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輸

第29章 認輸

梁風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衣。

晚風吹皺他身上的衣料, 也拓印寬闊的肩背和強健的胸膛,勾勒成剪影。

——只是一個黑色剪影,卻比周遭的黑夜都要深刻。

輕而易舉就住進秋月的眼裏。

又刺透她的心。

擡手揉了揉濕潤的眼睫, 秋月定定注視梁風走過來。

很快, 他就走到她面前。

走過的,又不止面前這一段路。

涼風習習, 男人身上熱意騰騰。

臉上也是。

他繃着臉,本就深邃的眼窩陰翳一片, 眉梢壓眼角,壓下滿滿戾氣。

“好玩兒麽?”

梁風嗓音沉沉問女孩, 一邊舉起手裏的屏幕——上面全是打給她的未接。

“搞失聯是不很好玩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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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機壞了一下午,才修好。

秋月想這樣跟他解釋。

但不知道為什麽, 對上男人黑漆漆的眼, 她就說不出話來。

看見他手上的紗布, 她鼻尖更酸。

“你打了這麽多啊……”秋月自言自語般喃喃,分不清是在問梁風,還是在問自己。

“你為什麽, 要一直打啊……”

為什麽一直打給我的,是你啊?

為什麽在乎的是你。

為什麽, 偏偏是你啊……

“那你他媽倒是接啊!”

男人的聲音又沉又窄,他壓着嗓子, 也壓着脾氣:“電話不接人也找不見——”

“法院,你家, 公司工廠——地皮都給老子翻過來了,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啊?!”

“……”

秋月定定看着男人被火氣燒得灼亮的黑眸,嘴唇輕顫。

“你為什麽要一直打給我?”

她又問了一遍, 眼睛裏的水汽也濃郁一層。

“為什麽,要到處找我啊……”

他不應該。

不應該是他。

她也不應該。

不該總在無助的時候被他牢牢接住。

不該一次次地被他動搖,為他淪陷……

梁風沒吭聲,沉默而用力地看着她,怒氣騰騰的臉頰滾現咬肌。

片刻,他輕呵出一聲,給氣笑了:“因為我閑得慌,行麽?”

“因為我犯賤,可不可以?!”

男人的拳頭伴随低吼狠狠砸在車前蓋上。

——也砸在秋月的心上。

她的世界都被震顫。

好像有什麽東西,終于被震碎了。

“因為老子放不下!”梁風又掄起胳膊砸向車頭,纏裹白紗的傷手,打出勢大力沉的一拳,“我他媽也沒辦法——”

“看着你和別的男人訂婚,看着你和別的男人回家,所有人都在拿刀戳我的心,讓我喊你大嫂,我也還是放不下你,還是喜歡你!行了吧?!”

“……”

秋月靜靜地看着他發瘋,看着他宣洩。

看着血紅浸透他手上的紗布。

她的眼淚也浸潤黑色的夜。

梁風單手撐住車蓋,肩背慢慢塌下來,很深地看向女孩:“你就想聽我說這些,是吧?”

“好,那我也問你——”

男人大步跨回秋月身前,咄咄的眼和他手上的紗布一樣紅:“你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

他擡起鮮血淋漓的手:“我受沒受傷和你有關系?你問個什麽勁兒?”

“……”

女孩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在看他。

她垂着眼皮,毫無血色的臉薄紙一樣蒼白。

她當然可以不說話。

被偏愛的不屑于解釋。

早早放手的,眼裏也從來沒有他。

看着這張他愛慘也恨極的臉,梁風自嘲哼笑:“就吊着我,是吧?”

他猛地抓上她手腕,狠狠将人往身前扯了把。

“玩兒狗一樣玩兒我,你覺得很爽,嗯?”

“……”

低垂的睫毛顫了幾下,她終于緩緩擡眼看他。

視線相觸的瞬間,秋月的眸光和身體都晃了一下。

随後她便跟被卸掉筋骨一般,整個人慢慢下滑,蹲到地上。

只剩下一條胳膊還被男人高高攥着。

梁風神色僵了好幾秒,這才發現女孩的手腕已經沾染他紗布上的血跡。

她白嫩的手心裏還藏着一片暗紅血痂。

指尖猛地蜷了下,又跟被燙到松開。

秋月環上抱膝,将自己縮成一小團。

纖薄的肩膀止不住抖動。

她哭了。

梁風眸光狠狠晃了下,所有的戾氣和陰鸷都晃散。

唯有眼底的血紅更深。

結實的胸膛深深起伏,男人蹲下身,單膝跪地,将女孩溫柔地抱進懷裏。

秋月哆嗦出一下,徹底癱倒在梁風懷裏——殘留的理智還在抗拒,身體卻已全然投降。

她真的撐不住了。

壓抑太久,也憋悶太久,她也想發瘋,想宣洩。

想好好哭一場。

無聲湧動的眼淚變為小聲的嗚咽,很快,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後竟像一個小嬰兒一樣,在男人懷中嚎啕大哭。

他始終抱着她。

她哭得越兇,他的懷抱就越緊。

直到她的眼淚濕透他胸襟,擊穿他心房。

梁風阖眼漫長地吐出一口氣,沒受傷的手摸上女孩後腦:“好了,不哭了。”

他喉嚨裏翻滾暗沉的啞:“我他媽也快心疼死了……”

秋月沒有再哭了。

眼淚流幹,力氣也被抽盡,她仿佛失掉所有活氣,只剩下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黑夜也重歸寂靜。泠泠月光灑在跪地相擁的兩人身上。

梁風擡頭,看到一輪黯然的月亮。

抱緊懷中身心俱冷的月亮,他在低低開口:“秋月,我認了。”

他低頭,埋首在她肩頸處。

“我認輸。”

從一開始她就說過不入賭局。

ALLIN的,從始至終只有他。

潰不成軍也好,一敗塗地也罷,他都願賭服輸。

秋月在男人懷裏很輕地動了下。

梁風松開臂彎,牽引她站起來。

“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要求你舍棄現有的,把一切都押在我的身上。”

他從前怪她薄情,如今只自覺自大。

——他憑什麽?

他的感情和愛意值得,她這兩年的付出和犧牲就不值得麽?

梁風握住女孩的肩頭,很深地看着她:“現在,你不需要做出任何選擇,也不需要放棄什麽。”

秋月目光一震:“那……你需要什麽?”

突兀的喉結重重下沉,他開口的聲音很輕:“我需要……存在于你的生活裏。”

“……”

秋月怔怔看着男人,幹涸的唇瓣翕合着,卻發不出聲音,只吐出顫抖而細弱的音節:“怎麽……做?”

梁風朝她用力地點了下頭:“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所有的月光都落進他深幽的眼裏。

“做你的備胎,情人,替身,退路——你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他說。

“或者,只做你手裏的一把劍。”

秋月怔怔看着男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完全失語。

梁風很慢地阖了下眼,笑:“我一直以為自己能解決你的困境,甚至能救你于水火。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并不需要被拯救。”他說,“秋月,你一直都在自救。”

“那就讓我成為陪你作戰的一把劍。”

——最鋒利的那把。

為你征戰,為你流血,為你付上一切代價。

此後不論輸贏。

只有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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