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動

第22章 心動

拇指食指輕輕轉動戒圈, 粉鑽晃動出細碎又耀眼的光芒。

高奢定制,珍稀彩鑽,克數高達8.7克拉。

——8.7也是她的生日。

“好像有點大了。”下了臺後, 梁弈牽起女孩的手繼續打量。他似乎比她還要滿意這顆鑽戒, 或者說,很滿意這顆鑽戴在她手上。

——金絲邊框後的目光像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明天——”頓了下, 梁弈又改口,“等我這趟回來, 我們再去改一下?順便給你再挑幾件首飾。”

秋月搖搖頭,輕聲:“沒事的。不影響戴。”

擡頭看自己的未婚夫, 她唇邊笑意溫婉:“謝謝你,破費了。”

梁弈也笑了:“應該的。”

沒再多說什麽, 他便踏上前往歐洲出差的航班。

梁總的時間寶貴, 每一個行程都精确到分, 耽誤不得。

——訂婚,也只是他今日的行程之一。

秋月被梁弈的司機送回公寓。

稍大的戒圈徐徐轉過180°,秋月将鑽石摁進掌中。

“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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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看了眼車內後視鏡:“馬上就到了, 您要在這裏下嗎?”

“嗯。”秋月拿起座椅上的包,“停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提前一個路口下車。

可能只是想走走。

又或者, 之前被人送回來時,她也是在這裏下的。

夜晚, 街上人和車都不多。秋月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停到公交站臺前。

看了眼站牌:末班車十分鐘前剛剛開走。

撫平裙擺, 秋月坐在長凳上。

像在等一輛不會來的公交。

又像等不會再來的那個人。

手摸進包裏拿出一支煙,點燃後剛抽了兩口, 臉上突然落下點點涼意。

這次,是真的下雨了。

與她心裏漫長潮濕的雨季相比, 這點雨絲算不得什麽。

毫無感知一般,秋月坐下站臺之下,繼續吞雲吐霧。

過了很久,也可能沒一會兒,腦頂的雨意與光線突然消失。

——一件外套兜過她的頭蓋下。

一起裹挾而來的,還有男人熟悉的體溫和荷爾蒙。

指尖猛地一動,煙灰簌簌而落。

秋月連忙轉開燒亮的煙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

身旁的長凳有重量落下。

她的心抖得更厲害。

僵直着後背定了片刻,秋月擡起胳膊,摘掉頭上的外套。

——是她之前穿過的那一件。

只是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穿了。

用沒拿煙的手将男人的外套疊好,秋月側眸。

梁風敞腿坐在長凳上,腰背微微塌着,石化般紋絲不動。

秋月沒說話,将折好的衣服放在兩人之間的空位上。

雨意驀地又重了一層。

望着雨絲連成線,秋月慢慢擡手吸了一口煙。

吐出的煙霧将消未散時,身旁的男人終于有了動作。

他也從兜裏摸出一支煙,咬進嘴裏。

微濕的睫尖顫了顫,秋月拿出打火機,拇指輕動。

“咔嚓”一聲,她另只手護住跳動的火苗,緩慢就近男人側臉。

梁風沒吭聲,喉結重重滾落,下巴稍偏。

他沒有看她。

從今晚走上臺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看過她了。

直到火苗舔上煙頭,男人眼皮才動了動。

視線落上她手背,又明顯一僵。

秋月松開火機,縮回戴鑽戒的手。

沉默。

他們就這樣并排坐着誰也不說話,任周身細雨交織,煙霧缭繞。

吐出最後一口煙氣,秋月指尖撚滅煙頭。

——被雨打濕了,并不燙手。

至少她沒感覺到……

“薛叔進醫院了。”女孩的聲音很輕,雨絲打在皮膚上一樣。

梁風眉心擰了下:“誰?”

男人的嗓音發燒般暗啞,秋月都下意識咽了下喉嚨。

“我們的技術總工,也是當時我爸創業時就在的老前輩了。前陣子乘光工廠停了Maje的工,薛叔一着急就腦出血了。”

條件反射般擡了下手,秋月才反應過來煙已經滅了。

她皺起眉:“人現在還在ICU。”

“我不知道你對我們這行的現況了解多少。這兩年入場新能源的車企很多,但乘光一家獨大,是斷層式的龍頭。”秋月說話時,始終低頭看自己的腳面。

“我們和乘光的合作,我和他……之間,也不只是錢的事。技術,生産,人力,甚至媒體渠道我們都已經綁在一起,沒有乘光,Maje上市遙遙無期,我——”

“你怎麽知道不行?”梁風驟然打斷她,語氣很生硬,那雙終于看向她的眼也是。

“錢,技術,資源,媒體——他可以給你的,你怎麽知道我不可以?”

秋月目光微動,慢慢轉向男人:“或許你可以。”

“但我不可以。”

梁風神色晃了下,整個人像被一只無形的釘子定住,怔在長凳上。

秋月不想,也不敢看他現在的臉,于是垂眸繼續看自己的鞋面。

“順利的話,Maje年底就能發布上市了。我這個時候毀約,和你合作,是要讓薛叔他們白忙活兩年,然後再陪我重走回頭路嗎?”

她語氣平靜地反問:“等我和你們兄弟倆亂七八糟的輿論滿天飛時,你覺得吉量的形象還有扭轉的餘地嗎?”

梁風哼笑,自嘲的意味很足:“懂了。”

他用力地看着她,眼底生涼:“原來,是不值得。”

說白了,不過是不值得。

他不值得。

“……”

秋月緊抿唇瓣,沒有正面回應男人的話,只輕聲道:“我不能再冒險了。”

她松懈開來的嘴唇毫無血色:“我也沒有時間再重來了……”

“唔。”梁風低低應聲,嗓子比剛才啞的還要厲害,“所以才要搭上一輩子換這兩年。”

他又笑了下:“很劃算的買賣。”

“……”

秋月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緊。

不知道是被男人諷刺的語氣,還是他話裏的某個字眼戳到,她腦子裏看不見的一根弦瞬間繃緊。

——越來越緊。

“對,我就是在用一輩子換這兩年。我現在就是想走捷徑。”秋月扭頭看着梁風,視線不再閃避,甚至比他的還要冷硬。

“我就是把自己賣給梁弈了。很遺憾,他出價比你快,比你早!”

砰的一下,她腦子的那根線徹底繃斷了。

“我就是要這樣做,我也必須這樣做。”秋月深吸了口氣,聲音不自覺拔高,“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像薛叔一樣躺在醫院動也動不了!”

“我也不想再看見有人像我爸一樣,被活生生燒死在我面前!”

“轟隆隆——”

黑沉沉的夜空驚雷乍響。

像是正好被這道雷劈到,梁風目瞪口呆。

“你爸……”

回應他的,是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

雨變大了。

女孩眼中搖搖晃晃的淚卻怎麽都不肯落下來。

閉上眼睛,她漫長地呼出一口氣。

“吉量發生自燃事故時,我在國外念書,還是從網上看到的消息。”

“其實一開始我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我爸在電話裏說得很輕松。為了安慰我,讓我放心畢業,當時公司一團亂麻時,他還飛了趟國外去看我。”尾音帶出一點哽咽,但很快又被秋月咽了回去。

“吉量車爆炸時,後面停的出租上坐了一對夫妻,他們是要去國外看兒子的。巧的是,他們兒子跟我是校友,也是UCLA的。”

“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清楚他怎麽會知道我爸是誰,怎麽會知道……我爸來學校看我了。”

“那天吃完飯,我送我爸去機場,半路停車去買咖啡。”秋月幹巴巴地短笑出一聲,“我記得,那家店裏有我爸喜歡的牛肉卷,我還每種口味都給他買了一個。”

“出去的時候我看見我爸在車邊打電話,我很高興地朝他揮了揮牛肉卷,他也很開心地朝我招手。”

可是下一秒,他們父女倆就都笑不出來了。

“那個男生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竄出來,一槍就把我爸打倒在地,又往他身上澆下一桶汽油,點了火。”

光天化日之下,對方的報複無比直接:他要讓她爸爸感受他父母遭受過的痛苦。

也要讓她跟他一樣,飽嘗失去至親的切膚之痛。

兩年了,這是秋月第一次跟人講起這段往事,這段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噩夢。

她說話時音調沒有任何起伏,出奇的冷靜。

冷靜到像在說旁人的事。

“我當時瘋了一樣朝我爸那邊跑,被人攔住了。有人還一直想捂我眼睛,但我都看到了。”

“我現在在夢裏也經常看到。”

秋月偏頭對上男人的眼,這才發現那場燒毀她人生的大火,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燒到梁風的眼底。

衣發盡濕,他雙眼通紅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秋月轉回眼,望着被大雨傾倒的路面。

“有時候我在想,我那時候要再成熟一點,堅強一點,不用我爸那麽操心,不用他那個時候來看我,一切是不是就……”

停下自言自語般的呓聲,也停止毫無意義的妄想,秋月擡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頰。

“梁風。”

她喚他名字的聲音好輕,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晰:“我承認,我對你動心過。”

不止一回。

是一眼心動的生理性喜歡,也是靈魂相碰的默契。

他們其實早都一樣,早都切切實實地,為彼此心動不已。

可惜,他來得太遲了。

“現在,愛情已經在我的人生裏占不了上風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不能像以前一樣那麽幼稚軟弱。”秋月側眸深深看男人,像是要把他刻在腦子裏一樣。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淚就混合雨水一起掉下來。

——原來,她還是會哭的。

“你曾經說,你是賽車手,不是商人,不用權衡利弊。”

梁風怔怔看着女孩,濕透的身體很輕地晃了一下。

他想擦掉她臉上的淚,胳膊卻怎麽也擡不起來。

于是他只能看着她對自己笑,笑得漂亮又殘忍。

“但抱歉,我是一名商人。”

“在這場權衡利弊中,你是我要放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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