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死灰

第65章 死灰

再次醒來之時, 孟惘身處于一間不大但整潔的房間中,窗外透進陽光,但沒有溫度, 像是用靈力僞造的光源。

他躺在床上,微微擡了擡手, 發現自己的雙手手腕和腰身被一股極強的靈力所縛,倒是能動, 不過下不來床, 容許的活動幅度極小。

他試着調動靈力, 卻發現自己的靈脈被封得死死的, 識海也被封鎖,魔氣無法調控。

恰在此時門被推開,謝惟走了進來,孟惘趁他開關門的空隙看到了門外一片虛無的白茫。

此處多半是一個芥子空間。

謝惟站在床邊,淡淡低睨着他。

孟惘抿了抿唇, 此時完全是手無縛雞之力完全被人控制, 不由得心生慌亂, 他猜不透對方的情緒,表面仍是鎮定道——

“師兄,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只是打算先順着百裏夏蘭, 回到魔界後再與你聯系, 我只能這樣……”

純澈的瞳中帶着些期冀和不安,他蜷縮着指尖, 盡量乖巧地小聲道, “能不能不生我的氣?能不能……”

能不能別這麽冷漠地看着我。

能不能像之前那樣抱抱我。

他的心髒是為了那人而生的, 離了那人的體溫與懷抱,每一次跳動都是抽筋拔骨的痛。

他早已與他肉骨相依, 魂靈相系。

上一世已經受過了,他實在無法再經受第二次欺騙和傷害。

這一世謝惟是真的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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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惟……是真的喜歡他的吧?

他心裏難受,動彈不得,在那人詭異的沉默和陌生的視線下精神瀕臨崩潰,呼吸加重了幾分,眸中有水光浮動,低聲哀求道——

“你說句話,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

我那麽相信你……

終于,那人眸光微動,擡起手,手中卻盤旋着幾道水流般的靈刃。

孟惘怔怔地看着那幾道靈刃,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臉,良久開口,嗓音滞頓沙啞——

“你要……剝我的靈丹?”

那人沒有回應。

一道靈刃直沖心口而來,剜開一處血肉,血珠四濺。

他微微一顫,手腕被靈力勒出紅痕,薄唇咬成梨花色,眼前蒙上一層水霧。

謝惟一開始便知他是百裏一族,這是事實。

但他一直過于想當然了,謝惟只是當時沒有殺他,不代表那人就真的接受他了。

謝惟若想讓他死,仍是随時都可以。

“你把我當什麽……”

孟惘側過頭将額角抵着枕頭,強忍着刀尖插入心口的疼痛,抽氣顫栗不停,淚水決堤而出。

“重來一世覺得我好玩所以先留我一段時間,玩膩了再照上一世那樣替天行道嗎?”

他透過眼前的淚水看着謝惟沒有多少詫異的神色,驀地明白過來——

原來謝惟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們都是重生的。

謝惟不光自己在演,還一直在看着他演。

“所以……你是故意……裝作喜歡我的?”

又一道靈刃刺下。

孟惘哽咽道,“你知道我是重生怕我戒懼你,故意裝作喜歡我好讓我徹底信任你,就是為了今天?”

“我以為你是想放過我……”

“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人看,雖然我很壞、很髒,我殺了很多人,但我從來沒有……騙你的感情,我從來沒有利用過你。”

“我真的喜歡你,上一世死前我都沒有恨你,我只是想讓你逃出去。離別七年你只是要我性命,而我當時是真的……真的只想抱抱你……”

一道道靈光割着靈丹周圍的血肉,他明明那麽疼,疼得指尖抽搐,近乎泣不成聲,也還是要說。

“你為什麽啊……為什麽總是騙我,總是讓我這麽難受……”

淚水斷了線似的從眼角滑下,枕頭被洇濕一片,打濕了額發。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有一天會如此傷心,原來真正哭的時候會流出來那麽多眼淚,原來喜歡一個人要這麽難過這麽痛苦……

他平生為數不多的歡欣都是謝惟給的,但那兩輩子的苦痛也大多是因謝惟而生。

“……我恨你。”

将要刺入的靈光猛地一抖,竟是“呲”一聲切入了心髒,孟惘疼得悶哼一聲,謝惟睜大了眼,靈光驟然收回,鮮血濺在他隐隐顫抖的指尖。

“你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心髒處的傷口很快愈合,他半身衣服都泡在了血裏,淚水模糊着視線,“如果我回了魔界……”

最後一道靈光落下。

一共三十二刀。

謝惟從始至終沒有絲毫猶豫。

“此處屏蔽了一切靈氣和魔息,不會有人察覺到你在這裏,洗靈伐髓後你更是不會再有靈力,要想修煉只能靠魔氣,”他的話如臘月冬雪,無情掩埋過一切希冀,“你魔氣已封,便與凡人無異。”

孟惘的靈丹被他用靈力帶入了手中,還未待他看清便被捏碎化為了齑粉。

然後他便聽到了洗靈訣……

他這兩世,僅對于謝惟一人的癡念,僅澱于心頭一隅的活血,通通煙消雲散,到此為止了。

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什麽從頭來過,什麽苦衷後悔,通通都是他強給那人加上的戲碼,無論怎樣,無論有沒有重生一世,他都會給他剝丹洗靈,取他性命。

百裏夏蘭的話都是對的——

“喜歡的人要比自己先死。”

“你既然姓了百裏,就不要再天真地以為會有人真正愛你。”

“魔界才是你的歸宿。”

他早該聽她的,早該離開謝惟,早該弄清什麽是自己應做的……

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人哄着轉了兩輩子,重來一次只因一點溫言軟語就要妄想為了他從良,妄想和他重新來過,忘了被抛棄背叛的滋味,忘了殺親殺身之痛。

這回好了。

再也不用糾結了。

……

孟惘自昏迷中醒來時已是次日上午,血衣已被換掉,傷口也已愈合。

只是心髒處還隐隐作痛。

他側身躺着,視線漠然地透過淩亂的額發落在自己被束縛的手腕上,半邊臉埋在枕頭裏,低垂着眼皮。

他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開門聲響起,床邊出現了另一種活人氣息。

沒有人開口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孟惘被身後的視線盯得有些不耐煩了,低聲道——

“滾。”

謝惟頓了頓,随後像是沒有聽到般将一個木匣放在桌上,“吃點飯,不然胃疼。”

他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惡心厭惡感,不知到底為什麽,現在一聽到那人的聲音,一感知到那人的氣息,就會想吐,想遠離。

謝惟終于治好了孟惘獨對于他的渴膚症和過度依賴。

他撤了縛在他手腕和腰身處的靈力,“起床。”

“你為什麽不殺我?”孟惘沒有動。

“你把我關在這裏,是對外稱我失蹤了吧,現在是不是忙着和風喬兒他們演戲,裝作很着急地在找我?”

他沒等那人回答,自顧自接着說道,“你打算把我關在這裏多久?既不想讓魔族找到我,又為什麽不趁早殺了我?”

“我并不想殺你,”謝惟皺眉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

“以後你就待在這裏,遠離修真界和魔界,不需再與外人交流,修真界那邊我自會找個合适的理由。”

孟惘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謝惟在原地站了半晌,轉身離開。

往後連着幾日,謝惟每天下午都會來,提着個木匣,裏面裝着飯菜。

他總是會一言不發地将木匣放在桌子上,然後将飯菜一碟一碟地端出來,随後就靜靜坐在床邊,低頭看着孟惘。

孟惘在他來的這段時間會一直躺在床上閉眼假寐,側身背對着他,躺在床的最裏面,離他最遠的位置。

謝惟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一直坐在床邊,直到幾個時辰後夜幕低垂,他才起身離開。

然後次日他又會提一個木匣,把剛提來的端出來,将上一夜未動過的裝回去,待幾個時辰後,再提着木匣離開。本可以用靈力維持飯菜的新鮮,但不知是何原因,他只是一天一天地來送。

飯菜由熱到溫,由溫到涼,由涼到冷。

卻從沒有被動過。

孟惘只是躺在床上,冷漠地動動眼珠。

他确實胃疼。

但那又怎麽了,上一世他被百裏夏蘭關到洞中好幾個月沒吃東西,胃疼得撕自己的肉吃,他也撐過來了。

直到第七天,他仍是阖着眼躺在床上,卻猛地被揪起衣領拽了起來。

謝惟眯起眼睛一把将他抵在床頭上,一條腿壓在床邊,俯身直視着他——

“你要鬧到什麽時候?”

見那雙冰綠色眸中溢出一絲薄怒又被壓下,孟惘剎時一股無名火起,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眉宇間是抑制不住的反感,雙唇微動,終是忍着沒說出什麽難聽的話。

謝惟被掙開了也神色不變,淡淡垂眸俯視着他,“你非要這樣是麽。”

“是你非要這樣。”孟惘冷聲道。

他聽到一聲極輕的笑。

謝惟用力将他壓到床上,指尖擠入他的唇,抵上他上方的虎牙牙尖。

孟惘愠怒着毫不留情地咬下,鮮血自他的指腹流出。

紅豔的血珠順着他啓唇時顯現的紅嫩舌尖滑下,蜿蜒成一條誘人的血痕,應是又流入喉中。

謝惟的眼神暗了暗,眸中不見怒氣不見疼意,反而是孟惘曾在其中得見過無數次的情緒——

欲望。

還未待他做出什麽反應,下巴便被一種極強的力道擡起并禁锢住,溫軟的唇貼了上來,緊接着牙關被強勢地撬開,濡熱的舌尖纏卷進口腔,同時一種入口即化的苦澀藥物被抵入喉中。

那苦味激得他喉嚨和胃部陣陣收縮,一時呼吸困難想要推開身上人,雙手又被靈力緊緊锢住,憤懑之下狠狠咬住了對方的舌尖,換來的卻是更加瘋狂的侵略和襲奪……

後腦勺被死死摁着,氧氣被掠奪殆盡,窒息感襲卷大腦,他憋得眼角泛紅頭腦發暈,只能任由那人予取予求,掙紮抑制的沉重喘息混着淫靡水聲,唯有唇舌交纏間的血腥氣清晰可感……

孟惘漸漸感到渾身無力,五官感知力極速下降。

是那個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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