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第007章 007
葉星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葉星緩緩睜開眼睛,意識回籠的那一刻,手臂傷口的劇痛也緊随而來,她不住皺了皺眉,下意識想要起身看看傷勢。
“少主醒了。”守在一旁的黑衣少年見狀連忙放下懷裏的劍,扶着葉星靠坐在卧榻邊,“少主剛換完藥,小心別扯到了傷口。”
葉星腿上還蓋着宴離淮給她的玄衣,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臉色蒼白而神情淡然。她低眸看向纏着厚重的繃帶的左臂,輕輕顫動的長睫在眼窩投下小片淡淡陰影。
黑衣少年道:“少主的傷口周圍已經被毒素感染了,多虧了那位客棧老板,要不然這寸早不生的鬼地方,傷勢肯定會惡化得更嚴重,到時這條胳膊恐怕就保不住了。”
那黑衣人看着年紀不大,面容俊俏白皙,性格也歡脫了些,說到這,便不由得想起來昨日那位客棧老板竟毫無懼意,主動為少主解毒的事。
雖然如果不是被客棧老板拒之門外的話,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幫少主。但少主畢竟是他們的少主,為救少主赴湯蹈火自然是應該的。可非親帶故的普通人……
黑衣少年這般想着,便忍不住問:“對了,少主和客棧老板很熟嗎?昨日公子幫少主徹徹底底換好了傷藥,才準許我們進來。我們過來的時候,少主已經歇下了。”
葉星想也不想:“不熟。”
黑衣少年信以為真,點了點頭道:“那位公子可真是醫者仁心,人可真好。”
葉星聞言目光變得有些微妙。
黑衣少年繼續道:“不過,那位公子雖然是客棧老板,年紀也不大,但內力卻極為深厚。”他邊思索着邊說:“既然能在這中原和大漠交界處這麽混亂的地方,開設這麽大個客棧,想來定是位隐居江湖的大人物,怪不得看起來這麽眼熟……”
葉星才剛醒來,就被這人絮絮叨叨吵的頭疼,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白小星。”
白小星立刻住嘴,抱劍站好。
葉星剛要開口,忽覺喉嚨刺癢,握拳低咳了幾聲,才緩緩問:“我睡着這期間,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回少主,客棧的那些人都已經回到自己房間了,這期間除了吃飯以外,再也沒出來過。”
白小星很有眼力見地轉身去給葉星倒水,“他們害怕這毒也讓身邊人變成咬人的瘋子,所以就算是吃飯,也都隔好幾張桌子。有的人還特意避開飯點,專挑沒人的時候再去吃。”
葉星接過茶盞,一口氣全都喝了,嗓子這才舒服了些,“他們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擔驚受怕的,不是昨天還聚在門外議論嗎?”
這也是白小星正要說的事,他站直了些,正色道:“回少主,昨晚有個人在房間裏突然毒發了,還傷了同行的朋友,導致兩人都變成了血淋淋的怪物,相互撕咬。”
說到這,白小星渾身一陣惡寒,不由得抱緊了懷裏的劍,“等有人趕到時,這兩人已經活生生把對方咬死了,其中一人脖子被啃得血肉模糊,甚至還能看見頸骨。”
葉星皺了皺眉,“按理說中毒後,應該在前天晚上,或是清晨,就會出現毒發症狀,怎麽他們毒發得這麽慢?”
難不成這毒還真是因人而異?
白小星作為一個生活中只有劍和習武的人,當然想不明白這事,“或許那幾人的體質比較特殊?不過那兩人和客棧其他人不熟,也打聽不出他們是什麽身份。”
葉星道:“算了,探究這個也沒什麽用,反正和我們也沒關系。”
她說:“你叫其他人最近小心一些,雖然這毒不會傷及性命,但如果其他人發現你們體內的藥血能解毒,必然會流言四起。”
白小星道:“屬下明白。”他頓了頓,随後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少主中毒的事也沒人知道,那些住客只以為是少主和客棧老板鬧矛盾打了一架。”
葉星點點頭,剛打算把頭發束起來,才發覺自己的胳膊纏了繃帶,根本擡不起來。
白小星見葉星有些煩躁地皺了下眉,非常有眼力見地問:“少主可有什麽事?盡管交給屬下去做便好。”
葉星瞥了白小星一眼,繼而又掃了眼瓶瓶罐罐打碎一地的房間,淡淡道:“你把屋子打掃一下吧。”
白小星麻溜地幹活去了。
葉星揉了揉頭發,撐着身子下床。這時,白小星似是想起了什麽,轉頭道:“對了少主,還有一件事。”
葉星正穿着靴子,聞言擡頭看他一眼。
“北漠商隊的管事這兩天總是打聽少主的消息,不過屬下已經處理了,但這人特執拗,今早還托人送信說要見少主。”
葉星問:“我記得他好像被咬了,難道沒中毒?”
白小星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毒發跡象,傷口也沒有流黑血。”
葉星聞言默了默,心想着或許是沙丘後面的狼群和這裏的狼群摻在了一起,而咬他的狼恰好不是那頭毒狼,所以那管事才沒事。
不過這也只是個猜測,葉星眼下也沒什麽機會印證,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白小星問:“那少主要見他一面嗎?”
葉星略一沉吟。她恍然想起那晚,這人故意引導別人把突圍失敗的鍋往龍潭镖局身上扯,見了他肯定也沒什麽好事。
“不見。”葉星掀開白紗簾往門外走去,邊随口道:“反正這人在別的樓裏,也見不到,你們不用管他,由他折騰吧。”
話音未落,葉星剛走到門邊,房門便從外面被人大力推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風席卷而來。
宴離淮關上了門,目光在葉星身上逡巡,平淡說:“你醒了。”
葉星點點頭。宴離淮脫下沾了血的玄色外衣,往桌上一扔,眼底閃着幾分恹然之色。
葉星全當沒看見,剛要去握門把手,一只修長蒼勁的手忽然按住房門,“等等,先別出去。”
葉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樓有個住客在昨晚發病了。”
“我已經知道這事了。”
宴離淮對葉星的情報掌握能力絲毫不感到意外,“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葉星本想說那當然是中了狼毒死的,但轉念一想宴離淮應該不會問她這麽低能的問題。她擡眸看向他,“這兩人與客棧其他人并不熟,調查不了具體身份。”
宴離淮背靠在門邊,點了點頭,說:“他是被人害死的。”
葉星皺眉:“難道不是中了狼毒死的嗎?”
“就是中了狼毒死的。”內室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白小星掀開紗簾,渾然不見方才的嬉皮模樣,正色道:“屬下帶人親眼所見,傷口處流黑血,周圍有青紫色印記,絕對錯不了。”
宴離淮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掃把,挑了挑眉。
葉星直覺這事沒那麽簡單,又礙于宴離淮身份特殊,只好先道:“白小星,你先出去吧。”
白小星心生困惑,不過少主的命令就是唯一,他并未多言,老實應聲退下。
“真是單純無害啊。”關門聲響,宴離淮抱着胳膊,覺得有些稀奇:“宴知洲難不成對訓練者走懷柔兄長路線了?”
“那是以血煉藥的副作用。”葉星扯了把椅子坐下,語調依舊沒什麽波瀾,“因為過程太痛苦,大腦直接屏蔽了外界感知,所以看着比較懵懂無知。”
煉制藥人是世子宴知洲這一生都在追求的事。甚至為此每年都會暗中尋找大批年幼康健的孤兒,秘密養在府中,訓練他們習武——雖然葉星到現在也搞不懂他極力煉制藥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宴知洲稱這些孤兒為訓練者。
經過一系列手段極其嚴苛殘酷的訓練,宴知洲會在幸存下來的人當中挑選出體質強健的,然後将一種特質藥毒融進他們的血液內,制成百毒不侵的藥血之身。
藥毒入血的過程極為痛苦艱險,九死一生。如果運氣好的話,血液逆流當場暴斃,走得毫無痛楚。如果運氣差一點,藥毒便會感染血液,全身皮膚潰爛而死。
就算藥人命大活了下來,這其中遭受的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也多半會摧毀人的神智。葉星這些年來見過太多人從煉藥場回來後,變得瘋瘋癫癫,最後用最極端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算精神沒被煉藥時的苦痛擊潰,身體的種種後遺症也極為讓人難熬,有人自此受傷後傷口一直無法愈合,導致潰爛截肢。也有人從煉藥場回來後,開始對食物感到無端厭惡,活活絕食而死。
即便是武功天賦至高、內力極為強悍的葉星,也因此成了個半瞎之人。
而像葉星這種幸存下來,且心理強大沒去尋死,也沒什麽嚴重後遺症的藥人,便會得到宴知洲的重用,留在他身邊幫他處理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也無需整日再去練武場和同齡人比武厮殺。
“白小星雖然心智幼稚了點,但武學方面造詣極深,做事效率也高。”說到這,葉星不由輕聲一哂,“如果他沒來南陽王府的話,應該會是個大有作為的人。”
宴離淮意味不明地感慨:“所以啊,放任宴知洲這種毒瘤活着,早晚會把皇城攪得天翻地覆。”
“不過話說回來,”葉星直直地盯着他,“我從沒跟你說過他是訓練者,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