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第017章 017
畫卷合軸,那些浮在眼前的記憶畫面戛然消失。葉星面上未變,向前走着,“既然僥幸活着,就別繼續作死了。”
宴離淮笑着道:“毫無波瀾的人生,有何樂趣?”
葉星看他一眼,“外面那群豺狼算不算樂趣?”
“和畜生玩沒意思。”宴離淮雙手向後一背,走在葉星身側,意有所指地道:“和人鬥才有趣,你不覺得麽?”
以宴離淮的行事手段,能跟他鬥上幾局的兩只手也掰得清,而和他有宿仇的,眼下一個在皇城南陽王府裏,一個就站在他身邊。
葉星懶得去思考他指的究竟是哪個。
“那真是太巧了,”兩人這時走到樓梯口,葉星站住腳步,朝樓上一擡下巴,渾不上當:“正好,上面有個現成的人等着你呢,你的樂趣來了。”
“不打算一起?”
葉星偏頭順着木欄往下一望。此刻一樓桌席已坐滿大半,店小二正端着盤子在人群中側身穿行而過,鬧騰的喧嚷聲在三樓也能聽見。
既然人群毫無異動,那就說明圖坤并沒什麽大事。葉星說:“你的手下辦事不力惹了禍,和我有什麽關系。我這人沒什麽大志向,只想平淡地活着。”
宴離淮毫不避諱地自上而下掃了葉星一眼,看着她這一身大大小小的傷,挑了挑眉道:“這是你新編的笑話?”
“不先掃清危險,怎麽平淡生活?”葉星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走了。你自己找樂子去吧。”
宴離淮沒動,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和其他人作樂沒意思,樓上若是小少主,我倒願意一輩子都待在上面。”
葉星手摸刀鞘,才發現剛剛和禦大光打的時候刀掉樓下了。她沒再搭理他,繼續下樓了。
蒼月高懸天穹,綠洲湖泊上泛着銀白的波影,此時幾位婦人正陪着孩子在附近蕩秋千,孩童稚嫩靈動的歡笑聲随着晚風拂向遠方。
白小星和淩息早在這裏等候多時,見葉星過來,忙上前将兩把已被擦淨的彎刀遞給葉星,“我們方才下來的時候,恰巧撞見一墜樓屍體,少主的刀也掉在了旁邊。少主可有受傷?”
“沒事,”葉星收刀回鞘,向綠洲走去,“有個江湖野痞非要往死路上撞而已。屍體呢?”
“已經被客棧雜役收走了。我們潛在遠處的時候,便見那雜役特意用黃沙埋了血跡,卻獨獨把小少主的刀留在那裏了。”淩息低聲道:“是屬下辦事不利,恐怕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葉星一哂,說:“和你們沒關系,不是你們的原因。”
淩息見葉星不想解釋,便岔開了話茬:“那少主可打聽到什麽事了嗎?”
“我們猜的沒錯,”葉星随手揭下面具,按了按鼻梁:“四日前的那個引出沙丘後方狼群的計劃,沉洛成功了。”
“狼王已經過來了?”白小星抱着劍向遠處一望,可惜只能看到綠洲後一堵白色院牆。他倒也不急,仍歡快一笑:“這就好辦多了,只要我們殺了狼王,就能徹底離開這鬼地方了。”
“我看未必,”淩息凝聲說:“既然那管事被咬後從未發病,那就說明這詭毒的确來源于那沙丘後面的豺狼身上。此毒兇險萬分,除了我們以外,其餘人一旦染上,必死無疑。”
葉星坐到木椅上,“狼群數量龐大,毒狼的弱點我們又知之甚少,更何況是狼王。光憑龍潭镖局的人,恐怕做不到這件事。”
白小星将木椅另一邊的位置讓給淩息,自己抱劍站在一旁,聽淩息接話道:“但是其他人體內沒有藥血,一旦被咬,不止會死,還會致使其他人感染。”
這簡直就是另一場無解的死局。
白小星道:“這毒就沒有什麽應對的法子了嗎?我們若是一直被困在這裏,任務怎麽辦?”
淩息看着他為任務苦愁的模樣,竟氣笑了:“你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裏都難說,竟還有閑工夫擔心世子派的任務?”
白小星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麽。便聽葉星雲淡風輕道:“世子殿下要我們在十月初三趕到烏洛部,接應一箱寶物,現在距離期限不過五日,早來不及了。”
白小星接上了方才要說的話:“可任務一旦失敗,少主是要受罰的。”
葉星身體後靠在椅背上,腳踝放松交疊,黑褲下兩條長腿勁瘦筆直。她淡道:“我如今是龍潭镖局的少主,上有朝廷盯着,下有其他手下守着,世子殿下不敢輕易對我用私刑。”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喲,各位爺也在這兒呢?”
葉星懶得轉頭,倒是白小星這個位置恰好和那人打了個照面,“你在這做什麽?”
“飯後消食,運動運動。”那胖商人一揉三個蹴鞠大的肚子,笑得谄媚:“那間房怎麽樣,可還滿意?”
白小星抱着劍冷哼一聲,“滿意又有何用,不過半燭香的時間,就湧上來半個客棧的人。來觀猴呢?”
胖商人見幾位黑衣人出手闊綽,當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客源,只賠笑着搓手,“那都是瘦幹兒的錯,要不是他嚷嚷着管事中毒,搞得客棧人都以為有人要毒發了,他們也不會動身上四樓湊這熱鬧趕人。”
胖商人誠實道:“上四樓可要我老命了……”
葉星突然盯着他,“你剛才說是誰故意喊管事毒發的?”
葉星面容雖清隽漂亮,可眉眼間卻常年帶着肅冷之意,一雙黑灰異瞳看人的時候不帶任何情緒,沉靜得很。然而胖商人卻覺得那眼神似潛伏在暗處緊盯着獵物的黑豹,讓人呼吸一緊。
他縮了縮脖子,頓時覺得這天氣宜人的早秋轉眼就變成了刺骨寒冬。下意識回答:“瘦幹兒。就一江湖游商,經常到處倒賣各地特産的小玩意賺點買酒錢。”
淩息側頭悄聲和葉星簡短地說了他們進樓時的經過。
葉星沉默片刻,忽然擡手移向腰後。
胖商人以為她要拿刀,登時吓得雙膝一顫。
葉星從後腰帶裏拿出了兩片随手塞着備用的金葉子,抛給胖商人,“麻煩老板把那個什麽幹叫出來。”
胖商人下意識接住金葉子,愣了片刻,連是喜是驚都不知道了,忙道:“是是是,這就去這就去!”
此時已近子時,遠處游玩的婦人已經帶着孩子回去歇息了。飯後消食的路人也都陸續散去。
過了大半炷香的時間,那瘦幹兒總算來了。胖商人把人帶來後,便麻溜地揣着錢跑了。
“各位爺,你們找我?”
瘦幹兒人如其名,又瘦又黑。骨架也小,站起來恐怕比葉星還要矮上兩分。他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樣,只不過面容因常年風吹日曬而變得稍許滄桑,挂着一副商人特有的谄媚笑臉,手卻有些局促地在身前交握。
葉星盯着他,開門見山:“在客棧老板的地盤上和人家搶生意,膽子倒是大。不怕人家把你從客棧裏踢出去喂狼嗎?”
瘦幹兒扯出一絲笑:“嘿嘿,咱們做生意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冒險精神。往往風險越高的事,回報自然也就越多。”
葉星道:“那是自然。”
瘦幹兒緊繃的雙手稍微舒展,笑着說:“只要在私下偷偷摸摸的就行了。客棧老板管理三棟樓,要照顧近千人,哪有空管我們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怎麽樣,幾位爺找我過來,可是有生意要做?”
“不,我只是有事要問你。”葉星站起身,走向瘦幹兒,“既然要百般隐藏,為何要在引誘守衛的時候故意制造謠言引人注目?”
瘦幹兒瞳孔一顫,下意識後退半步。
然而這時,葉星忽然掐住瘦幹兒的脖子,逼得他向後踉跄一倒,被狼狽地拖着往湖泊走去。她的力道其實不算重,但五指位置恰巧扣住了他頸部弱點處,引得他根本無法掙脫。
沙地上拖出一道掙紮的痕跡。
“……咳咳……少、少少少主這是何意?”
葉星走到湖邊站定,瘦幹還沒站穩,便被倏然抓住後腦頭發,使勁摁進了水裏。
霎時水面蕩起一陣洶湧漣漪,淩息和白小星站在遠處漠然看着。
“少……”
瘦商人甫一擡頭,剛喘口氣,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又被重重按進水裏。
“少……我……”
水面浪花翻騰,葉星提起那人腦袋,問:“宴離淮想除掉誰,北漠管事,還是他的表妹?”
瘦幹兒嗆咳數息,嗓音嘶啞:“……不、我……噗——”
葉星看着狼狽的瘦幹兒,神色平靜淡漠,仿佛手裏的人不過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她再次提起那人,“禦光派,對嗎?所以他才不惜讓手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住客花重金讓人趕走其他住客,搶占已經人滿為患的客房。”
瘦幹兒目眩發暈,卻聽葉星的聲音如冬日寒潭,激得他渾身發抖:“他想要除掉禦光派,但又不能平白無故殺人。所以他需要很多住客對禦光派的劣行懷恨于心,這樣別人在殺了他的時候,才會那麽理所應當。”
但是宴離淮不能親自動手,甚至他的手下也不能主動動手。因為他的身份實在特殊。
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座客棧的老板其實是南陽王那個早已去世多年的幼子。
“……少主息怒……”
“息怒這話若是說說就有用,天家還制定律法刑罰做什麽?”葉星松開了他,“既然想拿龍潭镖局當刀使,就該拿出點誠意來。我問你,為何要除掉禦光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