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緒

第28章 情緒

顧不上責備自己為什麽會犯蠢, 秋月趕緊長摁消息。

【“Luna”撤回了一條消息】

還好,還來得及。

沒想到下一秒——

Gale:【你為什麽不直接問他?】

“……”

秋月盯着這行小字,心跳得比剛才發錯消息時還要厲害。

“秋小姐——”

她應聲擡頭, 看見梁弈的司機走過來。

“梁總把車留給您了。您現在要去哪兒嗎?”

最後看了眼塗鴉字母的頭像, 秋月收回手機,回頭眺會場。

車隊的采訪桌已經空蕩蕩。

“去工廠吧。”

轉身往外走, 秋月又改口:“去法院。”

坐上車後,她再次打開微信, 找到譚律師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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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消息。

秋月瞟了眼時間,給對方挂了一個語音過去。

無人接聽。

如有預感一般, 她心頭重重沉了一下。

打開各個媒體app看過一圈,沒有任何有關吉量官司的消息。

正猶豫着要不要聯系梁弈, 車忽然一個急剎。

秋月差點撲倒在前排座椅上。

司機的聲音有些慌:“秋小姐, 這, 這怎麽——”

秋月擡頭,看見車已經開到法院門口。

幾個記者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更多的媒體和鏡頭正在趕來。

秋月茫然地看着車外張張合合的嘴, 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手機發出“叮”的輕響。

她低頭,看到屏幕上的推送:

【《吉量再出自燃事故?官方拒絕賠償被告, 今日敗訴!》】

-

【“Luna”撤回了一條消息】

梁風癱坐在沙發裏,出神地盯着這條撤回的微信。

敞開的大腿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不說不來了麽?”于澈坐了過來, 朝他挑挑下巴,“怎麽又巴巴趕來了?”

梁風撂開手機:“沒事兒幹, 呆着難受。”

于澈“哦”了一聲,意味深長:“是沒事兒難受, 還是見不着人難受啊?”

“……”

梁風撩起眼皮睇他:“你很閑?”

于澈還沒說話,一旁的何棠突然倒抽了口氣:“我去啊——”

梁風踢了踢領航員的腿:“正好, 和她一塊兒滾。”

“不是——”何棠難得沒跟她哥嗆聲,一臉正色,“秋秋姐他們公司出事了!”

“怎麽了?”于澈問。

“你們沒看手機啊,都上熱搜——”

何棠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脫手了。

男人霍地起身,一個箭步過去抄走她屏幕。

只一眼,他濃眉就皺起來。

《吉量又自燃了!這次更惡劣——拒絕賠償,私下威脅受害者》

梁風草草掃過這個吸睛标題下的一些段落:

【……司法機構早就鑒定,自燃是因為車子本身質量存在問題,本該就是車輛生産方進行賠付的,可吉量不僅拒絕賠付,還将保險公司和受害車主告上法庭……】

【受害車主方先生透露,吉量方曾私下找過他,讓他承認私自改過充電口。小編大為吃驚:難不成吉量還敢賄賂人做假證嗎?方先生立刻否定,說自己絕沒有私改過車,更不會做假證,只是他現在“壓力很大”。

“沒被燒死算我命大,誰能想到現在死了比活着要容易!人家是大公司,有錢人,我惹不起,惹不起……”

小編連忙詢問方先生是否遭受過威脅或者恐吓,方先生閉口不談,随即挂斷了通話……”】

【……吉量今日的敗訴也給我們注入一陣強心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也別想權勢或者金錢掩蓋公平!】

眉心擰成結,梁風又點開下面的評論區:

【額,他們家車怎麽老自燃啊……】

【之前在國金見過他們家新車,超級炫,本來還考慮明年賺錢了換一輛呢,現在看算了吧,保命要緊。】

【太可怕了,這次自燃的還是網約車,以後打車要碰見吉量的可不敢坐】

【吉量居然還沒破産嗎?之前害死那麽多人現在居然還敢造車?簡直謀財害命!】

【吉量現在的總裁是原先創始人的女兒,就是前陣子和乘光老總梁風訂婚的那個】

【回複:乘光老總叫梁弈,梁風是賽車手Gale,他們是雙胞胎兄弟倆,長得很像】

【重點難道不是他們居然還去威脅賄賂車主嗎??也太惡心了吧!這難道不應該徹查嗎?】

【徹查+1,無法無天了嗎】

【好在敗訴了,真是大快人心!】

【垃圾車企,明天就倒閉!】

……

眼看她哥的臉色越來越黑,何棠都不敢出聲要手機。

梁風鐵青着臉将手機還給她,拿起自己的。

頁面還停留在和她的聊天框。

他快速摁出幾個字發過去。

Gale:【你在哪兒?】

半晌,對方都沒有回複。

梁風又彈了個語音過去。

無人接聽,自動挂斷。

下颌繃出咬肌,他調出通訊錄,撥打梁弈的號碼。

沒有人接。

“吱呀——”

礙路的椅子被男人一腳踹開,發出刺耳噪音。

梁風抄起外套,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去哪兒?”于澈揚聲問他,“去找秋總麽?”

梁風置若罔聞,快步走到門口。

“你有什麽立場找她?”于澈看着賽車手被紗布包裹的手,言辭尖銳,“人家需要幫忙自然會找未婚夫。”

“用得着你這個小叔子過去麽?”

“……”

舌尖抵住後牙槽,男人的聲音發窄:“她需不需要是她的事。”

他一把扯開門:“老子樂意去,誰都管不着。”

大門砰地砸關上,震得房裏的兩人說不出話來。

“真他媽瘋了。”于澈氣得京腔都跑出來,“丫就是瘋了!”

他扭頭看默不作聲的女孩,語氣緩和了些:“怎麽了,給你哥吓着了是不是?”

何棠搖頭,目光幽幽看門口:“我從沒見過我哥這個樣子……”

“确實。”于澈嘆出口氣,“他也不是不理智的人,怎麽這回就跟着魔了似的……”

倒在沙發上眼盯天花板,他突然想到什麽:“秋總也在國外呆過好些年,哎——”

他拍拍何棠的胳膊:“你哥別是以前就跟她有什麽吧?”

“怎麽可能。”何棠一口否認,“秋秋姐從小養尊處優,在國外也一路名校。”

她喃喃:“我們當時那樣……怎麽可能和她有交集。”

-

“秋總,現在怎麽辦啊?”看着将車包圍的鏡頭和人臉,司機也手足無措,“要不,要不我們掉頭先走?”

“……”

秋月第二遍挂斷無人接聽的語音,扭頭看被敲得咚響不斷的車窗。

“不能走。”她對司機說。

現在離開,跟落荒而逃有什麽區別?這麽多記者,誰知道到時候又會被寫成什麽樣……

“開進去。”秋月指向法院,“繼續往裏開,譚律師應該還沒走。”

得令的司機頂着包圍圈,終于将車挪進法院大門。

蹲守圍堵的媒體也被安保攔在外面。

秋月松出一口氣,推門下車。

一行人從臺階快步而下,正是譚律師他們。

秋月喊了他一聲,迎上去。

見到她,譚律師臉色一僵:“秋總。”

“我說,吉量的售後合同有漏洞啊。”秋月還沒開口,他倒先問起她來了,“這事兒你怎麽沒跟我提過?”

“什麽漏洞?”秋月皺眉,“我們的合同你不早就看過嗎?”

譚律師搖搖頭,步伐更快:“一句兩句說不清——梁總呢?我先跟梁總說。”

“他有應酬。”秋月回答,“我剛看到新聞了,今天敗訴——”

“那邊那邊!”她的話一陣嘈雜打斷。

秋月轉頭,看到一大波長-槍短-炮向他們跑來。

後面跟着攔截不及的安保人員。

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潮水一般的人聲包圍。

“你好方便回應一下敗訴嗎?”

“你們還打算繼續上訴嗎?”

“你們吉量方面真的私下威脅過車主嗎?”

“這次自燃事故什麽原因?跟三年前的一樣嗎?”

……

秋月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被困在漩渦中心的魚,被擊打,被推搡,被吞噬。

“回答不出來嗎?”

“回應一下吧!”

“讓開讓開!”

“殺人犯——”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蓋過所有聲音。

“你們就是殺人犯!幾年前害了那麽多條人命還不夠,現在還要繼續嗎?!”

“殺人犯的女兒,和你爹一樣都該死!”

秋月一凜,循聲看過去——

還什麽都沒看到,就被扔過來的東西砸中額頭。

現場徹底亂成一鍋粥。

“秋總!秋總沒事兒吧?”

“報警,立刻報警!”

“殺人償命,殺人犯去死!去死!!”

“都讓開讓開!保安人呢!”

……

秋月最後是被司機架起來推上車的。

混亂之中她被擠倒在地,頭暈腦脹。

“秋,秋總?

”司機發動車子,看着車內後視鏡小心開口:“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直到車開出法院大門,秋月才輕“嗯”出一聲。

司機繼續道:“您需要去醫院看一下嗎?”

秋月沒回答,也沒有理會後視鏡裏探尋的眼。

不看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擡手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又拍掉衣擺上的灰塵,她才開口:“不用了。”

車子拐彎,又漫無目的地行駛幾百米。

“那您現在去哪?”司機問,“需要聯系一下梁總嗎?”

秋月拿起手機,這才看見屏幕也被摔碎了。

用力摁了幾下,始終黑屏。

轉頭看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她道:“靠邊停吧。你先走,把車留給我。”

司機照做。

坐到前排拉過安全帶時,秋月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蹭破了,血和泥土在腕上髒污成一片。

腿上應該也有傷,只是到現在她才感覺到疼。

拿濕巾簡單處理了下,秋月發動汽車,往乘光大樓開。

開到一街相隔時,車慢慢停下來。

遠遠看了會兒大樓門口和保安周旋的媒體,她調轉方向,去吉量的總店。

不出所料,那邊人更多。

秋月內心一哂——沒想到自己盼望的門庭若市,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一下午了,我一單都沒有!就從你們打官司輸了的新聞出來開始!”網約車司機拍着吉量Pala的前蓋,“現在人打車都不坐吉量了,這樣下去怎麽辦?你們公司得給個說法吧!”

其他司機也紛紛幫腔:“就是,我們都要養家的啊,現在根本拉不到人!”

“我們也算老車主了!當初買你們的車,現在你們不能砸我飯碗啊……”

秋月看着氣勢洶洶讨要說法的司機們,看着她和爸爸曾經引以為傲的Pala被他們嫌棄踢打。

看着努力安撫他們的門店經理,看着看熱不鬧不嫌事大的路人拿出手機拍照……

倏地,秋月打轉方向盤朝反方向開,像一個逃兵一樣。

她就是一個逃兵。

直到吉量的店在後視鏡裏消失不見,直到所有的噪雜都不見,她麻木的大腦才恢複一點意識。

——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已經很久沒開過車了。

和梁弈公開訂婚之後,他的司機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她。

時隔這麽久,她今天才重新抓上方向盤。

卻前所未有的茫然,也前所未有的軟弱。

毫無目标地開了不知道多久,窗外略過手機店的招牌時,秋月握方向盤的手指才僵直地動了動,靠邊停車。

拿着摔壞的手機進店,老板有些推三阻四,一會兒說她這個摔得太狠不好修,一會兒又說要修很久。

秋月報了個趕上新機價格的數字做修理費,老板再無二話,立馬修起來。

他修得應該很快,秋月感覺自己在店裏坐了沒多久,什麽也沒幹,什麽也沒想。

他好像又修了很久,等她拿着修好的機子出去時,天已經全黑了。

回到車裏開機,手機嗡嗡震動了好久都沒停下。

微信,短信,未接來電和郵件雪片一般向她飛來。

秋月快速劃過一遍:有公司員工和各路合作方的,有在病房裏着急的薛叔,有擔心她的陸嬸,有欲言又止的何棠,還有……

指尖停留在13個未接來電那欄,她又點開微信最頂端的頭像。

Gale:【你在哪兒?】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

數不清多少未接語音後,他最近一條消息來自半小時前:

Gale:【看到回個信。沒別的意思】

“……”

秋月摁滅屏幕,漫長地呼出一口氣。

一股濃烈的疲憊感侵襲四肢百骸。

重新解鎖手機,她誰的消息也沒回,而是打開了微博。

毫不意外的,“吉量”,“自燃”等字眼正挂在熱搜上。

他們敗訴的結果還沒出法院,新聞就先出來了。那這些熱搜和下面導向性明顯的評論,也就不足為奇。

面無表情地劃過不斷更新的詞條,內容和把她堵法院的那些人說的差不多。

拇指頓住,秋月目光猛地跳了下。

【吉量燒車殺人,秋榮賢就是殺人犯!吉量怎麽還沒破産!秋榮賢死一萬次都應該!她女兒也該去死!他們一家人全都死有餘辜!!】

下面的配圖是她爸爸上過新聞的一張照片。

被P成了遺照。

手機啪地黑屏,秋月嘴唇動了動,帶出只有氣音的三個字:“王八蛋……”

“王八蛋。”她又出聲罵了一遍,深深吸氣,“都他媽是一群王八蛋!”

女孩的手機和手掌一起砸上方向盤。

“滴——”

汽車響起悠長刺耳的鳴笛。

往這邊打量的視線越聚越多,秋月才松開手。

她整個人也全然脫力,閉眼向後倒在座椅上。

喇叭聲變成耳鳴,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的身體和眼眶都很酸。

很想哭,卻哭不出來。

掉在地墊上的手機又嗡嗡震出好幾聲,秋月才慢慢睜開眼。

撿起手機扣好安全帶,她忽然又想起什麽,點開通話記錄。

上上下下看過兩遍後,她打開微信。

——向下滑動很久,才看到梁弈的頭像。

手機扔到副駕,秋月再一次發動車子。

依舊沒有目的地。

可方向盤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覺就帶她開上閘道。

開上這條深夜的高速公路。

上一次來也是深夜,她坐在副駕。

開車的人告訴她,這條路她可以不用自己走。

可是看啊,現在還是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的路,終究還是只能自己往前走……

上回睡過去,這次自己開,秋月才知道這條路遠比她以為的漫長許多。

開進看過日出的服務站時,油箱也馬上見底。

秋月将車停到之前的位置,熄火拿過副駕上靜音的手機。

又多了不少消息和未接電話。

所有人似乎都在找她。

除了,她那位未婚夫。

盯着梁弈的頭像看了很久,秋月摁下屏幕。

響過片刻,這個一直沒打通的語音終于被接起來。

“喂?秋月。”

秋月張了張嘴:“……嗯。”

“你在家嗎?”梁弈問她。

“我在……”秋月停下話頭,突然覺得特別恍惚。

梁弈的語氣如常平靜,平靜到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一個異世界。

——這一天所有的兵馬慌亂,都只是她一個人的。

與他無關。

秋月舔了下嘴唇,試探性地問:“官司輸掉了……你知道嗎?”

梁弈“嗯”了聲:“知道。”

剛才的恍惚感更明确了。

秋月眨了眨眼:“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和趙總吃飯時,譚律師給我打的電話。”梁弈回答,頓了下,他又道,“這個結果确實有些意外,法務部和公關都開了會,這兩年關于自燃的案件……”

男人在語音裏娓娓而談。

秋月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一動不動舉着手機,定定望着擋風玻璃。

“……對方早有準備,輿情操控是他們最重要的一環。一些不實過激的言論,公關已經在處理了。”梁弈講完了公事,“其餘的明早我們到公司再說,好嗎?”

“哦。”秋月讷然應聲,“好的。”

“早點睡,晚安。”

趕在對方挂斷之前,秋月出聲叫住了他:“梁弈。”

“嗯?”

咽下幹澀的嗓子,秋月努力措辭着:“我從招待會出來就去了法院……”

“我知道。”梁弈說。

他又知道。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啊。

“我那會兒就給你打過電話。”秋月說,“你沒接。”

梁弈“哦”出一聲,淡然道:“中午那陣我手機沒電了。”

“……”

秋月一時無言以對。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那之後,包括現在,你就沒想過……要聯系我一下嗎?”

在她手機壞掉的這大半天,全世界的人都在瘋狂地聯系她。

除了他。

梁弈沒有發來只言片語,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

語音裏的停頓比剛才稍長一些。

“我在開會。”梁弈開口依舊平靜,“秋月,我下午都在開會。”

秋月“哦”出一聲:“那你知道我今天在做什麽嗎?”

“……”

通信再次陷入沉默,就在秋月懷疑語音是不是被挂斷時,梁弈籲出口氣。

他聽起來很無奈:“秋月,我理解你現在有情緒,官司輸了我也很意外,但輸贏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

秋月再次無言。

頃刻,她搖了搖頭:“不,你不明白。”

他從來都不明白。

他也從來都不在乎。

語音裏,男人吞咽的聲音很清晰。他似乎也有了一些情緒,語氣顯出冷硬:“我說過了,我今天下午一直在開會。”

“知道消息以後,我就一直在處理——所以我現在不僅要解決問題,還要解決你的情緒,對嗎?”

齒尖咬住下唇,秋月的臉頰慢慢漲出血色。

今天被人推到在地,指着鼻子罵時都沒有此刻來得狼狽。

——這個企圖向自己的未婚夫讨要一點安慰和溫存的她,才最狼狽。

“我應該自己解決情緒。”秋月低低出聲,又不甘似的反問,“對嗎?”

男人嗓音淡淡:“在問題解決之前,情緒先放到一邊,可以麽?”

秋月僵硬地點點頭,又點點頭,笑了。

“嗯,你說得對。”

錯的是她。

她錯在沒有像他一樣戒掉情緒。

她錯在,和薄情之人談情,與無愛之人講愛……

聽筒裏傳來滴滴兩聲,梁弈立刻道:“有電話進來,我先挂了。”

“好。”

放下手機,秋月阖上眼皮,悠長地吐出口氣,又深深呼吸。

坐太久,車裏的氧氣都告罄了。

不然,她為什麽會感覺如此窒息?

推門下車,晚風卷進脖子,秋月立刻打了個寒噤。

好冷啊。

比上次來時冷很多。

這邊離服務區大樓還有段距離,燈光照不過來,周遭一片黑漆漆,什麽看不到。

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江面。

黑得好像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秋月抱起雙臂走到車頭,面朝江河的方向,站着一動不動。

——就這樣将目光眺進夜色,也将自己抛進沉寂的黑暗。

過了很久,久到渾身都涼透,手機的震動驟然喚醒她麻痹的掌心。

垂睫看到屏幕上的頭像,她身體晃了下。

過了好幾秒,頭像依舊固執地跳動着,秋月才摁下接聽。

唇瓣無力翕合,發不出聲音。

對面也一直沒有開口。

秋月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分不清是自己耳邊的,還是聽筒裏傳來的。

直到男人稍快的氣息混合風意,在她耳膜處起起伏伏。

他似乎在等待什麽,又在努力壓抑着。

秋月睫尖顫了下,很輕聲:“梁風……”

男人低低“嗯”出聲,嗓音很啞:“你回頭。”

秋月怔住,而後轉身。

高大的身影行過黑暗,跋涉夜色。

正沉默而堅定地,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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