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騙局
第22章 騙局
“不合味口?”謝惟見他吃得極緩,不由得開口詢問道。
思緒驟然回籠。
“……不是,挺好吃的。”孟惘忙往嘴裏扒了一大口面,一下一下嚼着。
“師兄,”他漆黑的眸中隐有光澤流轉,“當初你帶我回南墟,是因為發現我有木靈伴生?”
謝惟靜默半晌,輕輕開口,嗓音清潤——
“……不然呢。”
他雖知謝惟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但卻不知謝惟到底是從何時重生的。
而且孟惘十六歲之前的記憶還是上一世的,他并不知道這一世他們的初遇是否有什麽不同。
不過既是全然複制來的,想必這兩個世界的發展方向也不會有太大差異。
當然目前是除了法場不穩這一點。
一張傳音符突然浮現在謝惟手中,風喬兒略顯急切的聲音隐約自其中傳來——
“師兄你們快回來,索苑境的人在山下等着執意要找三師兄,師尊正派人帶他們上來。”
“他們不知道添油加醋說了些什麽,師尊的臉色很不好……”
孟惘一怔,索苑境……
莫不是那個齊原。
Advertisement
竟把那茬忘了。
“好。”謝惟應了一句就收了傳音符,看了孟惘一眼,卻什麽也沒有問。
待二人禦劍趕回南墟,境內弟子就見到這麽一副景象——
走在前面的白衣人面色凝霜,風吹起鬓發露出疏淩俊秀的側臉,“泠潮仙尊定是親自興師問罪來了,不然師尊不會讓那群廢物上山。”
他身後的孟惘則抓着他的袖袍,軟聲讨好道,“師兄,我的錯,你別生氣……”
本來要向前颔首打招呼喊一聲“大師兄”“孟師兄”的一衆弟子表情都十分精彩。
雖然孟惘年齡小,但也是天玄座下關門弟子,且入門時間又早,境內弟子見到了于禮也是要喊一聲師兄的。
目送二人進了傳送陣後,一位女修用肩膀碰了一下身邊的朋友,“嗳,你看咱謝師兄和孟師兄,像不像凡間話本的……”
“什麽話本?我不知道哈,什麽囚什麽強的,什麽藥什麽床的我可什麽都沒看過哈,不管是核桃毛筆琉璃珠還是鏡子窗臺白玉桌我可沒代他倆啊你別冤枉人……”
碰她的那名女修,“……”
一旁的男修,“……”
……
他們上山時,風喬兒正在山上候着。
頭上有一片金光屏障遮雪,傅靖元站在她身後,雙手揣在袖中,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他們去朱茵臺了,師尊正等着小惘,泠潮仙尊也來了。”
“喬兒回屋休息,我跟孟惘過去。”
謝惟看了一眼她自枯月峰回來帶傷的腹側,轉身朝朱茵臺方向走去,孟惘見狀連忙跟上。
“哦,好……”
風喬兒站在風雪裏,薄唇不自覺壓出一道平線,直看着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轉身回了殿中。
一進殿門,她心有所感地往裏走了幾步,随後轉頭一臉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跟在身後之人,“你進來做什麽?”
傅靖元自顧自地坐在桌旁,“師妹,給你二師兄上點茶……”
風喬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您老真是過慣了皇宮日子,怎麽不回去繼位呢?這副德性要不修仙怕是早被算計死了。”
他卻認真地點點頭,“确實,那些庶子奪嫡太吓人了,還是修仙安全。”
“有家不回,有位不繼,嘁。”
風喬兒悶悶說了一句,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瓷瓶,打開瓶蓋,淡淡的茶葉味萦繞鼻間。她捏出一小把放入瓷碗中,再澆上滾燙的熱水,一股清醇茶香溢散開來。
傅靖元盯着看,驀地來了一句,“喬兒,有你這麽泡茶的嗎?”
“不喝就滾!”
她現在真想一茶壺砸他臉上。
“為什麽說到泠潮你就不太對勁?”傅靖元換了個話題,語氣仍漫不經心,聲線卻平了幾分。
握着壺把的手緊了緊,又有些不自然地抽了回來。
她這二師兄太過精明。
“我擔心三師兄而已,你不擔心?”
風喬兒低着頭收拾茶具,沒擡眼看他,只知道對方很久都沒答話。
“……有你大師兄在小惘肯定吃不了虧,但你大師兄寵小惘寵慣了,我怕泠潮一說點兒小惘的不好他能直接燃了。”
……
大門被猛地推開,寒風呼嘯着卷雪進殿,孟惘和謝惟一前一後相繼進了大堂。
泠潮仙尊一襲緊身黑衣正坐在客賓上位,外袍被她脫放在一邊,雙腿交疊,一雙媚眼風情橫生,膚若凝雪瓊華,朱唇點绛,青絲垂地,蔥尖玉指扶雲柳拂塵。
她斜睨了他們一眼,聲色柔細,但由于嗓音大,也勉強拿出了點兒尊主氣勢,“你們南墟境未免太過嚣張了些,罪人遲來,讓尊主在這等那麽久!”
她這聲“罪人”着實把孟惘給吼懵了。
這就是索苑境的辦事效率?這麽快就給他定罪了?
感覺馬上就要被打入大牢了。
“你就是孟惘?!”
說來奇怪,泠潮的視線一下就準确定到了他的身上。
“齊原,是他嗎?”
齊原從她身後猶豫地站了出來,眼神陰郁,“對,就是他在浔仙道打的我。”
這時孟惘才發現原來齊原躲在了泠潮的椅子後面,見自家師尊确實有意幫他說話才壯着膽子站了出來。
“呵,”泠潮冷笑一聲,從容地向後倚上椅背,“天玄,你座下弟子把我弟子打的左耳失聰左眼失明,半邊臉癱瘓不能動彈,靈力也無法醫治,你說怎麽辦吧?”
齊原的左眼好像确實是看不到了,戴着一個眼罩,看上去像是裏面的眼球被震碎了。左半邊臉發青發灰,血液不流通。
孟惘沒想到那一巴掌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他自認為用的力道中規中矩,若是換百裏夏蘭扇一巴掌,齊原怕是十條命都不夠用的。
上一世他被這樣打過很多次,即便有自愈能力也能知道百裏夏蘭用了幾分力道幾分靈力,以及能達到什麽程度。
他很确信自己當時只是嫌他煩,想讓他昏過去而已。
孟惘擡起食指用指腹摩挲着下唇,來回打量着齊原和泠潮,嘴角噙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天玄問道,“孟惘,是你做的嗎?”
“我确實打他了,但是我想先問仙尊一個問題,”孟惘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你想要我怎麽賠償?讓他打回來,還是廢我修為?”
謝惟藏在袖中的指尖捏了捏袖口。
“賠償?”女人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在他臉上流連許久,眸中冷幻迷離,突然似笑非笑道——
“你陪我一晚……”
她伸出手就要去勾孟惘的腰帶,“我就不計較了……”
未料指尖還未碰到他的衣服便被一柄冷劍格擋在空中,殿中響起謝惟清冽的聲音,“仙尊,自重。”
垂眸看着沒有脫鞘的無妄劍,孟惘嘴角一僵,本來想套出那人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怎麽會是這種回答?
久聞泠潮仙尊輕浮佻薄,雲心水性,今日一見,傳聞也并非空穴來風。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孟惘沒敢去看天玄和謝惟的臉色,幸好泠潮識相地收回了手。
她拖着下巴不依不饒道,“這個年紀剛好,我就喜歡這種的……”
“仙尊若是再想些不該想的,就別指望能完整地回索苑境了。”謝惟冷冷地打斷她。
泠潮嗤笑一聲,“你什麽身份,敢威脅我?”
謝惟卻不再說話,一眼看入她的眼底。
那雙淺眸中分明不帶分毫情感,不尖銳,甚至有種詭異的平和。
泠潮卻不受控地打了個寒噤。
她又頓時反應過來,覺得有失仙尊顏面,腦羞成怒地喝道——
“你……!”
“夠了泠潮,我以為你來這兒是要給你弟子讨公道的。”天玄沉聲開口。
孟惘悄悄看了一眼臉都綠了還不敢說什麽的齊原。
“師兄。”他後退一步,側過頭在謝惟的耳邊說了什麽。
因為用了靈力,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
“壓一會兒就行,我盡快問完。”
這件事以他的靈力還做不到,但是謝惟可以。
謝惟的視線拂過他的臉,微微颔首。
“我只不過扇了一下你的臉,怎麽就成這樣了呢?”他轉頭看向齊原,無辜地眨了下眼睛,“不至于啊……”
“去你媽的,你用了多少靈力你心裏沒點數嗎?”齊原咬牙道。
孟惘被罵也不惱,簡單直白地說道,“你說你半邊臉癱瘓,其實是在仄冬荒中了礁鬼的毒吧。”
泠潮仙尊的臉色一變,卻是怒目瞪向謝惟。
“哪裏來的礁鬼?”齊原冷哼一聲,直覺是孟惘想要詐他的話。
“別裝,江子波和遲羽聲都知道,需要我聯絡他們核實一下?”
“……是!我是被礁鬼拉進牆裏了,但你怎麽就能說這是礁鬼的毒而不是你打的?!”
“呲啦”一聲布帛破裂的輕響,齊原的衣服從衣領處裂到了側腰,他慌亂中一擡胳膊,馬上露出了肩頸處和肋骨處的大片青灰,“你撕我衣服?!”
孟惘指尖銜着點點寒芒——
“我前幾句說只是打了你一巴掌,你也默認了,況且當時江子波他們也在場,你臉上的若當真是我打的,那身上這些呢,一樣的傷,你怎麽解釋?”
齊原呼吸急促起來,緊抓着被靈力撕裂的衣服,想也不想就道,“那我左耳和左眼呢?你還想洗脫不成!”
謝惟擡起眼眸,神色漠漠,“方才泠潮仙尊也感覺到了,我用移靈術剝奪了你右耳聽覺,你既左耳失聰,又是怎麽聽到孟惘的問話的?”
高階術法移靈術,就像是上次古土秘境中他對孟惘用的,也是像煉印一樣必須要依托靈丹才能使用的術法,所以只能用于修士之間,而妖魔不可用。
修為比自己低的人不會覺察,修為比自己高的人則會看穿術法運行的“線”,從而能确定施術者、針對者等等。
只是泠潮雖然察覺卻沒有打破術法,大概也是被齊原蒙在鼓裏,想看看真相如何。
她若是立馬打破了施在齊原身上的術法,那便是做賊心虛,與她那好徒弟私通勾結,刻意謀劃的。
不說她那些風流史,堂堂一境之主,這點自覺還是要有的。
謝惟收了移靈術。
齊原愣在原地。
他方才沒有察覺到謝惟用任何靈力,自然也不确定方才那番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在詐他,不敢輕易答話,只得無助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齊原,眼罩摘了吧,想也沒什麽事,你竟是用一點兒血就糊弄了本尊。”泠潮的聲音冷了下來。
她起身快步朝殿門走去,“這關門弟子你也不必再當了。”
齊原反應過來後連忙追了上去,“師尊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你不能……”
泠潮仙尊一手掐住他的脖頸止住了他的話頭,頓住腳步,側首婉爾一笑看向孟惘,眉眼暗遞秋波——
“今日多有冒犯,改日定當賠罪。不過能得見當年在修真界蕩起一波俗潮的小仙君真容,也是不枉此行。”
“如果有需要可以來索苑境,本尊随時恭候。”
孟惘,“……”
這仙尊是學變臉的。
修真界爛到什麽程度孟惘都不想多說,外強中幹紙糊的老虎,五境內裏不調,各境間也沒有聯系,全仗着浔仙道培養提升那二十幾個關門弟子以及五位仙尊坐陣。
能打的也就只有旋靈境和南墟境。
說旋靈境能打是因為裏面的七千子弟個個随了浮鴻仙尊的性子,寧做刀下鬼不做亡國奴,往死裏磕,尤其是那個遲羽聲。
說南墟境能打是因為……
都是故人。
南墟境雖好,故人不可留,魔界雖令他痛苦,至少有兩個真心之人——
荊連和百裏纖纖。
今天泠潮來這兒鬧的這場烏龍終于結束,辭別了天玄之後,他跟着謝惟回了月華殿。
孟惘脫了鞋倒在謝惟的床上,翻身抱着他的被子低低嗅着,是同主人身上一樣的冷香。
聞起來很安心,感覺緊繃着的神經和身體都松懈下來,接着睡意襲卷大腦,他輕阖着眼,半邊臉埋入松軟的被中。
雖然謝惟連問都不問,他也還是想向那人解釋一下自己是在何時打的齊原。可還沒開口便覺有人解開了自己的腰帶,身體本能地一僵,但意識到是誰之後,又漸漸放松了下來。
“脫掉外面的衣服再睡,不然太累。”熟悉的聲音隐約傳入昏沉的腦海。
孟惘聽話地坐起身将外衣脫了,只着一件白色裏衣,睡眼惺忪地抱住那人的腰往窗外看了一眼,嗓音又不自覺軟膩起來,“是不是快到晚上了?”
“……嗯。”
“那你也在這兒睡吧,別去偏殿,”他怕謝惟拒絕,又可憐巴巴補充道,“我明天就回我殿裏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