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艾陽看着面前的牛排, 一點兒食欲也沒有了,容重言到底是個什麽角色呢?為什麽小說裏連個名字都沒有?
但她還不敢問的太細,怕引起容重言的懷疑。她雖然打趣容重言傻乎乎,但能把容竹卿留下的家業守住,并且發揚光大, 沒腦子是絕對辦不到的。
“上次聽顧勵行說,你在這飯店上頭開了賭場, 生意好嗎?”艾陽仿佛才想起來, 擡頭看着不遠處的電梯, 漫不經心的問道。
容重言笑了一聲,“按理說應該好的,只是出了點事兒,不過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反正柏廣彬那裏也缺人, 顧勵行能派,他就能抓。
艾陽擺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安小姐說自由飯店是滬市最好的飯店,你在這上頭開賭場,租金肯定很貴的, 這一出事, 那不是賠了麽?”
“是賠了一些, 不過沒關系, 以後日子長着呢, ”容重言不想瞞艾陽, “這賭場是我生母開着玩的,她成日在家閑着沒事,就出來透透氣。”
幸虧續夫人只是開了間賭場,不是開了家妓/院,艾陽感嘆道,“這人跟人真是不一樣诶,瞧續夫人這手筆!”
“其實也不是的,我母親并沒有要掙多少錢,”容重言拿眼睛掃了一圈餐廳的人,“能進自由飯店的,都是政要跟富商,他們大把拿錢消遣,我母親卻可以用這些錢來幫更多的人,”
容重言嘆了口氣,“我外祖是個江湖人物,母親從小就跟着他在十六鋪有些名頭,後來又開了煙花裏,現在年紀大了,她嘴上不說,心裏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不是沒有一點兒悔意的,因此我養母這邊不論做什麽活動,她都會積極的送錢送物。”
只是續夫人當年跟顧千山離婚的時候,幾乎是淨身出戶的,她的積蓄安穩度日可以,卻經不起她支持慈善事業,續夫人又是個高傲的性子,不想從容重言這裏拿了錢,再去送到汪夫人那裏,因此幹脆重出江湖,讓容重言幫着張羅了一間賭場。
容重言投資是不假,續夫人擔了個名聲,但其中的絕大部分收入,會直接捐給汪夫人的慈善會,由裏面的幹事們辦學校,蓋醫院開福利院。
原來是這樣,艾陽點點頭,“顧勵行也開賭場,他那兒生意怎麽樣?也很好麽?”
容重言不悅的皺了皺眉頭,“法租界跟這邊不同,顧家又在那邊經營多年,他們的生意自是不錯,”兩人的恩怨提起來太影響情緒了,而且顧勵行擺明是對付續夫人了,雖然艾陽能明白他,但這樣的“家醜”容重言還是不想讓她知道,“那邊賭場煙館開的肆無忌憚,玩客們自然樂意往那邊去。”
艾陽點點頭,“聽着好像是另一種熱鬧。”
……
艾陽吃飽了,直接就在自由飯店門前跟容重言分手,跳了一輛電車,說沒有坐過,她要坐這個去租界。
容重言拿艾陽沒有辦法,又有些頂不準兒他們現在算什麽關系,只能懊惱的看着艾陽隔着玻璃對他擺擺手,然後随着電車離自己越來越遠。
艾陽完全沒有容重言的心情,她一直在默默記路,順便欣賞沿途的風景,這會兒還會有電影明星的大海報挂出來,可惜是畫的,不如攝影真實生動,但又有另一種韻味。
等車到站,艾陽下來一路步行,說白了今天她是踩點兒來了,所以即使逛街,也在重點放在了顧勵行經營的四家大賭場附近。
一個小時之後,艾陽就把晚上的目标定在處于最繁華地段的玫瑰飯店頂樓的四海賭場上,她特意裝作房客,進去訂了間房,跟服務員聊了聊,對上頭賭場的情景摸了個大概,才出來買衣裳去了,今天她身上的行頭并不适合夜行。
一切搞定,艾陽才想起來她告訴容重言了要在滬市留一夜,卻沒有跟容重言說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不過她也就遺憾了片刻,便去了自己找的經濟行,問起鋪子的事。
容重言發話不許背着他租鋪子給艾陽,經濟行的人反而暗暗上心,等見到艾陽後,大家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年輕男女,男俊女美的,裏頭肯定都是不得不說的故事。
等艾陽下午過去,經濟行的老板遠遠的就迎了出來,“李小姐,容先生已經說了,叫我們幫您挑幾間最合适的,”還得是用半價幫她拿下,剩下的賬記在容家賬上,這小男女耍花槍老板也是醉醉的,但小本生意,他還得滿臉是笑的配合,不能給演砸了。
艾陽的要求并不算太高,位置略差一些無所謂,但最好有可以住人的地方,她這陣子來回奔波,覺得在滬市有個落腳之處是最好的,水電當然得方便。
反正有容家在後頭撐着,有錢還怕找不到艾陽想要的?
老板幹脆領着艾陽把他推薦的三處門面都仔細看了,又裝模作樣的把價格跟艾陽一一說了,聽的艾陽起了疑心,“這租金好像低了點兒吧?不是一般最少的都租一押三嗎?”
押金可不是小數,房東不要?開玩笑呢?
老板苦笑一聲,“不瞞李小姐說,你對地段兒要求不算高,這幾間位置挺一般的,後頭還有個小院子的那家,就更不好了,所以租金沒敢要的貴,至于押金,您是容先生發話讓鄙行幫着給您挑最滿意的店鋪,那是給鄙行的面子,這押金我的已經跟房東打過招呼了,有鄙行在,就是最好的保證了,您只能每月準時交租金就行了。”
原來是這樣,艾陽點點頭,有院子的太靠裏了,艾陽沒相中,她看中的是一間二層小樓,房東把這兩層樓中間隔開,弄成了兩間鋪子,左邊那家是賣西餅的,人沒到呢,就能聞到甜甜的味道,跟她做的罐頭生意簡直就是絕配,沒準兒她還能多個客戶呢,“這家位置也不算差,地方也不小,這價錢要的……”
在寶昌路附近,這租金跟白撿的一樣。
老板嘿嘿笑了兩聲,“什麽也瞞不了李小姐,是這樣的,這家鋪子之前吧,家裏太太想不開,上吊死了,”
他聲音壓的極低,“之後轉了幾次手,說是生意都做不起來,慢慢的就沒人租了,所以我覺得您也別要了。”
原來是因為迷信,那這個便宜自己還是撿了吧,“這樣啊,那就這家的,我不信這個的,咱們把合同簽了,我好趁着還沒有進臘月,趕緊把鋪子拾掇出來,”這生意早做一天是一天啊!
來到滬市,艾陽算是體會到了睜開眼就是錢是什麽感受了,雖然她家底兒不算薄,還又掙了一些,但還是有些焦慮了。
真是爽快人,老板已經喜的見牙不見眼,“那咱們現在過去?我叫人去請房東?”
艾陽點點頭,“行吧,我家在信河,過來一趟也不容易,咱們速戰速決,”艾陽想想出來帶的錢,還夠,就答應下來。
房東是個胖乎乎的太太,見到艾陽,拉着手好是一通贊美,直說她不用做什麽生意,可以去考電影公司,當明星,“李小姐不知道啊,你生的真的是比咱們的電影皇後還美幾分喲~”
老板瞪了房東太太一眼,“田太太,來來來,咱們把名字簽了,”人家是容先生看中的人,能去當什麽女明星麽?
田太太也是人精,立馬領會到自己話多了,忙笑道,“瞧我這人,看見個漂亮小姐,就喜歡的不得了,簽字簽字。”
交了第一個月的租金,艾陽辭別經濟行老板,徑直往萬國百貨去,等見到續貴生,她把自己租到鋪子的事跟續貴生說了,“那地方我挺喜歡的,上頭還能住人,那些不好的傳聞我聽老板說了,”
想到自盡的那位太太,艾陽心裏多少有些黯然,她是從末世來的,太知道生存不易,大家為了求活有多辛苦,那個女人到底因為什麽,才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我不信這些的,反而覺得價錢挺誘人的,就簽下了。”
續貴生心裏暗笑,那地方死過人,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這滬上人來人往,誰還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也是經濟行老板會說話,用這個辦法把這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給哄住了,“确實是,雖然人走多少年了,但許多講究的主顧還是挺忌諱的,擡上不價錢也是常有的,李小姐才開始,租個便宜的地方慢慢熬一熬也行,剛才容爺打電話過來了,說是一樓的櫃臺明年繼續租給李小姐,”
跟着容重言多年,隔着電話,續貴生都能聽出容重言口氣的變化,看來這兩人的事是有門兒,“還是像今年一樣,不收您的租金。”
不收自己的租金當然好,她純賺不賠,但是這跟之前他們談的相違背了,而且兩人目前的關系還挺暧昧的,艾陽反而不太想占容重言的便宜,說句難聽的,如果哪天分手了,難不成自己灰溜溜的撤櫃?
“我知道容先生的好意,當初免費給我用,是因為我幫容先生想到了個點子,而且我們也說好了,明年就會交租金給你們萬國百貨的,不如咱們還是按照之前的約定,你們定個價錢出來,我每月交吧。”
艾陽沒應續貴生的話,“容先生那裏,等再見到他的時候,我會跟他解釋的。”
續貴生驚訝的看着艾陽,這送上門的好處居然不要?還是自家容爺看上人家了,人家看不上他,才不肯白要萬國百貨的好處?“這,李小姐,要是照章辦事,這兒的租金可不便宜。”
艾陽一哂,“續經理拟合同吧,如果我覺得劃不來,不租就是了,咱們在商言商,合作才能長久呀。”
續貴生點點頭,因為有艾陽的罐頭櫃臺開了先河,也有金鋪過來說想用那處地方擺個櫃臺,給的價格也不低,但是金鋪家可沒有容重言看上的小姐,續貴生肯定是不能應下,他把前陣子容重言叫自己估的價又往下壓了三成,才寫在紙上推到艾陽面前,“李小姐覺得這個價錢如何?”
比自己想的還略低些,很明顯,這是因為容重言的緣故了,“已經很好了,謝謝續經理啊,你的合同弄好了,我過來簽字。”
一下午辦好了最重要的兩件事,艾陽一身輕松,她剛從萬國百貨出來,就見容重言的司機等在門口,“李小姐,容先生讓我來接您去百味樓。”
……
“你怎麽知道我在萬國百貨?”看着笑吟吟幫自己拉開椅子的容重言,“你叫人盯着我呢?”
容重言連忙搖頭,“怎麽會?你去找續經理的時候,他給我打電話了,剛才他又給我打電話了,說你不肯白用那塊地方,要跟百貨公司簽合同,”
他抿了抿嘴唇,目光裏頗有些不情願,“你不必跟我這麽見外的,那地方之前也是白閑着的。”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當我不知道因為你,續經理給我的價格已經便宜了不少?還有下午我租的鋪子,經濟行老板也給了個低價,還不收押金,這都是因為你吧?”不管她芯子裏多大年紀,在滬市人眼裏,她都是個小丫頭,人家不宰她都是高風亮節了,還給便宜?
容重言嘆了口氣,“這些你不必放在心上的,本不是什麽大事。”
艾陽點點頭,“是啊,我也覺得不是什麽大事,所以就接受了,”艾陽擡頭望着容重言,“你是容氏的當家人,我跟萬國百貨的合同,就算你不發話,續經理也不會多要我的。”
她低頭看着已經擺上桌的涼菜,“咱們吃什麽?”
容重言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讓他不操心,簡直就是在為難他,與其等彙報,還不如自己直接下命令還的方便。
艾陽覺得不是事,那就不是事,如果艾陽真的手頭緊,到時候他再幫她也是一樣的,“我看你挺喜歡吃魚的,還是蝦,”
艾陽滿意的點點頭,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反正在末世,想吃點新鮮的是一件靠運氣的事,等穿過來,別說魚蝦這些,就是人家的豆腐豆芽,她都覺得美味無比,“我吃過的東西少,所以吃什麽都覺得很好吃。”
吃過的東西少?果然是在高湖她娘家沒有過什麽好日子,“沒事,以後我帶你把滬市好吃的都吃一遍,你就知道自己最喜歡的是什麽了?”
這個主意好的不能再好了,“那我可記住了,不許反悔啊!”
容重言伸手撫了艾陽的頭頂,“放心,我從不食言。”
兩人坐定了,容重言才道,“你晚上的住處找好了沒?我幫你在華榮訂一間房?”
華榮麽,艾陽想了想點了點頭,那飯店後街一到晚上真的挺安靜的,方便她晚上“出門兒”,“嗯,可以。”
……
看到自家大老板又親自送艾陽上樓,華榮的經理已經暗搓搓的想要不要去汪夫人那裏送個消息,看看能不能立上一功了,他家老板的婚事,可不止是兩位夫人的心頭大事,還是他們這些員工,甚至是滬市八卦小報的焦點,現在好了,老板似乎有主了。
就是這位美女不知道是什麽背景來歷,他們從來不有在滬市的報紙雜志上見過,難道是剛留洋回來的?
艾陽不知道她第二次到來,讓整個華榮飯店都熱鬧起來,她此刻正看着站在門口的容重言,“容先生要不要進來坐坐?”
前次他進去,是因為對艾陽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想法,但現在麽,容重言有些遲疑了,“我,咳,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我還有事沒辦。”
艾陽噗嗤一笑,“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辦也不遲。”
想到明天艾陽要回去,容重言有些不想走了,他好像還有許多話沒跟艾陽說,“你明天真的要走?我讓人送你吧?”
“我坐船挺方便的,”艾陽笑着點着容重言風衣上的鈕扣推他走,“我今年過年準備到滬市來過,如果我在華榮長住,不知道容先生會不會給點兒折扣?”
她要在滬市過年?
容重言心裏一喜,旋即又澀澀的,每到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會跟親人們聚在一起,可艾陽卻是只身一人,“好啊,反正過年的時候飯店也沒有客人,折扣是肯定的,到時候我陪你在滬市好好玩幾天。”
“那說定了,”艾陽沖容重言揮揮手,“我明天辦完事就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下次我來,就讓續經理給你打電話。”
那多麻煩,容重言想了想,“我一會兒跟俊生說一聲,讓他跟電話局的人說一聲,給你們莊子上也裝一部電話機,這樣有什麽事你就可以直接打給我了,”怕艾陽不肯,他又解釋道,“以後你做生意,也能用得上。”
有電話當然是最好的,艾陽可不會在這上頭跟容重言客氣,“那太好了,不然我跟印刷廠玻璃公司這些地方聯系,全得親自跑一趟,太耽誤時間了。”
……
艾陽在床上小眯了一覺,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不是她不走正門,是她現在太顯眼,這會兒出去,沒準兒當時就能傳到容重言耳朵裏。
艾陽找了輛出租車直接到玫瑰飯店停下,進了自己定好的房間,換過衣裳,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出去躲在飯店對面的暗影裏,淩晨三點,從飯店出來的,就只會是賭客們了。
“來了,”
艾陽看着一個中年人被簇擁着上了一輛汽車,聽他跟人說話的聲氣,就知道今天是贏了錢的,她等車開了,溜着暗影一路尾随過去,等汽車剛轉進一條小路,艾陽一揮手,一記風刃,車胎迅速扁了下去。
司機剛罵罵咧咧的下打開車門,就被人一把拽出了車外,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暈了過去。
“這位老板,出來談呗?”艾陽拉開後車門,不等睡意朦胧的男人睜開眼,就将他給拍暈了,剝豬猡不是,她也擅長啊,以前也不是沒幹過殺人奪物的勾當,何況今天她只劫財,不殺人。
艾陽沒有把人剝的只剩內衣的惡趣味,她掏幹淨了男人身上的財物,連手上的玉扳指,腕上的大金表跟脖子上的鏈子也沒有放過,全都裝到來時拎的袋子裏,才施施然的回到她在玫瑰飯店訂的房間。
清點了戰果,金表首飾這些她不敢現在出手,送人也有可能給人招災,艾陽索性把這些留了下來,錢就好辦了,艾陽也不去找什麽慈善會募捐會的,那樣的話,她就太顯眼了,反正滬市棚戶區裏百姓數不勝數,這點兒都不夠散的,撿着的人家,只當是過年老天爺發的福利。
第二天早上,艾陽化了來時的大濃妝,叫了輛黃包車就出去找她的“小姐妹”去了,玫瑰飯店的房間她沒有退,當初開房的時候,她就跟打掃衛生的服務員“閑聊”了,她是從北平來的,聽說滬市遍地黃金,就來找小姐妹淘金來了。
從服務員恍然的眼神中,艾陽知道她把自己想成那種交際花了,這是她要的效果,沒有人會想到濃妝豔抹的交際花,是信河莊子上的小丫頭,就算是将來顧勵行查到作案是這朵交際花。
艾陽一連在玫瑰飯店呆了三天,剝了四頭“豬猡”,等一大早看着顧勵行帶着曲一峰殺氣騰騰的進了飯店,她才退了房回信河莊子上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什麽人幹的,查到沒有?”顧勵行看着賭場經理,這也是他在洪門的得力助手了。
經理也是一臉的懵懂,“我把被搶的四個都挨個問了,太快了,他們根本就沒看到人,等凍醒過來,才發現已經被洗劫一空。”
這也是他最迷的地方,剝豬猡他又不是沒見過,不過是仗着租界巡捕房不作為,三更半夜把人拖到暗巷,憑暴力硬搶,被搶人的除了財物盡失,挨頓臭揍不說,還被剝個淨光,可這次,被搶的四個都是被人一掌拍暈的,身上的衣物也完好無損,跟慣常的做法有太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