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

第07章 賭

“好~了。”何棠幫秋月扣好腰帶,前後打量,“合适哎,你穿我的衣服比我還合身!”

何棠這身粉白色賽車服精巧可愛,可到了秋月身上,卻被穿出一種泠然的飒感。

“會有點熱。”何棠又開始調頭盔,“但還是要戴好。”

秋月點頭:“嗯,安全第一。”

為了減重,賽車的內飾都是能拆則拆,空調自然也沒有,車內溫度也因此比車外高出不少。

除開溫度,賽車在急速時産生的推背力也很吓人——相當于讓車手負重兩三百斤。

“你放心。”何棠說,“別看我老怼我哥啊,可到了車這塊兒,我還真挑不出他一句不好。”

“你知道麽,他最開始賽車時都是一個人,沒有領航員。”

秋月吃驚:“沒有領航員?自己跑嗎?”

何棠點頭:“是啊,那時候哪有錢呀,什麽都自己來。我哥自己改車,自己去封閉路段練車,自己勘路做路書,比賽也都是一個人……”

秋月腦中浮現男人手捧獎杯,意氣風發的模樣。

又想起昨晚他和梁父的那些對話。

梁父說當年梁風跟他媽媽走了。

他就是那個時候出國的嗎?

雖說梁家是在梁弈手裏發家起跡的,但之前怎麽也算小富,為什麽梁風在國外會拮據度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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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很慢地阖了下眼:“那他确實很不容易。也很有賽車的天賦。”

“天賦?”何棠笑了下,不置可否,“是吧。可時到今日,和他比賽的哪一個不是天才。”

“天賦,只是入場券。”

又說了兩句,何棠先離開更衣室,秋月繼續整裝,将換下的衣服塞進包。

拉開包鏈,被冷落一下午的手機正好亮起屏幕。

點開通知,除了工作上的幾條消息,還有一條微信來自梁弈:

【晚上一起吃飯?】

——六小時前發來的。

秋月擰眉回憶:那會兒,她應該正和梁風開車過來……

正打算回消息,屏幕上忽而跳出來電。

——正是六小時沒收到回複的人。

秋月接起來:“喂?”

“在忙?”

“嗯。”秋月說,“我下午一直沒看手機……”

“忙完了?需要我接你嗎?”梁弈聽起來沒什麽情緒,似乎并不在意她這麽久沒回消息。

——也是,畢竟他忙起來也常常失聯。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秋月舉着手機慢慢往外走,賽道呈現在她眼前,“我在梁風的賽車場。”

耳邊一下沒了聲音。

秋月皺眉放下手機。

——通話時間還在繼續。

一陣晚風徐徐襲來。

和風同行的,還有與風同名的人。

“砰”的一聲悶響,身穿紅色車服的男人關門下車,大步向她走來。

秋月垂低眼,對着手機道:“我們在說改裝的事。我想……到這邊實地看一下會比較好。”

梁弈在電話裏“嗯”聲:“确實需要了解他賽車的狀況。”

他的語氣如常淡漠:“你還在那邊?我去接你。”

梁風已經穿過賽道。

擡眸對上他的眼,秋月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手機裏的梁弈又補了句:“把合同帶給你。”

看着梁風走到自己身前,秋月輕聲開口:“好。”

“稍後見。”梁弈說,“地址發給我。”

秋月聲音更低:“好的。”

她挂斷電話。

“要走?”

秋月沒看男人,目光示意賽場:“先跑完這把吧。”

頓了下,她又問:“你這邊地址能再給我說下嗎?”

梁風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的空隙和剛才電話裏的空白一樣長。

也一樣讓秋月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

片刻,梁風抄兜的手帶出手機。

秋月正好看到他打字的屏幕。他仿佛刻意不避着她。

她看見他快速摁出賽車場的地址,用短消息發了出去。

收件人是梁弈。

梁風将手機扔回兜裏。

“走吧。”

秋月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賽車,沉默着戴好一切裝備。

耳機中的電流滋啦出兩聲,随後啪的一下,徹底安靜。

有人切斷了通訊。

“你覺得——”

男人的聲音壓在頭盔裏,低沉,很悶。

秋月扭過頭看他。

只能看到他護目鏡後的眼。

幽深的,暗昧的。

直直盯着她的:“是梁弈先來,還是我先到終點?”

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卻又好像關系到什麽模糊的重點。

秋月撇開視線。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不清楚他現在在哪兒。”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要不要賭一把?”

“如果我先到,你就別跟他走了。”

明明坐在車裏,秋月卻有種一腳踩空的錯覺。

心跳錯亂之際,她聽見自己問:“要他先到了呢?”

像是聽見一個笑話,梁風又笑了。

他側眸看她,目光有幾分玩笑就有幾分較真:“那我就不帶你回來。”

頭上的頭盔好像突然變重了,壓得秋月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怎麽樣?”男人好整以暇地問她,“你押誰?”

“……”

盯着擋風玻璃,秋月慢慢搖頭:“我不賭。”

她說:“我不是賭徒,不下沒把握的注。”

“況且——”她頓住,終于偏頭對上梁風的眼。

“你的賭注和彩頭對我也沒有很大吸引力。”

看不全男人的臉,可秋月直覺他的神色和車內的氣氛一樣,凝固了。

“喂——”

車外有人在高聲喚。

秋月回頭,看見何棠在路邊朝他們揮胳膊,一手又在耳朵上點了點:“怎麽沒聲兒啊?幹什麽呢你們!”

秋月還沒說什麽,就聽到耳機裏響起電流的噪音。

通訊恢複。

“Gale?”于澈的聲音響起,“準備好出發了嗎?”

梁風沒說話。

引擎聲代替他作答。

震耳欲聾的轟鳴響起,一陣強烈的推背感襲來。

秋月下意識瞟儀表盤——兩秒,車速已經飙至一百二。

急加速為她帶來眩暈,失重與反胃。

也帶來飙升的腎上腺素,以及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深深呼吸,秋月看身旁。

目光一下就被定住。

男人專注的側臉和他手上的操作都很吸引人。

原來賽車平均兩秒就要換一次檔。

梁風每次拉動檔杆,都跟呼吸一樣自然。

——是對機械的全然掌控。

或者說征服。

甚至享受……

“看前面。”耳機裏傳來沉沉男聲。

秋月一驚,趕緊向前看。

——他們飛了起來。

賽車急速沖坡,滞空的時間長得吓人。

颠簸落地後,秋月被安全帶牢牢綁在座位上。

但五髒六腑好像已經錯位了。

“Gale。”于澈忍不住出聲提醒,“你悠着點兒。”

梁風不冷不熱地瞥了眼身側:“受不住就說。”

秋月咬咬牙忍下反胃感:“你照常開。”

梁風唇角撩了下,右手猛打方向盤——

被慣性甩向車門時,秋月看到顯示器上的□□亮了。

這代表輪胎失去抓地力。

車失控了。

下一秒,梁風快速換擋,檔位顯示器上的數字“6”刷刷倒回“1”。

他另只手同時打轉方向盤,将車精确切進彎道。

還是一個U形大彎。

原來,漂移的第一視角是這樣。

——天旋地轉。

本就沒戴牢的耳機也被甩掉了。

秋月攥緊膝上的手,指節用力到發白。

身旁一陣窸窣,像胎噪,像風聲,又像男人的氣音在笑。

梁風的耳機也掉了,不過是自己摘掉的。

他的聲音蓋過噪音:“我以為,你不喜歡冒險。”

秋月咽了下嗓子壓住反胃,不冷不熱地看男人一眼。

“有些風險,不值得冒。”

梁風沒再說話。

引擎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儀表盤上的車速也不斷加碼。

又過了不知道幾個彎道,秋月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來時,終點終于出現在前方。

可除了他們,還有別的車也在向終點進發。

秋月眯起眼,看見遠處的車标。

乘光的車。

黑色SUV停靠在路旁,後排的男人下車。

黑色西裝與夜幕融為一體,他身形落拓。

回頭看見呼嘯而來的賽車,梁弈步子頓了兩秒。

徑直走上賽道。

秋月立時感到一股更為強烈的推背感。

——車加速了。

伸手抓住防滾架,她扭頭看梁風。

男人的目光牢牢盯着終點。

也盯着走向終點的人。

眼皮猛地跳了下,秋月趕緊向前看。

梁弈腳步未停,還在往終點走。

也走向直直沖自己開來的賽車。

“停車。”秋月說道,一邊看儀表盤。

——他居然還在加速。

車速眼看着就飚到2字頭。

“停車!”秋月聲調都變了,“快停——”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秋月本能地閉上眼。

她被巨大的慣性往前抛,又被安全帶拉回座位。

一陣頭暈腦脹後,視線重歸清明。

她驚呆了。

急剎的車頭正對梁弈胸口。

距離不過半米。

梁弈一動不動站在車外,面沉似水。

視線不動聲色地在車內男女之間流連而過,最後,他很深地看向駕駛座。

梁風不緊不慢地搭上方向盤,同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車窗內外,兩雙一模一樣的眼就這樣對峙着。

無聲,且用力。

“嘔——”

秋月突然彎腰捂住嘴,另只手急匆匆推開車門。

胡亂卸下頭盔後,她再也忍不住,跑到場邊就開始吐。

除了胃水什麽都吐不出來後她又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

跟上女孩下了車,梁風麻利摘掉護具。

拔腿向場邊,背後響起兩道聲音。

“哥——”

“Gale——”

“怎麽個事兒啊?”于澈拎着個急救藥箱,步子和語氣都有點急,到梁風跟前他又壓低聲音,“你又把耳機關了?”

“你們沒事兒吧?”何棠的額角挂着汗,手裏還拿着兩瓶水,“要不是數據一直在跑,我就要call救援了!”

梁風沒說話,只拿過急救箱。打開翻了兩下,他皺眉,又一把抽過何棠手裏的水。

擰瓶蓋時,動作忽然僵住。

場外,秋月慢慢直起身,一手接過身旁男人遞來的水。

旋開瓶蓋抿了口,她朝梁弈搖搖頭,說了句什麽。

“那是秋月姐嗎?她沒事吧?”何棠問。

“都讓你收着點了。”于澈對梁風道,“人畢竟是女孩子,哪受得了你那麽野的開法?”

梁風冷淡撇他一眼,目光轉回對面。

梁弈往女孩身邊靠了一步,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似是訝異,秋月目光頓住,先看男人的手帕,又擡頭看他的眼。

最後慢慢伸手接了過去。

“旁邊那誰啊?”何棠揉了揉有點夜盲的眼,“是咱們工作人員……嗎?”

“不是吧?”于澈拿出散光鏡架在鼻梁上,“不認識。Gale認識麽?”

單手擰開瓶蓋嘬了口水,男人吞咽的喉結重重下沉:“認識。”

還沒接着問,于澈就聽見何棠猛然抽了口氣。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場外,又刷地轉過頭看梁風。

見鬼一樣的表情。

于澈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也是一愣,又一震。

指尖沿着瓶口劃了一圈,梁風掀起眼皮,沉沉看迎面走來的兩人。

并肩,齊步。

黑西服與正裝裙。

明明是一樣的臉,卻與她更相配。

他看着就像照鏡子,又分明是鏡花水月……

眉心擰成結,梁風解釋的語氣有點躁:“不跟你們說過麽。”

“我在國內還有親戚。”

“……”

于澈的表情一言難盡:“兄弟,你是在國外呆太久還是怎麽?”

“我們這邊的親戚呢,一般不共用一張臉。”

沒搭理領航員的陰陽怪氣,梁風朝走過來的梁弈偏了下頭:“梁弈。”

——簡潔到有些失禮的介紹。

他刻意沒強調他們之間的關系,而梁弈似乎也正有此意。

“幸會。”梁弈淡淡颔首,金絲邊框折出冷光,“我是乘光的負責人。”

不等旁人反應,他又轉頭看身邊的女孩。

“也是秋月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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