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我的戰利品

第6章  “你是我的戰利品。”

嬴蕪荼被踹中左胸口,原本包紮好的傷口再次崩開,鮮血慢慢透過紗布,他疼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自找苦吃。”姜守燭一揮手,門口的士兵進來,她吩咐道:“把他關進戰俘營。”

嬴蕪荼被士兵拉着手臂拖走時,他還不斷咳血,血噴在單薄的裏衣上,髒成一團。

他都這樣狼狽了,眼神還惡狠狠地盯着姜守燭。

他心裏充滿了恨,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姜守燭并未打算給他優待,他本就是俘虜而已,本想把他關在這個小營帳裏,趁着這兩天清點物資,大軍也不開拔,那就和他好好玩玩,但見他這麽愛咬人,還是得磨磨性子。

鬧了這麽小半夜,嬴蕪荼更加狼狽了,而姜守燭還是如入夜之前那般平靜,她在不面對嬴蕪荼時,還是那副永遠讓人看不出情緒的模樣。

眼下剛過子時,雪早就停了,主營帳那邊的慶功酒還沒喝完。

衆人打了半年的仗,都是勞苦功高,姜守燭下令今晚她們愛喝到什麽時辰就喝到什麽時辰。

而姜守燭是無心再去,她回了自己的營帳。

她的營帳裏燒着炭盆,高床暖枕,連椅子上都鋪着虎皮。

她并無睡意,那點酒意也早就沒了。

仗打完了,六國統一了,等大師回京,陛下論功行賞,從此就天下太平了。

主營裏還在喝酒的女人們互相攀着肩膀說想要什麽什麽賞賜,可姜守燭想不出她想要什麽賞賜。

姜守燭坐在椅子上,對着燭光,又一次拔出那柄短劍。

這柄短劍是個珍品,之前屬于嬴蕪荼,現在是屬于她的戰利品

她擦了一會兒,又走出營帳,叫來正在站崗的妍副将,吩咐道:“你去盯着點戰俘營那邊,別發生不好的事就行了。”

妍副将沒懂這個“不好的事”是什麽意思,她撓了撓頭,但還是出去了。

姜守燭又回營帳裏,拿起她的重劍,用絹布擦來擦去。

她向來少眠,睡不着覺的夜晚不是徹夜挑燈擦劍,就是練劍到天亮。

至于小兔子,得讓他明白,他現在的處境,該對誰搖尾巴才是上策。

動辄咬人,實在不乖。

——

戰俘營是用鐵籠連起來的,一共十個大籠子,每個關了三百人,三面圍了布用來擋風,畢竟眼下寒冬臘月,怕戰俘們凍死了。

姜守燭是打算留她們活口的。

嬴蕪荼被士兵拖着手臂一路拽到戰俘營門口,他的身體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拖拽的痕跡。

這痕跡還是血痕,因為他胸口的傷還在流血。

“嬴主将!”

衆戰俘本以為嬴主将陣前自戕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着,再次見到,皆是站過去看。

戰俘營的鐵籠子門打開,嬴蕪荼被粗暴地丢進去,籠子門重新關上。

“主将你是不是被打了?”

衆人圍上來關心。

“咳咳……沒事……”嬴蕪荼見還有人想來幫他包紮傷口,他趕緊拒絕,自己咬牙撐着爬起來,背後靠在籠子邊緣,自己又撕了一截袖子,将胸口的傷重新勒緊,血慢慢止住了。

戰俘營四處漏風,比起剛才生着炭火還有被子的營帳簡陋太多,嬴蕪荼凍得渾身打了個哆嗦,因為這下他兩邊袖子都沒有了,他慢慢深呼吸,讓自己适應胸口的疼痛,他蜷縮起雙腿,抱着膝蓋,試圖留下一點體溫。

現在身上又冷又疼,最疼的還是心裏。

他剛才害死了無辜的姚副将,如今又見到昔日戰友姐妹,聽到她們的關心,他更自責了。

“主将!”

“主将你是不是被帶去折磨了?”

在衆人的一聲聲關心中,有人突然問道:“主将你脖頸也受傷了嗎?”

“沒、沒有……我沒事,你們都坐下吧,不必圍着我。”嬴蕪荼覺得她們離得太近了,雖然她們是在關心他的傷勢,可是往日裏,他都穿着厚實的盔甲,領口都能遮住下巴,如今卻穿着單薄破爛的衣服,還撕得快要衣不蔽體了,他不想被這些昔日戰友發現他的身份。

可不等他讓衆人散開,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主将,你的脖頸受了什麽傷?為何凸起一塊?”

有人還是看出來了。

盡管現在還是深夜,但姜家軍的營地裏,火炬常明。

“沒有……你看錯了,我是冷的,你們快散開吧。”嬴蕪荼不敢想,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身份敗露了,該如何收場。

怕是收不了場的。

“不對勁!”最先喊出的是妘副将,她向來在軍中不服嬴主将,因為她覺得她身體健碩,比這個嬴主将更能打,憑什麽讓嬴主将帶兵,雖然嬴主将有些頭腦計謀,但她從心底裏就是不服,當聽到有人質疑時,她一個沖上來,一把扯開嬴主将脖頸上的那截布……

就連寒風也凝固了。

嬴蕪荼本就受了傷,今晚挨了不少打,剛才還被姜守燭在傷口上踹了一腳,這才止住血,但是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在被扯開脖頸上的布時,他連阻止的力氣都沒有。

“嬴主将,你怎麽……是個男子!”

戰俘營裏騷動起來,就連隔壁籠子裏的戰俘也撕開圍帳的一角,擠着看過來。

“我……我不是……”嬴蕪荼蜷縮在籠子角落,他低着頭,雙膝都抵在胸口,整個人都縮成一團,他不敢承認,但現在沒法否認了。

畢竟衆人皆看見了。

“姐妹們!我們被他騙了!他是個男子!”

“怪不得從來不和我們一起洗澡,還以為是他清高不屑,原來是個騙子!”

“怪不得我們打不贏姜家軍,哪有男人能帶兵打仗的!”

“要不是他,我們用得着被關在戰俘營裏挨餓受凍嗎!”

“要不是他,現在喝慶功酒的就該是我們才對!”

“是他騙了陛下!騙了我們!”

衆人對着嬴蕪荼拳打腳踢,紛紛在他的身上發洩戰敗的恨意,仿佛沒有嬴蕪荼,這場仗就不會敗。

俘虜們的手腕上都戴着鐵鏈,她們用鐵鏈砸得嬴蕪荼頭破血流。

嬴蕪荼連躲都不躲,他也沒力氣躲了,他任由那些拳腳落在頭上身上,他連基本的掙紮瑟縮都沒有了。

他放棄了。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被她們打死吧。

死在自己人手裏,也比死在那個壞女人手裏強,也算是為這場戰敗贖罪了。

可他真的不甘心,他真的想殺了那個壞女人啊。

可惜沒機會了,他剛剛勒住的傷口又被打裂了,估計很快就要死了。

今晚的天氣真冷啊。

打人者衆,妘副将首當其沖,她下手最狠,甚至還來撕扯嬴蕪荼的衣服。

“別……”嬴蕪荼本來一下都不抵抗來着,他感受到衣服被拽,他将閉上的眼睜開,用最後的氣音哀求着。

他可以被自己人活活打死,但是不想被自己人侮辱。

盡管沒人拿他當自己人。

此時,站在戰俘營外的妍副将長長地“噢”了一聲。

她終于悟了。

剛才姜将軍交代別發生“不好的事”,她就一直琢磨這個事是指什麽,于是就寸步不離地盯着戰俘營。

直到發現驚天大秘密,這個敵軍主将竟然是個男子,她正看熱鬧之際,卻見她們打着打着要做別的了!

那可不行!

妍副将用軍棍一敲鐵籠子,大聲呵斥着:“都住手!抱頭蹲下!”

衆俘虜欺軟怕硬,皆是四下散開,各自蹲下,沒人再敢靠近嬴蕪荼。

此刻的嬴蕪荼蜷縮着躺在鐵籠的角落,他衣衫淩亂,頭發也淩亂,腦袋被砸出好幾個口子,血順着臉頰往下流淌,裸露出的手臂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衣服遮蓋之下,也盡是傷痕。

雪地上還有一片血跡,有傷口裏流的,還有嘔出來的。

眼看着人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再不救人,怕是要咽氣了。

妍副将叫人看着戰俘們,她跑着去将軍* 營帳。

“将軍!那個敵軍主将差點被打死,還差點……将軍要不要去看看?”

姜守燭停下擦劍的動作,消息來得比她想象得還要快,她又繼續擦劍,并沒有去現場看看的意思,頭也不擡地說:“叫上軍醫去救人吧。”

妍副将問:“那人安置在哪?”

敵人主将從戰俘營擡出來總不能放在她們的營帳裏吧?而且還是個男子,她一時拿不準主意,而且從将軍的神色來看,将軍早就知道敵軍主将是男子了?

“帶我這兒來。”

戰俘營裏已經沒有騷亂了,除了蹲着的戰俘,就是癱着快被打死的嬴蕪荼。

嬴蕪荼被軍醫從戰俘營裏拖出來,一摸鼻息,被打成這樣還有氣呢,于是簡單包了一下還在流血的傷口,一路擡到了将軍的營帳裏去。

姜守燭這劍越擦越起勁,她的睡意徹底沒了,就這樣一邊擦劍,一邊等着嬴蕪荼醒過來。

軍醫已經給嬴蕪荼灌了三碗藥,過了半個時辰,嬴蕪荼醒了。

軍醫和妍副将都退下了。

營帳裏只留下了兩個人。

姜守燭還在擦劍,明亮的燭火打在她的臉上,她不用低頭也知道躺在地上的人醒了。

“怎麽回事?口口聲聲說是要殺了我,怎麽轉頭就差點被打死了?是誰打的你?”

嬴蕪荼躺在擔架上,木板硌得背後生疼,其實不是硌的,是身上的傷疼的,他不肯回答她的話。

姜守燭繼續自說自話:“剛才還要為你的士兵報仇,可她們知道你的身份,卻只想殺了你,你不恨她們嗎?”

嬴蕪荼終于說話了,他的聲音沒有力氣,每說一個字,胸口的傷都更疼一分,“是我騙了她們,你不該救我,就該讓她們打死我。”

“是嗎?可是若不是我叫人攔着,她們可不光要打死你。”姜守燭不擦劍了,這劍擦得心不在焉,她更想去逗小兔子玩,于是她蹲在了小兔子的面前,看着那張被打成這樣的臉。

她有些惱了,這都差點把人打破相了。

嬴蕪荼不再說話了,他心裏的情緒更複雜了,剛才是自責,現在卻在自責上,又生起了些別的,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向敵人搖尾乞憐。

敵人剛剛還殺了姚副将!

“又不吭聲。”姜守燭站起身,她不想那麽近地觀察這張傷痕累累的臉了,看着有點可惜,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嬴蕪荼,語氣帶着笑說:“實話跟你說了吧,留着她們,就是為了要挾你,你要是被她們打死了,那我就把她們都活埋了。三千裏路回京城,知道這些人要耗費多少糧食嗎?所以你現在是想被她們打死呢?還是想救她們呢?”

嬴蕪荼又睜開眼,可惜連眼睛都被打腫了。

“別殺她們。”

“可她們剛才都那樣對你,你還要救她們嗎?”

“對。”嬴蕪荼雖然說話都沒力氣,但這個字,倒是帶了點力氣。

“真是個心善的小聖父呢,可你是屬于我的戰利品,她們打傷了我的東西,還看到了你的喉結,所以我決定殺掉今晚所有動手的人。”

“別……”嬴蕪荼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褲腳,他的手都在發抖,他哀求道:“別殺她們……我騙了她們,她們恨我是應該的……是我無能,才害得她們輸了……”

姜守燭低頭看着攥着自己褲腳的那只手,她發現那只手的小指都被打斷了,她沒再擡腿踹人,但也沒立刻答應。

“憑什麽白白答應你呢?可你現在都這樣了,也不能叫你做什麽,這樣吧,你給我笑一個,我就考慮她們今晚打你的事,一筆勾銷。”

嬴蕪荼想起她的出爾反爾,想起此刻屍骨未寒的姚副将,但他別無選擇,他從來都沒有主動權。

于是,他忍着身上的疼,忍着心裏的屈辱,睜開腫得厲害的眼睛,勾起被打破的嘴角,笑了一個。

“不夠。”姜守燭搖頭評價道。

嬴蕪荼心裏更痛了,他又重新笑了一個,幅度過大,以至于剛才被打破的嘴角都有血流下來。

這個笑,卑微又谄媚。

向來驕傲的他從來都沒這樣過,可終究還是向她搖尾乞憐了。

這回她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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