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長安
第七十五章 長安
洛塵瀾感覺到馬車外影寒的氣息有些亂，心下了然，說道：“外面那個不錯，你可以考慮收他做徒弟，讓他繼首領一位。”
岳雲聞言皺緊眉頭，有些不情願的說道：“收徒弟是不是很麻煩啊？主人不是說我也是小廢物嗎？”
洛塵瀾神色溫柔，理了理岳雲亂糟糟的額發，屈指輕敲馬車。
影寒拉緊缰繩，單膝跪在馬車上，掀開簾子，垂頭聽令。
“收徒弟不是麻煩，而是要對他負責。”洛塵瀾推着岳雲的腰：“你要教給他的東西，不止是武功，還有你現在可不是小廢物了，恒寧将軍。”
岳雲從洛塵瀾腿上下來，蹲到影寒面前，低頭看着因為任務需要，并未佩戴面巾的影寒。
影寒畢竟年紀小，還做不到被人盯着還能面不改色的地步，沒堅持一會兒，就滿臉通紅。
“主人，我真的能教好他嗎？”岳雲上手戳了戳影寒紅彤彤的臉，影寒渾身一抖，差點另一條支撐身體的腿，也跪下去。
“你想便可以。”洛塵瀾從馬車座位下面按動一個機關，彈出一個小方盒，拿出裏面的陰閣影衛首領令牌。
岳雲直起身子，沖影寒微揚起頭，問道：“你願不願意做我徒弟，如果學成便繼影衛首領，如果不成，我便殺了你。”
影寒當即雙膝跪地，俯身磕頭，聲音發顫：“影寒願拜首領為師，影寒如果讓首領失望，不用首領動手，影寒自戕。”
岳雲有些興奮地回頭看向洛塵瀾，眼睛亮晶晶的。
洛塵瀾懂他的意思，師徒的關系僅次于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馬車重新前行，岳雲靠在洛塵瀾身上，掰着手指頭不知道在數些什麽。
洛塵瀾偏過頭去，大概聽到有什麽“雙劍決、東江國主開國兵書，易容...”，驀地笑了。
“好了，不要緊張，有我在，影寒不會長歪。”洛塵瀾溫暖幹燥的大手遮在岳雲的眼睛上，輕聲哄道：“睡會兒吧，睡醒就到了，阿雲。”
岳雲确實很累，蠱蟲無時無刻不在反噬他，現在身體不是很疼，還是随軍醫師熬了兩個大夜，寫出一紙藥方，暫時麻痹了岳雲的痛覺。
洛塵瀾聽着肩上的人呼吸越來越均勻，往岳雲的方向挪了挪，一手攬着岳雲的腰，讓岳雲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一吻落在岳雲的額上，洛塵瀾眼中的心疼在此時再也掩不住。
馬車行至戰王府門口停下，洛塵瀾抱着岳雲出來，對在旁聽令的影寒吩咐道：“東市第十三家鋪子是據點，告訴他們，天黑之前，本王要蒼傲最新的消息。”
影寒跪地得令，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人群中。
洛塵瀾把岳雲抱進屋後，就坐在院子裏熬藥，安流進院，一眼便看到坐在院子中間，神情嚴肅的洛塵瀾。
“将軍，這些事就交給我吧。”安流行完禮後，想去拿洛塵瀾放在旁邊的扇子。
洛塵瀾伸手攔下安流，搖搖頭：“我來熬吧，熬藥挺好的，不會想別的。”
安流嘆了一口氣，從外屋裏搬出一個凳子，坐在洛塵瀾一側。
“怎麽了？”洛塵瀾隔着布拿起蓋子看了看，又往裏添了一些藥材。
“兄長，你對岳雲是不是有別的感情？”安流壓低聲音，看着洛塵瀾問道。
洛塵瀾放蓋子的手一頓，随後面無表情的回道：“嗯。”
嗯？
安流瞪大眼睛看洛塵瀾，确定洛塵瀾剛才除了發出一聲模糊的音後，沒有再說別的話。
“就沒了？”
洛塵瀾淡淡的瞥了一眼安流，問道：“你還想有什麽？”
安流奪過洛塵瀾手裏的白布，聲音都不自覺的大了起來：“兄長！我直接問了，你是不是喜歡岳雲？”
屋內腳剛沾地的岳雲，聞言一愣，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外面的聲音。
洛塵瀾看着往外冒着藥香的藥鍋，思緒有些飄遠，安流見洛塵瀾嘴角的點點笑意，心下了然。
但屋內的岳雲看不到洛塵瀾的表情，只知道洛塵瀾一直沒有說話。
主人，不喜歡他嗎？
一點點喜歡都沒有嗎？
岳雲心情低落下去，走到桌前想倒一杯水喝，結果手上的力氣連一杯倒滿水的杯子都拿不住，杯子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洛塵瀾聽到屋內的聲響，心下一沉，扔下扇子就跑了進去。
安流見藥快熬好了，想跟進去看看但又舍不得這一鍋藥，站在原地苦惱。
“阿雲！”洛塵瀾跑到在愣神的岳雲面前，抓着岳雲的胳膊問道：“你怎麽樣？有傷到嗎？”
岳雲擡起頭，眼尾微微泛紅：“主人，我手上沒有力氣了，不是故意摔碎的。”
洛塵瀾松了一口氣，把岳雲緊緊抱進懷裏，感受着懷裏人的溫度。
“沒事沒事，沒傷到就好，杯子有很多。”
岳雲把頭靠在洛塵瀾肩上，猶豫了很久，終是沒有問出心底的話。
安流端着一碗藥站在門口輕咳一聲，岳雲有些尴尬，想從洛塵瀾懷裏出來。
洛塵瀾沒松手，直接将人打橫抱起來，放到床邊後，蹲下身用衣擺給岳雲擦了擦腳底。
岳雲不想讓洛塵瀾給他擦腳，想把腳縮回來，結果洛塵瀾直接一手抓着他的腳踝，硬是給他擦完了。
“主人...”
洛塵瀾臉色陰沉的可怕，安流見狀不對，放下藥碗就跑路。
洛塵瀾摸了摸藥碗，有些燙，于是沒着急讓岳雲喝，而且轉身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裏拿着一根很細的樹枝。
岳雲直覺那個樹枝是用在自己身上的，不由得往被子裏縮了縮。
洛塵瀾端着藥碗走到床邊，說道：“喝完我們算算賬。”
岳雲接過藥碗，試探問道：“算...算什麽賬啊？”
洛塵瀾微揚下巴，示意岳雲喝完再說，岳雲硬着頭皮一口氣喝光，将空碗放到旁邊的矮桌上。
“主人...我有些困，想睡覺了。”岳雲看着洛塵瀾手裏的樹枝就渾身疼，把自己完全裹進被子裏，試圖蒙混過關。
洛塵瀾微眯起眼，突然伸手，準确無誤地把岳雲的腳從被子裏拖出來。
“我有沒有說過，要穿鞋下床？”洛塵瀾拿樹枝點了點想縮回去的腳，岳雲立刻不動了。
“我就是...”岳雲想起剛才洛塵瀾沒有回答的問題，後面想撒嬌試圖逃罰的話，也沒有再說下去。
洛塵瀾見岳雲不再說話，舉起樹枝打在白嫩的腳心上。
岳雲渾身一抖，咬住被子，防止自己叫出聲。
洛塵瀾擡頭看見岳雲這個樣子，伸手扯了扯岳雲嘴邊的被子，柔聲道：“松開。”
岳雲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被子上，依言松開被子，扁着嘴。
洛塵瀾無奈嘆了一口氣，扔掉樹枝，一條腿跪在床上朝岳雲伸手。
岳雲嗚咽着撲向洛塵瀾，腦袋在洛塵瀾懷裏使勁蹭，把一些不可說的東西，全發洩出來。
洛塵瀾将下巴擱在岳雲腦袋上，輕聲哄道：“別哭了，阿雲。”
岳雲在藥效的發作下，雙臂漸漸恢複了一些力氣，環住洛塵瀾的腰，哽咽道：“阿雲以後會穿鞋，主人不要打我。”
洛塵瀾失笑，又哄了岳雲一會兒，把人哄睡了之後，關上房門站在院子裏。
院門外跪着一道黑影，不知來了有多久。
“進來。”
影寒得到命令，下一秒出現在洛塵瀾面前，跪地行禮：“閣主。”
“可有消息？”洛塵瀾臉上早已沒了哄岳雲時的溫柔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與一絲殺意。
影寒規規矩矩的回道：“蒼傲國主已下令，三日後派遣使臣進行和談之事。”
“三日太長。”洛塵瀾皺緊眉頭，命令道：“傳消息給軍營，讓洛明小範圍佯裝進攻，必須讓他們立刻派使臣來和談。”
随軍醫師配的藥，雖然可以緩解岳雲身上的痛，和一定程度的抑制蠱蟲，但随着岳雲喝下的藥越來越多，蠱蟲也會對藥逐漸免疫。
再不拿到解藥，岳雲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是。”影寒颔首，身影隐入黑暗中。
洛塵瀾在院子裏坐了一夜，直到天亮，影寒回來，帶回法安已派人先拿着和談文書趕往東江的消息。
岳雲腦袋有些昏沉，摸着旁邊涼透的床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洛塵瀾好像一夜都沒有回來。
“主人...”岳雲聲音有些沙啞，他剛準備再喊一聲，洛塵瀾就已推門進來。
身上穿的還是朝服，應當是剛上完早朝回來。
“剛醒？”洛塵瀾倒了一杯水舉到岳雲嘴邊，岳雲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
“嗯，主人今日上朝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洛塵瀾極為順手地擦掉岳雲嘴角的水漬，笑了笑問道：“阿雲怎麽知道，今日上朝發生了事情？”
岳雲伸出手，輕輕撫平了洛塵瀾緊皺的眉頭：“主人這裏都快有印了，不能再皺眉頭了。”
洛塵瀾握住岳雲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坐到床上。
岳雲挨近洛塵瀾，乖巧的跪坐在床上，歪着頭：“主人有事可以和阿雲說。”
洛塵瀾摩挲着岳雲的指尖，緩了緩說道：“今日上朝，是宮裏收到消息，法安要和談，已經派人拿着和談文書先行趕來了。”
“剩下的使臣也會于兩日後抵達。”
岳雲不知道法安如此着急和談，是因為洛塵瀾命令洛明在蒼傲那邊搗亂，只以為是蒼傲那邊損失太大，真的無法再打了。
“這是好事啊，和談順利的話，邊關能消停好長時間。”岳雲摟住洛塵瀾的手臂，看着因為自己的話，臉色依舊沒有好轉的洛塵瀾，問道：“是還有什麽事情嗎？”
洛塵瀾扭頭，看着岳雲毫無血色的臉，第一次這麽恨自己不争權。
“和談的事情，皇上交給了文安侯。”
岳雲心裏一咯噔，他扯出一抹笑容，安慰道：“沒事啊，和談這個又累又讨不到好的事情，交給別人就交給別人麽。”
洛塵瀾把岳雲抱進懷裏，自責道：“對不起阿雲。”
岳雲撫摸着洛塵瀾的後背，搖搖頭：“沒事，只要能在主人身邊，我什麽都可以無所謂。”
洛塵瀾抱緊岳雲，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岳雲融進自己的身體裏。
“我一定會想到辦法，我一定會救你，我一定會救你...”
岳雲感覺到脖頸處的濕熱，眼眶驀地也熱了起來。
不管他這次還能不能活下去，他都會好好珍惜這段時光。
這将是他這一生中最安寧，快樂，幸福的時光。
如果最後蠱蟲無解，他馬上就要死去的話，他只希望洛塵瀾是他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
那樣，他便一定會記住洛塵瀾的模樣。
洛塵瀾無聲的流着眼淚，心裏的萌芽逐漸長高，散出分枝。
想扳倒文安侯，除了絕對的證據外，他還要絕對的權勢。
邊關有洛明，再過一兩年洛明便能得到所有洛家軍的信任，安流也可以去輔助洛明。
而他要将這東江朝政攪個天翻地覆，讓所有試圖觊觎皇位的人，全部下地獄。
事成，他便辭官卸甲，走遍天下；事敗，不過一死。
但是岳雲不能跟他一起死，如果真的事敗，岳雲必須離開。
蠱蟲要解，路也要為他的阿雲鋪好。
洛塵瀾松開手，捧着岳雲的臉，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
岳雲呼吸驟停，不敢置信的感受着自己額上那點溫度。
洛塵瀾眼中含淚，嘴角帶着笑意：“阿雲，一生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