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疑點
第72章 疑點
原本的審訊室裏光線暗淡, 但是李知著卻把裏面的燈全部打開。
苗文翠瘦的像是一枝姜黃色的枯木,就算審訊椅空間狹窄,她都能歪歪斜斜攤在上面。她臉色蠟黃, 顴骨凸出, 唇色發紫,三角眼皮聳搭下來,眼裏空洞無光。
李知著站在她面前,解開審訊椅上的鎖和她的手铐,把一把匕首放在審訊椅的桌子上。
苗文翠看到匕首, 緩緩擡起頭, 困惑不解的眼睛看向李知著。
“你丈夫是我殺的。”
這是李知著對苗文翠說的第一句話。
在一旁的于強心裏發出一聲我艹,當案子陷入僵局, 或者嫌疑人不配合的時候,李知著審訊便會劍走偏鋒, 邪性得很, 這次果然又在另辟蹊徑。
苗文翠空洞無光的眼睛發生變化。
“我一槍打爆了他的頭。”李知著冰冷無情繼續說。
苗文翠看李知著的眼神泛起憤怒,連剛剛若有似無的呼吸都變得粗重急促起來。
“想給他報仇嗎?”李知著說到這裏時, 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刀就在你面前, 拿起來,殺我,為你丈夫報仇。”
苗文翠的手緊緊握着匕首,幹瘦枯竭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來呀,殺我,為你丈夫報仇。”
苗文翠握着匕首的手背青筋暴起, 胸口大起大伏, 眼裏燒着灼灼的怒火看向李知著,但卻沒有一絲動作。
Advertisement
李知著語氣冷漠, “你恨我,但卻不敢殺我,這就和你被家暴,但是從來不敢反抗一樣。你只能默默承受,忍氣吞聲。”
“你兒子的确是被人殺害的,他的死有兇手。”
苗文翠紫色幹裂的唇顫抖中艱難開口,“是誰?到底是誰殺了我兒子?”
“是你。”
李知著語氣篤定。
“以及你的丈夫。”
“你胡說!”苗文翠突然站起來,拿起匕首,卻沒有刺向李知著。
李知著:“你丈夫一直以來都家暴你,在陳懷軍小的時候,他經常當着陳懷軍的面打你,這給他留下了很深的童年陰影,讓他産生心理疾病。”
“他不僅有心理疾病,也有暴力傾向,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是還控制不住自己。”
“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表白不成結果打了她。這讓他很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動手,他覺得自己變得和父親一樣,他不想變成這樣的人,他很掙紮,很痛苦,最終選擇了以死亡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痛苦。”
“所以說……”李知著定定看向苗文翠,“你們……是殺了他的兇手。”
苗文翠搖着頭,絕望又空洞的眼睛滿是淚水,“不可能,不可能,阿軍他絕不會因為這件事自殺。”
李知著回頭看眼于強,于強把準備好的陳懷軍社交平臺發布的內容打印件放到苗文翠面前。
“看看吧,他把一切都記錄下來了。”
苗文翠手中匕首松落,顫顫巍巍的手抓起那幾頁紙。
苗文翠看完一頁,還想看後面那幾頁,李知著抽走她手中的資料。
“想繼續看,可以……”李知著晃了晃手中的紙,“但是你得交代知道的全部。你們都是被利用了,那個給你丈夫準備炸彈的人,并不想幫你們報仇,只是想借助你們殺他想殺的人而已。他利用了你兒子的死和你們想要報仇的心,完成自己的計劃。而現在,你的丈夫死了,你的下半生将會在牢獄中度過,可是他卻逍遙法外。”
苗文翠閉目片刻後緩緩睜開眼睛,眼睛有了一絲光。
苗文翠:“如果你手上這些資料是假的呢?故意用來騙我的?我憑什麽相信你?”
“資料可以造假,但你兒子的屍體不會,之前他們讓你陪同屍檢你不同意。屍檢是證明你兒子自殺最有力證據。”
苗文翠沉默片刻,“好,我去陪同屍檢,你們安排時間吧。”
李知著和于強走出審訊室,于強納悶問,“李知著,陳懷軍喜歡女孩子動手打她的事件,是你私自調查出來的嗎?”
“不是。”李知著頓住腳步,“我看到陳懷軍的資料後,臨時現編的,你沒把這些話寫進審訊記錄裏面吧?”
“我敢寫什麽啊?寫你拿着匕首讓她殺你!我一次字都沒寫!”于強悶聲悶氣說。
“不過,”于強話鋒一轉,“你真行,居然能說動心如死灰之人。”
“當一個人已經失去求生本能時,仇恨,是最好的興奮劑。”
李知著留下這句話,去找唐以墨。
唐以墨在自己辦公室裏修指甲,看到李知著進來,驚詫站起來,“天啊,我沒看錯吧,居然在這裏看到你,我不會是看到鬼了吧!”
李知著拿起她辦公桌上仿生的白色骷髅頭骨,“你還怕鬼?”
“什麽時候給你調回來的,我怎麽不知道?你迷人可愛的小師父呢?”
提到顧思周,李知著冰冷的神色多了一絲溫存,語氣也軟下來,“思周去集訓了,得一個月才回來。”
“所以……這一個月裏你在這裏破爆炸案?可是萬一她回來,你沒破案怎麽辦?”
“為什麽沒破案?”李知著語氣堅定,“不需要一個月。”
這要是別人說出這話,唐以墨肯定會嘲諷幾句,但是從李知著口中說出,唐以墨無話可說。
“苗文翠已經答應陪同屍檢,你準備準備,越快越好。”
唐以墨收起玩笑的神色,兩手插在白大褂兜裏,“陳懷軍的屍體還在冷藏室,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
解剖室,一具年輕白到發灰的屍體,冒着股股寒氣躺在不鏽鋼解刨臺上。
唐以墨穿戴好藍色的防護服,帽子和手套,站在苗文翠面前說,“我是法醫唐以墨,本次屍檢由我負責,過程中你有任何疑問都可以提出來。”
苗文翠看着兒子僵硬冰冷的屍體,微微點了下頭。
唐以墨繞到屍體後面,“死者致死因素是跌落導致的內髒破裂出血。”
“墜樓身亡多數有三種情況,一種自己跳落,一種是已經失去行動力,被人扔下去,最後一種是被人推下去。”
“如果是第一種,身體死前應該無機械性損傷,所有傷都是死亡時造成。如果第二種,兇手在挪動死者時,可能會在死者身上留下勒痕,勒痕多在腋下,腰部等位置。如若是第三種,那麽需要考察墜樓時陽臺高度,來判斷死者是否有可能在身上留下痕跡。”
“根據現場勘察,死者跳樓的陽臺高一米二,如果他被人推下去,他身體與陽臺接觸處會留下淤痕,現在我們開始檢查死者身體。”
唐以墨一改平時玩笑模樣,嚴謹專業地帶着苗文翠分析陳懷軍每一道傷痕成因,最後總結,“根據屍檢結果,他的确是無外力的跳樓自殺。”
苗文翠痛苦地閉上眼睛片刻,再次睜開後眼神有了光,“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李知著帶着她往出走,苗文翠走到門口回頭看向躺在不鏽鋼解刨臺上的兒子,讷讷的問,“警官,我兒子真是因為家暴産生的心裏陰影抑郁而死的嗎?”
李知著:“根據我們調查出來的證據看是的,而且他死之前還給父親發信息,讓他不要再打你,好好對待你。這些你丈夫沒有和你說嗎?”
苗文翠微微搖頭,“沒有,他只和我說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他,把他害死了,他要為他報仇。”
唐以墨:“你丈夫簡直自私至極,明明知道是自己的家暴行為導致兒子自殺,卻隐瞞真相,到處尋找他殺證據,最後以這種手段報複社會,害死了那麽多無辜人的性命。”
苗文翠用枯枝的手擦了擦只剩一層黃皮臉上的淚水,“警官,你說……我當初要怎麽做,才能阻止現在的結局?”
唐以墨一改剛才專業冷靜語調,聲線溫柔幾分,“你也是受害者,這不能怨你。但是如果非要做什麽,那就是帶着陳懷軍遠離暴力,但我知道很難。”
苗文翠無奈苦笑,“下輩子吧,如果有的話。”
審訊室裏,李知著和安然審問苗文翠,于強和王局等人則在外面一起聽着。
安然:“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策劃在展覽館爆炸?”
苗文翠:“大約在一個月前,阿軍死了以後,他爸堅持說阿軍不是自殺,是他殺。我們于是去處理阿軍自殺派出所反應問題,但是派出所的人堅持說阿軍是自殺。他爸消沉幾天後對我說既然這麽反應沒人處理,就把事件鬧大,他找到一個特別好的辦法。”
安然:“陳學健和誰聯系過,才想到炸展覽館的?”
苗文翠:“我不知道,他總是神神秘秘,我要是多問,就兇我說男人的事不要打聽。但是他的确和一個人有聯系,包括炸藥,也是那個人提供的。”
安然:“他們見過面嗎?”
苗文翠語氣堅定:“沒有,他和我說這個人很神秘,炸彈是他放好地方,通知我們去取的。”
安然:“你們是如何把炸藥帶進去的?”
苗文翠:“他爸提前去一家物流公司做臨時工,那家物流公司正好運輸畫,他作為畫的搬運工人把炸藥帶進去布置的。”
安然:“他怎麽知道那家物流公司就會搬運畫呢?”
苗文翠想了下,“應該也是那個人告訴他的,因為他和我說的時候很肯定。”
安然:“那具體爆炸時間呢?是你們控制的?”
苗文翠:“不是我們。當時我問他爸什麽時候開始,他爸說等通知,我不知道他要等什麽通知,但也許和那個人有關系。”
安然:“他們是如何聯系的?”
苗文翠:“應該是手機。”
安然:“我們查了你丈夫的手機,沒有任何可疑的信息。”
苗文翠:“也許删了吧,我不清楚。他神神秘秘的,不讓我多問。”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李知著開口,“爆炸當天還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仔細回憶下。”
苗文翠略想片刻,“我看到有個女人拖着黑色皮箱進入那個衛生間,那個衛生間我提前放置好了炸藥,當時她進去時,我想阻止她,就像阻止那個女警察一樣,但是他爸攔着我,沒讓我去。”
李知著:“那個女人的模樣你還記得嗎?”
苗文翠:“記得,我對她印象很深,特別有氣質。”
李知著:“那一會兒協助我們的同事把她容貌畫下來。”
李知著從審訊室出來,王局一臉焦慮走過去問,“知著,按照目前這個情況,我們破案要多久?”
李知著:“不好說,王局,我給不了你明确時間。”
王局帶着一絲讨好的笑意,“你需要什麽資源盡管和我說,我一定會為你協調最多的資源,我們争取早日破案,案子就交給你了。”
王局走後,于強急不可耐問李知著,“我們現在重點調查方向是不是那個物流公司?”
“對。能知道應還清的畫要用哪個物流公司運輸的人是重點排查的對象。另外,苗翠文看到的那個女人也很可疑,先把她畫出來。”
華燈已上,刑偵隊重案組的辦公室燈火通明,李知著臉上扣着警帽,坐在自己辦公椅上,修長的腿搭在桌子上閉目休息。
她隐隐做了個夢,夢見顧思周站在大門外,穿着白色POLO衫,淺藍色及膝牛仔裙沖她招手。
就在她要過去找顧思周的時候,聽見男人急促的聲音。
“李知著!李知著!有線索了!”
于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李知著扣在臉上的帽子扯掉,“快醒醒,別睡了。”
李知著心裏帶着怒氣,臉上全是不悅,她不情不願放下腿調整坐姿,“什麽線索?”
“剛剛聯系到負責這次運畫的物流公司負責人,他說之前他們公司并不承運應還清的畫,這次是臨時接的,為此業務臨時招了很多人,其中就有陳學健。”
李知著:“這就印證了連送陳學健進去也是周密策劃過的。”
于強:“現在可以肯定是應還清身邊的人。”
“應還清……”李知著輕輕念着她的名字,想起應還清和她聊畫時的激情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