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會搬過來

第52章 我會搬過來

是了,陳聿後知後覺。

現在的汪絕同他第一次見到番薯幹時一模一樣,單靠自己是出不來那座高牆的。

得靠他拉一把。

汪絕執拗固執地朝高牆上的他伸了很久很久的手,日月輪換,晝夜更替,無望地望着看不到底的藍天,雜草從腳踝攀附生長最後莫過頭頂,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知疲倦。

當陳聿做下決定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真的過了好久、好久,那年他12歲,今年28,竟然16年了。

好在,現在的他如當年坐在高牆上的他一樣,伸出手,然後握住了。

然後,番薯幹和汪絕都回到了他身邊。

汪絕像是沒聽懂,躺在床上,只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茫然。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陳聿看到汪絕那張臉因他的動作言語露出這樣的表情,他一些奇異的控制欲得到了滿足,手情不自禁地收緊了一下。

汪絕因此回神。

可在不是調情的情況下,總歸是某種情緒大于爽的,陳聿松開手,問:“有哪裏不舒服嗎?”

汪絕似乎還在辨認他到底是不是幻覺,聞言怔怔地搖了搖頭。

葡萄糖溶液已經輸完,醫生進來收尾,順便再給汪絕檢查了一遍,确實沒什麽大礙了,但還有點小低燒,估計是連着兩天都在地上,冷着了。

期間,陳聿就抱着臂,站在一旁看着。

汪絕就坐在床上,任由醫生擺弄,只看着陳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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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聿的目光逐漸從血糖儀上的數值挪到汪絕的眼睛裏,他面無表情地挑了下眉。

醫生收起儀器,從房間出去了。

汪絕還在看他。

陳聿靠過來,無比自然地伸手撩開他的頭發,撫上他的額頭,就像小時候那樣。

汪絕睫毛顫動起來,他渾身僵硬,他想擡手覆在陳聿的手上,又不敢。

陳聿低聲說:“再睡會?”

汪絕像是從未見過陳聿一樣,一眨不眨地望着,搖頭。

就在這時,門鈴被按響,陳聿放開手,看了眼卧室外。

屬于陳聿的溫度離開,汪絕反射性地拉住對方的衣服,啞着聲音問:“誰?幹什麽?”

陳聿說:“外賣,你得吃點東西。”

汪絕又慢吞吞地松了手,手指摩挲了下,像在感受什麽。

生病了吃自己煮的飯最好,原汁原味且清淡,奈何陳聿不會做,短時間內也找不到阿姨。

小區裏外賣員不被允許進入,是保安送上來。陳聿拿到手,拐進走廊,看到汪絕下了床,很緊張地站在房間門口,見他回來了,又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松一口氣。

陳聿還是很難想象當年的番薯幹和面前這個腦袋快頂到門框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再加上汪絕骨架大,肩又寬,有種番薯幹變超級番薯的即視感,膨脹了幾十倍,把卧室的光都擋得七七八八。

陳聿點了冬菇蒸雞、肉沫蒸蛋、醬淋菜心等六菜一湯,擺滿了卧室裏的桌子,剛好他也沒吃,于是在汪絕對面坐了下來。

汪絕其實沒什麽胃口,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對面的人身上,他看到陳聿暴力扯開外賣袋,撕開一次性餐具,把筷子遞到他面前,手指很長,骨節分明,他也因此看到,那截手腕上閃過一抹銀。

陳聿戴了他送的腕表。

表殼通體銀色,雕刻着繁麗的花紋,表盤是很獨特的藍,宇宙星空一般,沉卻亮,無數碎鑽與十三顆整鑽鑲嵌其中,既不死板又顯沉穩,表帶剛好搭在外側凸起的那塊骨頭上,很襯他。

陳聿知道這塊表,八千多萬。

他有一種預感,他拒絕的那4.28%股份,會以各種形式回到他身上。

汪絕低聲說:“很,适合你……哥哥,很好看。”

陳聿看着他:“嗯,謝謝,我很喜歡。”

聽到“喜歡”兩個字,汪絕又長久地愣住了,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考,忽然,他扯了扯嘴角,朝陳聿笑了起來,他小聲說:“……我好像病得更嚴重了。”

陳聿差點一下捏斷手裏的筷子。

在汪絕沒醒的那段時間,陳聿咨詢了心理醫生,并把那段監控視頻發了過去。

醫生給了個很保守的答案:“大概率,但具體的還是得面診。”

醫生還着重說明,不建議直接拆穿患者有幻覺這一事實,這會讓患者覺得你在暗指“他有病”。特別是親近的人,或許是人的天性,大家都不想讓朋友、家人或愛人看到自己狼狽、窘迫的那一面。

陳聿目光沉沉地看着汪絕,可是顯然,汪絕是知道自己有病的,并且,沉淪于此。

是了,汪絕由始至終,都覺得後面回來救他的那個陳聿,是幻覺。和他說“從現在開始,我來教你”的那個,也是。現在這個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吃飯的,更是。

而不接他扔過去的鑰匙,直接走掉的那個才是真實。

從一開始眨一下眼就會消失,到眨了很多次且持續出現十幾分鐘都還在,再到此刻,第一次能摸到、有觸感。

是他這兩天太痛苦了,太想了,所以才這樣嗎。

還是說他已經死了?畢竟過了今晚,就到第三天……

“汪絕。”

汪絕擡頭,很珍惜地看着他,像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念頭。

陳聿命令道:“伸手。”

汪絕照做,伸出左手。

陳聿捉過汪絕的手腕,按到自己的臉上,他緩慢側過頭,嘴唇差一點就碰到汪絕的手心。

汪絕的手猛地顫了下,因為他感覺到了陳聿的呼吸噴灑在上面,暖的,濕潤的,他不可置信地睜着眼睛,瞳孔裏倒映着陳聿的身影。

許久之後,陳聿感受到了汪絕的手指開始動,他不躲也不退,任由汪絕在他臉上亂摸。

這個觸感太真實了,汪絕抿着唇,他能摸到薄薄的眼皮,能陷進富有彈性的皮肉,能按到底下硬硬的骨頭。

耳垂,有點涼,好軟,還有曾經在上面打過洞的痕跡,撚起來同別的地方不一樣,有兩個。

他的手大,能掌住陳聿半張臉,陳聿眨眼的時候,眼睫毛就在他的小尾指上掃過。

陳聿等他摸了一會,才說:“張嘴。”

汪絕的喉結滑了下,還是照做。

他看到陳聿夾起一塊肉,毫不留情地往他嘴裏塞。

熱的,鹹的,嫩的,咬下去汁水爆出來,是雞肉,他機械地咀嚼着,吞進肚子裏。

直到這一刻,汪絕才确定了眼前的陳聿真得不能再真。

可是緊接着,他又更懵了,如果不是幻覺,那陳聿現在在做什麽,為什麽對他那麽好,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弄不懂。

陳聿松開對汪絕手腕的桎梏。

汪絕也只能從陳聿的臉上離開,他重新進入了新的發呆期,等到菜都快涼得差不多了,才輕聲問:“哥哥你,不生氣了嗎?”

陳聿說:“我生氣什麽?”

汪絕由始至終沒把右手擡到桌面上來,他不着痕跡地想把铐在右手上的泛着冷光的金屬往身後藏,自欺欺人地不讓陳聿看,可是一動,反而摩擦碰撞發出了聲響,他有些自暴自棄,“……我家裏有這些東西。”

是了,在汪絕眼裏,“陳聿”之所以直接走掉的原因是這個,雖然汪絕說了是給自己用的,但“陳聿”并沒有信。

陳聿不确定要不要戳穿那個“陳聿”才是幻覺,不知道會不會對汪絕造成傷害。

保險起見,他決定暫時不說,點了點頭,坦率承認:“有點。”

汪絕垂着頭,不說話。也是,他用正常人的思維想了下,看到這種東西早有預謀地放在家裏,一般人都會害怕的吧……

“所以。”陳聿打斷道。

汪絕閉上了眼,等待陳聿的審判。

陳聿往後,靠在椅背上,他不知什麽時候掏出了那把鑰匙,繞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轉着圈玩,“這個鎖,我不打算給你解開。”

明明距離汪絕醒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是兩人好像都忘記了汪絕還被鐵鏈铐着,汪絕沒有提出解開,手裏有鑰匙的陳聿也沒有提要給他解開。

這個懲罰太輕,汪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陳聿道:“而且我生氣,不是因為你藏着這些,也不是因為有一絲可能性被關住的是我。”

汪絕微張着嘴,有些恍神,“我、我不懂……”

陳聿繼續道:“而是你要拿它鎖住自己。”

汪絕覺得自己的思維停滞了,仿佛有什麽神秘力量凍住了時間。

陳聿:“我生氣的點在于,你傷害自己,我記得我從你六歲就開始說了。”

不過陳聿也不指望汪絕能一下明白他在說什麽,這軸得轉不過來的腦子要真能理解,也不會把自己弄到這份上了。

已經說到這,他幹脆道:“汪絕,我們來聊聊。”

這架勢,跟秋後算賬大差不差,汪絕更僵硬了。

陳聿淡淡道:“我會搬過來。”

汪絕沒反應,只垂着頭。

陳聿不催促,也不重複,好整以暇地等着。

果然,過了幾十秒,汪絕猛地擡起頭,“……什麽?”

陳聿這會倒耐心地重複了,“我說我會搬過來。”

汪絕表情越發迷惘了,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自己的理解能力,他傻傻地問了句:“搬過來,搬……然後呢?”

陳聿薄唇輕啓,惜字如金,“住。”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篇文的靈感來源來自于牛奶咖啡的一首歌《越長大越孤單》開頭的那一句:

多年以後,你回到我身邊,不安全充滿了你疲倦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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