“我……我給你擦幹淨……咳咳……”
本來嬴蕪荼見她信守諾言,都不咳嗽了,一見又弄髒了她的褲腳,他吓得又咳嗽起來。
“真是不乖。”姜守燭嘆氣道,一臉惋惜的樣子,“看來今晚得有人受懲罰了。”
“罰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弄髒的,求你別遷怒她們……”
嬴蕪荼一邊懇求,一邊試圖爬起來,但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條命,哪有力氣爬起來,他一掙紮,整個人骨碌骨碌從擔架上滾下來,摔在地上。
這下更糟了。
因為姜守燭的營帳不像別的營帳,她的營帳地面鋪滿了地毯,十分暖和。
而嬴蕪荼身上還有血,他一摔下來,地毯也被弄髒了。
“罰你?可你這副模樣,再罰就咽氣了,你是我的戰利品,我還不許你死,你說該怎麽辦好呢?”姜守燭故意冷着臉逗他。
“我能洗幹淨,等我能動了就去洗……咳咳……”嬴蕪荼見她沒提戰俘的事,應該是有希望的吧。
“你本就該給我洗幹淨,但是我憑什麽等你?”
嬴蕪荼一時無言,他弄不清楚這女人的心思,但他還是絞盡腦汁想着辦法,畢竟那三千人的性命,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間,他已經帶着那三千人打了敗仗,他不想害死那三千人。
“這樣吧,給我講講你這柄短劍的來歷,如果還算有意思,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姜守燭說完,伸手握住嬴蕪荼的肩,将人翻回了擔架上,她再站起,回到椅子上坐好,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吹了吹,呷了一口。
嬴蕪荼還想讨價還價:“我講完故事,你就能放過她們嗎?”
姜守燭覺得這只狡詐的小兔子還真是得寸進尺,她沒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他。
嬴蕪荼打了一個哆嗦,不敢再說廢話,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講:“這柄短劍最開始是我母親的,她是山裏的獵戶……”
“停!”姜守燭打斷道,“我要聽有意思的,這個沒意思。”
嬴蕪荼被氣得一哽,他又換了個話頭,繼續說:“這柄短劍是父親留給我的遺物,那年父親去世,家裏只剩下我一個,半夜有盜賊上門偷錢,我反抗不過,還被發現了男子的身份,我先假意順從,趁賊人不備,用藏在枕頭下的這柄短刀刺死了她。”
“哦?”姜守燭手中這盞茶喝完了,她将空茶杯放在桌上,追問道:“那你順從了沒?”
“沒有……我寧可死,也絕不會屈……”嬴蕪荼還有一個字沒說完,但他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今時今日的情景,和十四歲那年,又有什麽區別?
區別是,當年那賊人輕敵,被他反抗成功了,可今日這賊人,他反抗不過。
“寧可死也不會什麽?繼續說。”姜守燭見他沉默,催促道。
“當年我寧可死,也不會屈服的。”嬴蕪荼故意只敢提當年,他真的怕這女人突然又抓來一個人,當着他的面擡手殺了。
“有脾氣,原來從小就這麽烈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張揚舞爪的樣子特別可愛。”姜守燭拿起茶壺,卻發現裏面的茶水空了。
嬴蕪荼:“……”
他不知道怎麽接這話。
姜守燭的營帳裏很是溫暖,地下鋪着厚實的羊毛地毯,四處點着上好的炭火,一點煙塵和聲音都沒有。
但這一刻,卻寧靜得出奇。
嬴蕪荼的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故事講得她是否滿意,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又說了可能會惹怒她的話。
“來人!”姜守燭突然朝着門口喚道。
嬴蕪荼幾乎要跳起來,但他動彈不了,他的手裏還攥着她剛才給的那塊絹布,他急急忙忙地說:“我還有很多故事要講,別……求你……”
門口的妍副将進來了。
姜守燭只是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空的茶壺,妍副将就心領神會,出去了。
嬴蕪荼更緊張了,他不知道這女人跟她的手下使了什麽眼色。
姜守燭見小兔子誤會了,她故意不說,就臉色冷漠地盯着門口,好似是在期待着什麽。
嬴蕪荼急得從擔架上爬下來,他爬了兩步就爬不動了,哀求着:“不要……不要殺她們……你想怎麽對我都行……”
此時,妍副将回來了,她的手裏還拿着滿滿一壺的茶水,她目不轉睛地往前走,也不看向地上的人,将茶壺放在桌上,立刻就出去了。
嬴蕪荼不喊了,也不爬了。
姜守燭這回憋不住笑了,她拿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以一副真誠發問的模樣問:“你以為我打算做什麽?”
嬴蕪荼意識到自己又被耍了,他氣得一咬牙,但也不敢吭聲,他像是被抽幹了力氣,整個人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好在他身上已經不流血了,要不然這下又要多弄髒一塊地毯。
“自己爬回去,我還沒聽完故事,繼續講,你殺完人是如何脫身的?”姜守燭催促道。
嬴蕪荼被氣得不輕,但只要這女人沒再殺人就好,他又咬着牙費力爬回去,繼續講:“我逃到了外鄉,碰上招兵,就投身軍營了。”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你是有一腔抱負,才投身軍營的。”
姜守燭有點失望了,她以為這只狡詐的小兔子是不甘命運,才男扮女裝,想要建功立業的,這半年來,她多次和小兔子交手,有贏有輸,她是個英雌惜英雌的人,見小兔子陣前自殺,她吩咐軍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活嬴蕪荼,當得知嬴蕪荼是個男子時,她更感興趣了,可現在知道,嬴蕪荼投身軍營只是為了躲命案官司。
就這樣啊?真沒意思。
嬴蕪荼的喉嚨裏一緊,他差點哭了,但他忍住了,絕對不要再哭了,他早就把小男人那套戒了不是嗎。
可這女人說他一腔抱負,他又何嘗不是呢?
當姐姐意外去世,他男扮女裝上學堂,跟着那些同窗一起讀書識字,他發現廣闊天地,可以大有作為,他不想嫁妻生女,餘生被困于方寸之間,十四歲那夜被賊人盯上,是因為他白天将家裏的東西悉數變賣,準備拿上所有的盤纏去往京城投軍,也正是因為他變賣東西,從典當行裏拿着銀票出來,才被街上的混混盯上,尾随跟他回家,等入夜下手。
就算那夜沒有惹上命案,他也是一樣要投軍的。
而這女人竟然如此高看他嗎?
他從來都沒有被誇獎過,反而是這女人,誇了他不止一次。
但他也沒必要解釋。
和敵人說他的一腔抱負,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估計她也就是随口一說吧,畢竟她一心只想侮辱自己,樁樁件件,不都是如此。
姜守燭喝完了第二杯茶,她的興致也玩盡了,打算着等嬴蕪荼的身子恢複一點,臉上的傷也痊愈了,享用一番,然後就地處死吧。
之所以現在不享用,是因為他傷得太重了,她雖然這方面行事粗手粗腳,但她也不是變态,并不想玩半死不活的,那多沒意思啊。
小男人就是小男人啊,本以為他很特別,他連那藥都能硬生生扛過去,可現在看來,他和她家裏那些小侍也沒什麽區別。
至于他的那柄短劍,倒是個不錯的珍品,可以留作紀念,是她打贏這場仗的紀念。
姜守燭站起身,從衣箱裏找出一條褲子,毫不避諱地當着嬴蕪荼的面換下,她将帶着血手印的褲子丢到嬴蕪荼的身上,冷冷地說:“明天去給我洗幹淨,還有地毯。”然後就吹滅了桌上的蠟燭,翻身上床,合衣而眠。
她本就沒有睡意,喝了茶,就更不想睡了,只是閑着沒事做。
一個時辰過去了。
嬴蕪荼小心翼翼地動了動四肢,他頭頂被打破的傷口都被縫起來了,胸口崩裂的傷口也用了上好的藥早就不流血了,他在暖和的營帳裏躺了一個時辰,恢複了不少的力氣。
他将身|上的褲子拿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借着炭盆發出微弱的光線,看到床上的女人正閉眼睡覺,随着他走近,還能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
看來是睡熟了。
真是天賜良機!
嬴蕪荼看到自己的短劍就放在桌上,他貓着腰,蹑手蹑腳去桌前拿起刀,小心翼翼拔刀出鞘。
上品的刀出鞘都帶着一陣細碎的嗡鳴,嬴蕪荼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心裏冷笑,怪就怪你放松大意,以為我傷得動彈不了。
果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現在,所有的賬,就一起算!
今晚和十四歲那晚,沒什麽不同!
嬴蕪荼雙手握住了刀柄,他站在床前,高高舉起了刀……
就在這時,姜守燭睜開了雙眼。
嬴蕪荼被吓得手中的刀都握不住了,刀就這樣掉在了床上,他在朦胧的光線中,面對着那雙鷹眼一般的目光,他磕磕巴巴地說:“我……我見你被子掉地上……想幫你……”
這借口太尴尬了,連他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如果她睡着不備,他還能有趁機捅刀的機會,可她根本就沒睡。
果然又是在耍人!
“哦?是嗎?”姜守燭撿起床上的刀,往床榻裏側挪了挪,笑着說:“正好冷了,上來給我暖床。”
“我……我身上髒。”嬴蕪荼被吓得想逃,他怪自己沒用,怎麽就被她一個眼神吓得握不住刀了,剛才就該一刀刺下去才對!
可她既然醒着,他那一刀就絕對刺不中了。
她是什麽人?根本打不過她。
“少廢話,衣服脫了上來。”姜守燭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她的指腹摩挲着刀刃,這柄短刀十分鋒利。
本來她都以為小兔子就這樣順從了,她都失去興趣了,沒想到他轉眼又來張牙舞爪地咬人,她頓時又生起了一股想要馴服的沖動。
這種馴服,不單單是以別人性命要挾那種,那多沒意思。
所以,如果把一只呲牙的狼馴成小狗,該是什麽感覺呢?
姜守燭還沒試過。
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