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見顧勵行一臉不滿的瞪着自己, 經理忙報告自己的發現, “有兩位是坐在汽車裏的, 車胎爆了, 我們的人查了, 路上有釘子, 但是那些人怎麽提前知道要走的路線呢?難道不是針對咱們賭場的客人, 而僅僅是針對這幾個人?”
艾陽爆人車胎哪需要釘子,不過是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過詭異反而叫顧勵行上了心,所以才補扔幾顆,讓釘子背個鍋罷了。
顧勵行回頭沖曲一峰道,“叫人打聽打聽,滬市道上是不是來了過江龍?再去自由飯店那邊也給我盯着, 容重言那小子,可不是個吃虧的主兒。”
顧勵行有些後悔自己的疏忽, 他派過去的人被容重言抓了扔到了葛橋柏廣彬的二十六團了,基本算是廢了, 顧勵行也沒去撈人,但容重言請來的可是高手兒, 他不能不防。
……
黃山路續公館也聽說了玫瑰飯店賭場被搶的事, 續夫人扔下手裏的賬目,“真的不是重言幹的?”
續貴生肯定的點點頭,“二爺不是趕盡殺絕的性子, 已經把大爺派過去的人收拾了, 就算是給了他教訓, 必不會再以牙還牙的,而且容家是做正經生意的,被搶的那幾個我也去打聽了,還有人跟容家生意上有來往,再怎麽着也不會對他們下手的。”
“而且真的要做,他也不會瞞着您的,”只要透個風給續貴生,續夫人就知道了。
續夫人又嘆了一聲,“老大這些年太激進了些,顧千山那家夥成天就想着拖後腿,也為難他了,”而她這個親娘,又沒有幫過兒子。
續貴生心裏不以為然,顧勵行為難,有容重言難嗎?
十六歲留洋,書都沒讀完呢,十八歲就回來跟容氏的那些吸血蟲們鬥了,跟那些成天哭天抹淚鼻涕蟲一樣的人親戚們粘纏,真不如顧勵行跟幫裏那些争權的人刀刀見血來的痛快呢。
“兩位爺都不容易,但現在也都算是站穩腳跟了,外頭傳的那些,都不算事兒,夫人您只管享清福就行了,”續貴生小聲安慰續夫人。
續夫人撫着手裏的念珠,“你去查一查那四個人都失了什麽財物,有什麽金銀玉器的話,去華界當鋪還有黑市上尋尋,”
她擡眸盯着續貴生,“查到了只管過來報我知道,不許告訴第三個人!”
剝豬猡求的就是個“財”字,作案的人手法高明,自然不會在滬市租界裏出手那些贓物,而管理最混亂的華界,就是最好的出處了。
續貴生心裏一突,忙連聲應了,正要告辭,又聽續夫人道,“聽說重言看上了個姑娘?還在萬國百貨給她開了個攤位?”
續貴生咽了口唾沫,他真不想說,但又不敢不說,只得把艾陽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訴了續夫人,“俊生的意思是,二爺太孤單了,身邊有個人陪着也挺好。”
“汪俊生的意思?”續夫人沒想到這事汪家也插手了,她是底層出身的,這民間寡婦再嫁也不是鮮見之事,畢竟沒了男人的女人,生計不易,而且不聽這位李小姐的具體情況,就聽續貴生講述時的語氣,續夫人就知道,自己這個遠房堂弟對李小姐的印象是不錯的,甚至也是持贊成态度的。
但是汪家,這就奇怪了,汪夫人是容竹卿發跡之後才娶的,家世才貌都極為不錯,當初還是最早上洋學堂的女學生,她能同意容重言跟一個鄉下來的女人,還是梁維華的下堂婦走在一起?
“汪家那邊聽說了沒有?”續夫人有些好奇。
續貴生想了想,“應該已經聽說了,二爺兩次送李小姐去華榮飯店,”華榮是容家的産業,那邊兒經理說不定已經送消息過去了。
“興許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吧,”續貴生自己給出了解釋。
“也是,”續夫人點點頭,“唉,重言如今是姓容的,還肯孝敬我這個娘,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叫重言讨厭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
她滿是精光的眼睛靜靜的盯着續貴生,“你也不許做!”不過是一個女人,就是十個八個的,只要容重言願意,她必是支持的。
“大姐您就放心吧,我是那種不曉事的人麽?重言是個有情有義的,何況咱們續家,如今也指着重言呢,”難不成他投靠顧勵行去?人家當年可是連親娘都不認的,這舅舅家,算什麽?何況還是遠房的舅舅。
……
汪夫人也正在問容重言跟艾陽的事,她雖然不是容重言的生母,但卻是一手把容重言帶大的,一直都把容重言當親生的來養,所以當娘的跟兒子說起話來,沒有那麽多圈子可兜。
“我已經問過俊生了,應該是個好姑娘,但你們的差距……”離婚就離婚吧,可艾陽嫁的是梁維華,這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尴尬啊,“安家那邊,也不好說話啊。”
容重言看了眼夾着尾巴要跑的汪俊生,“你明天去給信河把電話機給裝上,對了,把你家翠翠也帶上,這痊愈了,也讓李小姐見一見,她以為翠翠是你新納的姨太太呢!”
汪俊生後背冒汗,尴尬的苦笑道,“是,我已經在電話機那邊把手續給李小姐辦好了,明天我親自領人去裝,至于翠翠,就別帶了,那可是我家瓊芳的寶貝兒,再凍着了。”
“瓊芳嫂子知道你咒翠翠了沒?要不要下次見的時候,我跟她講講?”
汪俊生可憐巴巴道,“爺,我可是站您這邊兒的,您不想想,為了您跟李小姐,我出了多少力?”現在新娘還沒迎進房呢,媒人就要扔過牆了,臉也翻的太快了。
汪夫人輕咳一聲,“好了,別在這兒貧嘴了,你回去吧,”
她抿了一口杯子裏的果醋,“這東西都能叫她弄出來,可見是個心靈手巧的,你準備怎麽辦?”
容重言搖搖頭,端起自己那杯,一口進去,酸的立馬跑出去吐了,“這是什麽?您愛喝這個?還不如那罐頭呢!”
他倒了杯茶給自己漱口,“媽,你真的愛喝?”不是以為是他的生意,才故意捧場的?
汪夫人見一張臉皺的跟包子一樣的容重言,心裏一軟,“你從小就受不得酸,記得以前,你爸還拿白醋逗過你呢,”
“這東西喝着挺開胃的,我也沒覺得有多酸,”汪夫人示意容重言在自己手邊坐了,“你的婚事我并不想多幹涉,但容家走到如今的地位,你的婚事不是可以随心任性的了,尹指揮使你知道吧?他家的太太,在我跟前誇過你幾回了。”
尹指揮使就是松滬駐軍指揮使尹洋,他家裏還有個小女兒,最是摩登風流,在滬上赫赫有名,汪夫人嘆口氣,“我其實也不喜歡尹曼如,那樣的女子,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一無所長,你娶了她,別說賢內助了,不給你惹事就不錯了。”
而且尹曼如還風流的很,戀愛史簡直就可以養一家小報了,容家再不是名門望族,這樣的兒媳還是招架不來的。
“可是那個李艾,但凡能說出口,我都不會反對的,”能讓兒子動心的女人,必有她的過人之處,別的不說,單看她能順利跟梁維華離婚,還拿走了梁家一處莊子,就很不一般。
“梅清姐跟李小姐是好朋友,您之前喝的果醋不就是梅清姐送來的?”
容重言笑道,“媽您先別操那麽遠的心,反正尹家的小姐我是絕不會要的,至于李小姐,我們才剛開始接觸,以後會怎麽樣還不知道呢,但她絕不是大家想像中的那種沒心胸沒見識的女人,”
想到艾陽,容重言忍不住唇角微揚,“我跟她挺能說得來的,我們還約好了,過年的時候我陪她在滬市轉轉,媽要是好奇,不妨見上一見。”
自己見她?那怎麽成?到時候怎麽說?認還是不認?汪夫人颔首道,“也行,不過我不直接見她了,省得人家李小姐不好意思,挑一天我遠遠的看看就成,你是個萬事心裏都有譜的孩子,我不多管你,婚姻是人生大事,你自己得想好了。”
……
汪俊生速度很人,電話線是直接從面粉廠扯出來的,等到下午,已經徹底接通了,艾陽新奇的翻着電話本,一個個看着上頭的人名和電話號碼,“哪個號能找到容先生?”
汪俊生寫了個號碼,“容先生辦公室的跟私人電話沒登在上頭,上頭那個平時是秘書接的,你要是找他,就打這個,只要不出去,他都在的。”
這會兒的電話還得先撥到電話局,由她們轉接,艾陽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電話那頭“喂”的一聲,她促狹心起,輕咳一聲,故意啞着嗓子道,“是容重言容老板嗎?”
就算是電話那頭故意改變了聲音,容重言還是一下子聽出來是艾陽打電話給他,但他裝作沒聽出來,“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艾陽得意的挑眉,“我是你的債主,你還記不記欠着我的錢呢?該還了吧?”
真是個財迷,容重言幾乎笑倒,“我只記得欠了李小姐同游滬市,還欠了李小姐好多頓飯,錢嘛,好像并沒有啊?要不李小姐再想想?”
這下輪着艾陽掃興了,她恢複了自己的聲音,“你什麽時候聽出來的?真沒意思。”
“你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了,為了怕你沒意思,才裝着沒聽出來的,”容重言笑出聲來,“真是個小孩子,很好玩嗎?”
艾陽生活的時代哪有這種電話啊,她當然覺得挺好玩的,“是,打個電話還得一下一下轉圈兒撥號,挺有趣的,還有電話局的接線員,說話聲音真好聽,光聽聲音,就覺得那邊坐着個美女。”
就一通電話,她竟然想了這麽多,連接線員的長相都要猜一猜,“我沒在意過接線員,不過你這麽一說,我發現還真是,就像現在,跟我說話的一定是位美女。”
“哎喲,我的天,你學的可真快,”艾陽不由哈哈大笑,“原來容先生還有讨人歡心的天賦呢。”
雖然艾陽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容重言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柔聲道,“你現在很開心?”
“是,這樣跟你聊天兒,确實挺開心的,不過我經常會去罐頭車間裏檢查情況,你打來也未必有人接,以後我一有空,就給你打好了,”這才是艾陽真正想跟容重言說的重點,她這幾天還要去法租界一趟呢!
她這個人吧,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兒記仇,顧勵行敢輕薄她,威脅她,只搶他四個客人,艾陽是消不了氣的。
原來有了電話,他還是不能随時随地找到她,容重言多少有些失望,“那好吧,你讓俊生把我經常去的地方的電話都給你,如果我不在辦公室,你就打到其他地方找我就行了。”
“不用了,你那麽忙,我亂打電話會打擾你的,”艾陽不是那種粘人的女人,連忙拒絕。
“小姐,外頭有人來了,”李嫂失急慌忙的跑了進來,“外頭來了許多人,還吹吹打打的,”看樣子下聘來了,可這麽大的事,她怎麽沒聽小姐說呢?
艾陽只顧跟容重言說話,沒聽外頭的動靜,“誰來了?”
汪俊生聽見外頭的聲音了,還想問是不是莊子上辦喜事呢,“我先看看去。”
“外頭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先挂了,”艾陽跟容重言打了個招呼,扣上電話跟了出去。
趙元慶滿意的打量面前的洋樓,這房子就是他們趙家的宅子也比不上,等他把裏頭的女人娶到手,這小樓、這莊子可都是他的了,“怎麽搞得,叫門啊!”
跟在趙元慶身後的管事跟媒婆應了一聲,忙過去大聲喊人,“怎麽搞的,我們都到了大門兒前了,你們都不開門?小心我們爺将來把你們都賣了!”
李照田跟魯氏都換了簇新的衣裳,陪在趙元慶身邊,“趙爺您大人有大量,我這個妹子從小沒娘,不太懂禮數,你們趙家是高門大戶,等人進門了,您好好教教她!”
趙元慶已經聽說了艾陽在十六鋪說的話了,但他完全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一個小女人,還敢跟他犯倔?他要娶她,是看得起她,就像現在這李照田,被她罵出十六鋪又怎麽樣,轉頭還不是收了他的田,高高興興帶着他上門下聘,要把妹子送給他?
汪俊生叉着腰站在院子裏,看着外頭那群花紅柳綠的人,“這是幹什麽呢?敢跑到信河莊子上鬧事,不想活了不是?”
趙元慶看着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汪俊生,感覺自己頭發已經發綠了,他惡狠狠的瞪着李照田,“這是怎麽回事?這男人是誰?”李家女子不守婦道,李照田得退他一半兒聘禮!
李照田也不知道啊,“你是誰?敢跑到信河莊子來?”
電話局裝電話的工人也跟着汪俊生出來了,他們看着門外那群鄉下土包子,“你們是誰啊?連汪經理都不認得?可真是得好好看看眼睛了。”
汪俊生滿意的點點頭,趾高氣揚的看着外頭的人,“你們是什麽人?敢跑到信河莊子裏尋事?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