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枯月

第18章 枯月

離傳送陣自行開啓還有一日。

枯月峰——

“小心身後!”

風喬兒将絆在胳膊上的軟纓槍尾端向上一擡,槍尖直插地底,她一只腳踩上槍身使頭部朝下,緊抓着槍柄的骨節咔咔作響,同時下身猛地往上一翻——

兩米多長的軟纓槍與普通的纓槍相比有着超強的韌性和彈力,她纖細的身軀被高高蕩起,躲開了自身後襲來的巨尾,借着這個空翻穩穩躍到了石獸的背部。

幾乎是沒有任何間歇的,她将軟纓槍高高舉起,附着靈光的槍尖直直插入了石獸脖頸處的間隙,手腕向下狠狠一壓!

她想把石獸的頭部直接卸下來。

這東西通身灰白,皮膚堅硬如鐵刀槍不入,木筱雨和其纏鬥了半天才發現它只有脖頸一圈處有些空隙。

她面露擔憂地看着站在石獸身上的風喬兒,這小丫頭實力強悍,但招招都劍走偏鋒,一招一式随心而走根本不考慮後果。

誰教她這麽野的打法。

木筱雨收了竹鞭,拔出腰間的玉笛吹奏。

笛聲悠遠,空靈但急切,如漲潮般一波接一波地向上推。

被插透後頸的石獸咆哮着,腳底生出一個竹葉形法陣,死死固住了它的身形。

這只石獸的強悍程度不亞于上次古土境後山跑出來的魇獸。

溫落安看着木筱雨被汗水打濕的鬓發,看着風喬兒青筋暴起向下摁着纓槍的手背,明明靈力已發揮到極致,沖得她黑發翻飛,可槍尖難下哪怕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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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幫忙,但又無從插手。

七弦紅木琴主要控人心魂,在攻擊上派不上多大用場。

“師姐,借一下你的竹鞭。”

極其淡定理智的聲音打破了溫落安內心的糾結,他側目望去,只見洛畫言早已将插在木筱雨腰間的竹鞭拔出,迅速奔向石獸。

木筱雨正吹笛維系着陣法無暇分心,只在身後看着她的背影擰起了眉。

洛畫言左手握鞭當空一抽,一個藍色靈印浮現在她頭頂,近乎蓋住了整座枯月峰。

蓬勃的靈力迅速顯現并灌滿鞭身,腳下加速到一定程度後她突然彎起膝蓋将重心放低,同時身體略微後仰直接滑到了石獸頭部的正下方,将一米長的竹鞭擡手便插入它的頸下空隙,手心朝上用力一推!

這次風喬兒攻上她攻下,兩面夾擊,“嘭”的一聲巨響,石獸的頭部終于被卸了下來,像死物一樣倒在地上不動了。

木筱雨卸了力,長長舒出一口氣,低頭将玉笛插回腰間,原本控制着石獸行動的竹葉陣也随之消失。

“我以為你們腰上戴的都是普通飾品,竟是煉的仙器嗎?”風喬兒的長槍自她指尖消散,她扶着洛畫言朝這兒走來。

木筱雨知道她這是在說方才用的那根玉笛,一手叉腰微微擡着下巴,“索苑境可不戴贅飾。”

當她看到洛畫言蒼白的面容時臉色又不禁僵了僵,沒好氣地把竹鞭從她手中抽出,“傻子!開那麽大靈印不要命了?!”

靈印雖能在危機時刻極大程度的提升實力,但對靈丹和精神力的損耗也很大,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用。

方才洛畫言用的靈印已蓋住了整座枯月峰,其程度可以歸為中階靈印了。

木筱雨将她從風喬兒的手中拉過,洛畫言腳下一個沒站穩幾乎是歪倒在她懷中,她掙紮着要後退,卻被對方長臂一攬制住了身形——

“別動!我探探你靈脈!”

木筱雨的聲音近在咫尺,嬌矜帶着愠怒,洛畫言抵靠着那片柔軟,臉側發燙,不自然地偏開頭去,那甜膩的體香又不饒人地纏上鼻尖……

她靜靜地由人抓着手腕,只覺被摁着的皮膚都微微發熱,心裏盼着她能早些探完。

終于感到圈着自己的胳膊一松,洛畫言忙後撤一步與她拉開距離,為了顯得不那麽突兀接着彎腰作揖,喊了一聲“師姐”。

“呵,”木筱雨冷笑一聲,直言道,“你真是哪樣都讓我讨厭,莫名奇妙一套一套。”

洛畫言習慣了她的冷嘲熱諷,只是動了動眼皮。

“行了……”風喬兒有些看不下去,她拉着身旁的溫落安朝山下走去,“枯月峰那麽大,再不找陣眼到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木筱雨拉起洛畫言的手腕,煩躁道,“和夏許澤、應海他們走散了不說,姓洛的也不省心,還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和一只小妖……”

洛畫言感到一股渾厚的靈力自手腕流入靈脈,流遍全身後彙聚到靈丹四周盤旋,不禁愣住。

她竟在為自己……療養靈丹?

“不是,”風喬兒走在前面反駁道,“我生辰早,兩天前正好十六歲生辰,可不是什麽小孩,凡間很多十六歲姑娘都嫁人了。”

“啊?十六歲嫁人?”木筱雨嘴角一僵。

她自小是出身名門的大小姐,被家人花重金送到境內修行,不論是在人界還是在修真界,條件和地位都是一頂一的好。玉葉金柯含着金湯匙長大,二十多年來日子過的比頭發絲兒還順,對人界下層百姓的習俗和生活狀況是一概不知。

風喬兒默默嘆了口氣,猶豫道,“你……那種大多都是迫于爹娘,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松覓得良緣,我覺得,一個人能有一樁自己滿意的婚事、能和喜歡的人成親是件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木筱雨聽出來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洛畫言,勾起一絲玩味的笑來,“是嗎,但誰說良緣一定是良緣呢,害得自己智力短缺的良緣不如不要。”

風喬兒知道她是在暗諷洛畫言為了個破簪子當衆冤枉她和她撕破臉。

其實但凡動腦子想想也知道木筱雨這種人根本不屑去行偷竊的髒事,那簪子定是被她境內其他的弟子偷去了,洛畫言卻仍死板固執地一口咬定是木筱雨所為,就因為她知道只有木筱雨進過那間屋子。

雖然洛畫言确實是死腦筋,但木筱雨也着實是太過記仇。

看來那樁親事是注定挽回不了了。

洛畫言也不知是聽出來還是沒聽出來,從始至終低着頭一言不發。

一陣沉寂。

“喂……丫頭。”木筱雨叫了叫風喬兒,“你體術不錯,小小年紀,還挺有本事的。”

風喬兒笑笑,“再差點就入不了門了。”

他們五個人,除了孟惘和溫落安,都是正兒八經通過入門大比才進來的,南墟境入門大比每六年才開一次,要想正式拜入天玄仙尊座下,必要奪得榜首。

風喬兒恰是在十四歲時,以一根軟纓槍連戰兩日,槍法詭谲,毫無路數,只求短時間內制服對手而不顧自己性命安危,偏偏此人又功夫紮實,體力充沛,有不達目的善不罷休的狠勁,百場下來成為大比第一,衆人都驚掉了下巴。

十四歲的小姑娘,路子野的讓人可怕。

傅靖元是在她之前的一次大比上入的門,那時他也正十四歲。

謝惟和傅靖元同齡,卻比傅靖元入門更早,但若按大比六年一開,謝惟應當是在八歲就入門的,但一個八歲的小孩,怎麽能得境內榜首呢。

簡直不可置信。

向來目中無人的木筱雨也不由得對南墟境另眼相看,她能感覺到,就算是那個看似最溫溫弱弱的溫落安,如果用真實實力打一場,百招之內怕是也難分上下……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異響,她猛地擡頭向前望去,只見前路赫然一個大洞,原本走在前面的二人轉眼間便不見了。

她趴在洞口朝下看去,那洞口卻深不見底,一眼望去底部幽黑。

重物落地聲遲遲響起,一聲驚慌的“師姐”隐約自洞底傳來。

“你們怎麽樣?!”木筱雨朝下面喊道,餘音久久回蕩。

這洞極深,數百米不止。

“我們沒事……你們先下山,這裏面有路,我和師弟從下面走。”風喬兒的話附帶着靈力傳上來,能聽出她語中忍着抽氣。

從這麽高處落下,縱使有靈力護身能護住內腑,外體所傷也在所難免。

木筱雨抿了抿唇,猶豫地站起身來,利落道,“走,沒別的辦法,風喬兒估計傷的重上不來了,讓她們走下面吧。”

……

溫落安從身後看着她腹側被血染透的一大片猙獰傷口。

掉下來時風喬兒将他拉到懷裏給他墊了底,因為當時太過突然來不及施法設保護障,只能靠散開體內靈力增大緩沖力。

聽到風喬兒将隐忍的低哼憋在嗓子裏時只以為她是摔疼的,但當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傳入鼻尖時,他又立刻連滾帶爬地從她身上下來跪到一旁,靠着妖先天敏銳的夜視能力,在黑暗的洞底看到一棵倒刺穿透了她的腹側,足有半個拳頭寬。

溫落安吓壞了,跪坐在她身旁一聲聲喊着她,手足無措。

“你師姐沒死。”

他聽到那人強裝調侃的音調,以及因疼痛而無法抑制的顫音。

風喬兒給木筱雨交代完讓她們放心之後,化出長槍撐着地直接坐了起來,皮肉撕裂的聲音聽得他頭皮一麻,本伸手想去攙扶着她,不料卻被輕輕推開——

“不用,這裏太不安全,我走在前面。”

在她身後能看到被刺穿的那個窟窿還在流血,很快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洇透。

溫落安二話不說繞到她身前半蹲了下去,“師姐,我背你。”

風喬兒一怔,“我沒事兒……”

他故意較真似的,一動不動。

風喬兒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扒着他的肩趴在他背上,“你可悠着點別摔了,你師姐我可受不住重創了。”

溫落安穩穩的背起她向前走去,小聲道,“以後有危險,先保護好自己。”

身後的人笑了笑,“我不墊底難道還能讓你墊底嗎。”

“我是妖,沒事的。”

“妖怎麽了,妖也怕疼啊。”風喬兒捏捏他的臉側,調侃道,“你們妖王特意送來的小妖,當然不能讓受委屈了。”

提到許千影,溫落安眼神微動,沒有說話。

“對了,你和許千影關系很好?”

“我之前……是他養的一只雪狐,在他身邊待了許多年,是他幫助我結丹成妖的。”他的聲音有些許落寞。

“哦,原來這樣,那他一定是待你極好了,感覺像是咱大師兄對三師兄一樣,當自家小孩養的。”

溫落安沉默半晌,淡淡地“嗯”了一聲。

風喬兒心知有異,“既然想他,為什麽不回去看看?”

“王不讓我回去,”他微微彎起唇角,垂着眼皮掩去眸中情緒,“應該是怕耽誤我修煉吧。”

這次換風喬兒沉默了。

不讓回去啊……

不論是什麽原因,心裏也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如是想着,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亮光隐現,他們終于出了洞內,站在了山上。

“這裏有個陣法,把我們傳到山腰了。”

風喬兒觀察着四周,“向山下走,陣眼應該在山下。”

西落的日光自他們的背後傾灑,在前行的路上鋪上一層橙紅的錦繡絲綢,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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