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學校現在執行夏季作息,中午有一節教室午休課,韓聿來得晚,因此吃飯速度稍微快了些。
他餐盤裏只有兩個素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長得好看,阿姨給他打的米飯冒了尖,免費的蛋花湯雞蛋也特別多。
食堂空調比教室的還裝模作樣,嚴楊一瓶藿香正氣水灌下去,除了齁着嗓子以外,別的作用一點沒有。
他食不知味地往嘴裏塞了兩口,思想游移,佩服韓聿光吃米飯和素菜都能長這麽高個。
等到韓聿吃完飯喝湯時,嚴楊才找到機會開口,“季豪怎麽樣了?”
韓聿開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嚴楊在跟他說話,他端着湯碗愣了兩秒才說,“情況穩定了。”
“啊,這樣。”嚴楊有些想問季豪的情況,但不知道韓聿和季豪的關系如何,猶猶豫豫沒有多問。
高晨想法沒這麽多,他和韓聿坐在一邊,聞言直接往韓聿身邊湊了湊,小聲問,“季豪生了什麽病?”
“先心病,”韓聿幾口喝完湯,“回頭你們班主任應該會和你們說。”
班裏同學有重大疾病,一般老師都會告知同學們,既對患病同學負責,也對班裏其他同學負責。
嚴楊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也松了口氣,不過語氣難掩失落,“沒事就好。”
高晨在旁邊拍了拍胸口,嘴裏還塞着半個雞腿,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早上真吓死了。”
聽他們這樣說,韓聿看了他們一眼,又垂下視線。
早上他趕到時,嚴楊體力已經有些不支,臉色比季豪還難看,在他旁邊的高晨也慌得厲害。
看出韓聿想問什麽,嚴楊主動解釋,“我哥之前因為先心病去世了,所以比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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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聿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很快說,“抱歉。”
嚴楊搖了搖頭,又朝他擺了擺手,“沒關系。”
“季豪家裏打過電話了,”韓聿想了想,認真道,“已經沒大礙了,下周應該就能回來上課。”
“那就好。”嚴楊笑了笑。
韓聿放下湯碗,整理了一下餐盤,看了一下高晨,目光又落回到嚴楊身上。
理科班教學辦公室和三班在一個樓層,大課間時韓聿剛好去辦公室交試卷,剛出辦公室門,就聽見有人喊三班有人暈倒了。
他所知道的符合“三班,暈倒”兩個條件的,只有季豪,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應時間,他拔腿就往三班跑。
教室門口圍着很多人,他撥開人群闖進教室的時候,正有人在給季豪做心肺複蘇。
當時嚴楊雖然低着頭,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三中校服很省事,三個年級的夏季校服都是白色的,只在領口處有區分,本屆很不幸地趕上了綠色校服領。
開學彙報時,嚴楊穿着難看的綠色衣領校服在彙報廳發言,因為韓聿是現場記錄員,所以很清晰地記得他說錯了好幾處。
嚴楊一股懶唧唧的氣質,困得眼皮打架,發言一結束,就溜出了彙報大廳,最後合影都沒趕上。
後來他在食堂和洗手間也見過幾次嚴楊,冬天看着精神,夏天就很蔫。
韓聿沒見過這麽怕熱的人。
嚴楊往韓聿餐盤掃了一眼,覺得韓聿不但話少,可能臉皮也薄,吃好了也不提說要走,于是主動說,“你先回去吧,我倆再吃一會兒。”
韓聿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端着餐盤走了。
他個子高,但因為人瘦,骨骼感就很明顯,端着餐盤時,能從後邊看到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是很漂亮的形狀。
等韓聿走遠,高晨才問,“少爺,沒事兒吧。”
韓聿帶給嚴楊的水很涼,像是從冰櫃最裏邊拿出來的,裏面還帶着冰碴兒,嚴楊将水拿在手裏,水汽順着手指凝成水珠劃到手背上,被他擡手蹭掉了。
他從餐盤裏夾起那塊雞排塞進高晨嘴裏,“能有什麽事兒。”
開學第一天最後一堂是班會課,班主任馮玉傑已經回來了,果然如韓聿說的一樣,跟大家說了一下季豪同學的情況。
“邢弈華,”馮玉傑點了點邢弈華,“你和季豪同學坐同桌,平時多照顧着點兒。”
“包在我身上。”邢弈華滿口應下。
馮玉傑看了他一眼,“我沒說完呢。”
馮玉傑從高一就帶他們,人年輕,跟學生們關系都不錯,邢弈華說話一向又跳脫,張口來了句,“傑哥您請指示。”
“甭美,”馮玉傑指了指他,“這回擦着實驗班的邊兒進來的吧。”
理科前三個班都是實驗班。
邢弈華成績一向屬于老師家長管的嚴就考得像回事,管的不嚴就往下出溜的那種,聽馮玉傑這麽說,他也不好意思鬧了。
老老實實應了一聲,“啊。”
“以後下課踏實點,”馮玉傑說,“別再讓我知道你去別的班亂轉。”
邢弈華和文科班樊清談戀愛幾乎已經是半公開,高一時兩人就被抓過兩次,聽老師這麽說,班裏人都心照不宣笑起來。
邢弈華有點兒沒臉,紅着耳根低下了頭。
馮玉傑敲了敲講桌,開始展開無差別攻擊,“有臉笑,沒說着你們?高二最關鍵的一年,這會兒能分到三班,明年能不能還在?分班看什麽?”
底下有人小聲說了一句,“看運氣。”
一群人又開始笑,事實證明,多開明的老師,多先進的教室,懲罰學生最有力的硬武器都是粉筆頭。
馮玉傑扔粉筆頭顯然不太準,一道抛物線劃過,落點直沖着嚴楊過來,嚴楊沒反應過來,帥氣的腦殼就挨了一下。
馮玉傑幹脆将錯就錯,“嚴楊,分班看什麽?”
嚴楊面上一片老實,實際上心早就飄遠了,壓根兒沒聽見馮玉傑說什麽。
破教室冷氣不足,他腦子也跟着不足了。
粉筆頭落腦袋上的時候,他正想着,下回看見韓聿,得問一下他那瓶帶冰的礦泉水在哪買的。
“嚴楊?”見他沒動靜,馮玉傑又喊了他一聲,小聲嘀咕,“砸出竅了?不應該吧。”
高晨在前邊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回頭看了嚴楊一眼,忍着笑,“少爺,傑哥喊你呢。”
嚴楊腦子懵了一下,反應過來,遠遠跟馮玉傑對視一眼,站起來保證道,“嗯,我會好好學習!”
班裏又是一陣大笑,幾個人跟着打岔,“我們也好好學習!”
馮玉傑被氣得沒脾氣,還是堅持把那半句話說完,“分班看成績!看成績!都給我好自為之!”
點完了邢弈華和嚴楊,馮玉傑又說了說班裏學習的共性問題,班裏稀稀松松應了幾句知道,下課鈴一響,馮玉傑揮了揮手,“吃飯去吧,晚自習別回來晚了。”
韓聿沒去上晚自習。
學校沒有住宿生,高一高二晚自習只上到九點,但他情況特殊,從上高一就沒上過晚自習。
夏天是燒烤店的旺季,天剛一黑,外邊的桌子就擺開了,烤架支在外邊,灰白的煙成團往上冒。
“來啦。”有來得早的同事招呼韓聿,韓聿應了一聲,走到後院,把校服上衣脫了裝進書包裏,換上去年買的打折T恤。
他在外邊拿了個圍裙系在腰上,端着托盤在桌間穿梭。
映輝路往常人并不多,但這家燒烤店味兒正,老板人豪爽,一到晚上,來吃飯的客人幾乎要把路占滿。
韓聿已經在這打了半年工。
“聿聿!”韓聿正在外邊擦桌子,老板在屋裏喊了他一聲。
“來了!”韓聿麻利地擦了桌子,将點菜單放到桌上,招呼馬路對面等了一會兒的顧客先坐下點餐,繞過擺得亂糟糟的桌子進了屋。
屋裏面積很小,就幾個平方,在靠裏邊還有一個小門通着後院,後院有兩間平房,老板偶爾在這邊住。
靠牆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大盤西瓜,幾個員工正低頭圍在桌邊吃瓜。
“緊着吃,”李岱坐在一邊,手指間夾着根燃到一半的煙,朝桌上指了指,動作間煙灰掉到地上,“一會兒不涼了。”
李岱年輕,剛三十出點頭,是這家燒烤店的老板,跟他們關系很不錯。
“爽!”正蹲在垃圾桶旁邊扔瓜皮的一個女生抹了一把嘴,站起來往外跑,“幹活去了。”
女生叫蒲萄,名字起得可愛,人也嬌小,但是性格很豪爽,頭發理得比韓聿還短。
她從燒烤店開業就在這兼職,是十五中的學生,今年也讀高二。
蒲萄扯着圍裙從韓聿身邊跑過,帶起一陣孜然味的風,韓聿往旁邊挪了挪,又覺得自己跟她一個味,于是不動聲色挪了回來。
他在圍裙上蹭了一下手,走到桌邊拿了一瓣瓜,悶頭吃了幾口。
“轉理科了?”李岱滅了煙,探着身子夠了一瓣瓜。
單看外表,李岱一點也不像燒烤店的老板,他穿着幹淨,動作間總帶着股懶洋洋的味道,外邊忙成什麽樣,也沒出去看過。
“嗯。”韓聿幾口吃完手裏這瓣,又伸手拿了一瓣,蹲下占了剛才蒲萄的位置,守着垃圾桶吃瓜。
“能跟得上嗎?”李岱吃相斯文,也沒什麽事兒幹,慢條斯理把瓜子吐到紙巾上,“什麽時候月考?”
“這月底,”韓聿戰鬥速度吃了兩瓣瓜,抽了張紙擦擦嘴,“到時候給你看成績。”
李岱用人很有意思,他從各個重點學校搜羅了一堆成績優秀的窮學生,作為燒烤店的早班員工。
除了好好上班,對他們沒什麽要求,韓聿高一下半年期末文科轉理科,目前沒有成績,分班也沒進實驗。
“別考得太難看啊。”李岱放下瓜皮擦了擦手,囑咐他。
“嗯。”韓聿應了一聲,緊了緊圍裙往外走,外邊兩桌催菜的喊了半天了。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李岱在後邊吐槽他,“小聿聿,改改你說話蹦字的毛病吧!”
韓聿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出去忙活了。
到了十點鐘,白色塑料桌椅下已經擺滿了藍綠色的啤酒瓶子,男人的吆喝聲也都染上了醉意。
燒烤店雜亂又吵鬧,韓聿避着腳下的塑料袋和燒烤簽子,把手裏的菜傳完。
一般能約出來吃露天燒烤的,關系都不差,一群合得來的人坐一塊兒,話肯定多,燒烤店每天都得忙到夜裏三四點。
李岱不讓學生待這麽晚,十點剛到就打發他們走了。
店外燒烤光源只有外邊柱子上幾個大燈,飛蟲趨光,撲扇着透明的翅膀從韓聿眼前掠過。
顧客沒有減少的趨勢,晚班同事已經過來了,忙忙碌碌地在客桌間穿梭。
韓聿腰間圍裙上已經粘滿了油漬,前邊口袋裏裝着需要随時掏出來給顧客開酒的酒起子,行走間沉甸甸地打在腿上。
他邊走邊解開圍裙,進屋之後推門到後院。
換衣服時仍舊能聽見外邊顧客的吆喝。
“服務員,拿個酒起子過來!”
“這邊加兩串小腰!”
“少放點辣!”
韓聿住在附近的風華裏小區,十多分鐘就能到,他把校服換上,工作T恤拿個塑料袋裝着塞書包裏走了出去。
剛出了門,一波穿着三中綠色衣領夏季校服的學生在桌子旁坐下了,咋咋唬唬地點菜,韓聿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沿着映輝路往北一直走,能看到一片低矮的樓房,這是城市最早的一批建築,風華裏沒有風華,現在更加沒落。
老樓房聲控燈沒有一盞幸存,有的自行短路不再服役了,有的被不知哪家的熊孩子一磚頭敲爛了。
後來裝的燈泡也沒用多久,塵土糊了一層,上邊挂了些陳年的蜘蛛網,被人遺忘在樓道的吊頂上。
韓聿摸黑走到五樓,拿鑰匙開門前先站在門口聽了聽動靜。
韓志勇前幾天給他打電話要錢他沒給,估計這幾天都有可能回來。
家裏很安靜。
他輕聲開了門,剛進屋就被地上一團不知什麽絆了一跤,險些跌到地上,扶了一把鞋架才站穩。
“聿聿!”老太太聽見動靜,在屋裏喊了一聲,“是聿聿回來了嗎?”
“奶奶!”韓聿應了一聲,眼睛适應了黑暗,借着窗口投射進來的月光大致掃了一眼。
客廳很亂,地上亂七八糟倒着幾件散了架的家具,差點兒絆倒他的,是櫃子裏那床夏涼被。
韓聿原地站了幾秒,擡手開了燈。
他換了鞋,撿起地上那床被子撣了撣放到沙發上,繞過橫七豎八倒着的家具往奶奶卧室走。
老太太已經睡下了,這會兒聽見他回來了,正撐着上半身坐起來。
韓聿快走幾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讓她坐穩,抽了個枕頭墊到她腰後,摸到床頭開了燈,輕聲問,“吵醒你了?”
“沒睡着呢,”她臉上皺紋很深,沒怎麽保養過的臉上笑起來更顯老态,心疼地摸摸韓聿的手背,“累不累?”
“不累,”韓聿不讓她多問,“吃飯了嗎?”
老太太這幾天鬧腰病,原本年紀大了行動就受限,這幾天自理也成了困難。
韓聿中午晚上來不及回來,往往是早上提前做好,分裝好了,到飯點老太太自己慢慢摸着熱一熱湊合吃。
“吃了,”她又擡手摸了摸韓聿的臉,“你吃了沒啊?還有剩。”
燒烤店管飯,韓聿下午過去的時候就吃了,但還是說,“還多嗎?正好餓了。”
“多着呢,”老太太笑了笑,“我什麽飯量你還不知道啊。”
“一會兒吃,”韓聿松開她的手,伺候她躺好,“我先洗澡。”
他正要往外走,又被叫住了,“聿聿。”
韓聿回過頭,彎下腰湊近了,“怎麽了?”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渾濁的眼睛沾了水光,“你爸爸他……”
韓聿半蹲下,給老太太蹭了蹭眼睛,關上燈,笑着說,“錢還有,快睡吧。”
從屋裏出來時,韓聿目不斜視地從客廳那一堆東西裏邁過,到陽臺拿了換洗衣服,快速洗了個澡。
浴室沒做幹濕分離,他直接把換下來的衣服扔到了洗手池裏用洗衣粉泡着,洗完基本就沒有什麽味道了。
即便校服裝在書包裏,也難免沾上燒烤店的油煙氣。
晾衣服的陽臺在客廳外面,跟浴室正對着,他需要再從那一地七零八落的家具和垃圾中間繞過。
冰箱裏放着早上給老太太做好的飯,看樣子中午熱過一次了,米粥軟爛地已經看不出顆粒了。
韓聿端着碗走到客廳,先扶起倒在地上碎了一個角的玻璃茶幾,把碗放上去,又走到門口關了燈。
屋子裏很靜,只有挂在陽臺的校服往下滴水的聲音,和韓聿克制的吞咽聲。
涼粥入口口感不太好,像融化了的橡皮,堵得人喉嚨發脹,心裏又空蕩蕩。
韓聿喝了半碗粥,放下碗,給韓志勇打了個電話。
對面接得倒是很快。
“再來一圈……”韓志勇不知道又在哪個牌桌上,估計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電話,“喂。”
韓聿簡明扼要地開口,“別再趁我不在回來撒潑。”
對面靜了一瞬,再開口聲音就蓋過了麻将洗牌的聲音,“怎麽跟你爹說話呢!老子願他媽什麽時候回什麽時候回!你……”
“我只說這一遍,”韓聿平靜地打斷他,“奶奶這幾天身體不好。”
“狗崽子長能耐了是吧!”韓志勇熟練地開始撒潑,“就你孝順!那你什麽時候過來孝敬孝敬你爹?”
這些話韓聿從小聽到大,現在基本是免疫狀态,任由韓志勇在電話那頭歇斯底裏罵了半天。
電話裏還隐約傳來勸架的聲音,諸如,“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別讓人看了笑話”之類的話。
韓聿聽了只覺得可笑。
韓志勇早就讓人笑話透了,連帶着韓聿出去都擡不起頭,這群人要真不想看笑話,早把韓志勇轟出去了。
“以後我不會給奶奶留錢,”韓聿聽着那邊動靜小了一點,“你再回來砸幾次也都是一樣的。”
“老子抽死你!”韓志勇一聽韓聿不給老太太留錢了,一下子急了眼,“養不熟的白眼狼,跟你婊子媽一樣賤!”
韓聿最開始只是安靜聽着,韓志勇最後一句話說完,他捏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但又很快松開,“錢再多一分都沒有,你自己看着辦吧。”
他說完就挂斷了電話,通訊結束前,隐約聽見韓志勇仍在叫罵。
以前,韓聿每天都生活在這種叫罵聲中,推開家門,撲面而來的永遠是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
在更早以前,韓志勇口中的“婊子媽”還在家,那時候除了酒精和尼古丁,家還代表着女人無休止的哭聲。
韓聿已經想不起她長什麽樣子了,偶爾夢見,也只是一雙帶着淚的眼睛,鄰居們都說韓聿哪裏都像韓志勇,只一雙眼睛随了媽媽。
韓聿端起碗,又喝了幾口涼粥,試圖回憶一下當時的心境。
媽媽走的時候,他8歲。
他應該是沒有哭的,可能只是有些失望,為什麽媽媽走的時候不帶他。
但即便是這樣,韓聿也不能認同韓志勇說她是個“婊子”,畢竟她是為了韓聿,才在這個家裏待了那麽久。
韓聿幾口喝完粥,到廚房把碗刷幹淨,又返回客廳。
不大的客廳被翻騰的像堆放雜物的垃圾場,原本就立不穩的幾把木質椅子缺腿斷背的倒在地上,早就播不出畫面的電視被扯着線扔在一角。
韓聿把還能繼續用的家具扶起來放好,不能修的堆在門口準備明天下去扔掉,然後拿了一把掃帚掃地。
韓志勇踹翻了垃圾桶,一些廢紙沾了水黏在地板上,只能用簸箕鏟掉。
收拾完客廳他拿着書包去了樓上,閣樓樓梯又抖又高,門外有鎖,那個殘廢上不來也不敢進。
韓聿開了門,沒開燈坐到木質地板上。
老舊的地板某塊有些松動,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一聲,像絕症病人喉嚨裏沙啞的吟唱。
他閉上眼睛,看見一片綠色衣領。
能把那個顏色穿得好看的男生,他只見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