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嚴楊自己住在二樓,窗戶朝向很安全,因此睡覺不喜歡拉窗簾,一覺醒來看到陰透的天,第一想法是,這個夏天雨似乎多了一點。
屋裏空調溫度很低,他找了半天遙控器沒找到,幹脆蒙上頭把自己裹在了被子裏。
昨晚久違地夢到了嚴唯。
嚴唯比他大13歲,上學很早,他稍微懂事點的時候,嚴唯已經到外地上大學了,因此關于嚴唯的記憶總是飄渺而模糊。
想起他來,只記得自己過分依賴的感情,以及摔倒時大哥伸過來的手。
那時候分公司還沒開,嚴海川和陳靜茹也還沒離婚,回家比現在要勤一些,但嚴楊年紀小,總覺得家裏經常只有大哥和張阿姨。
嚴唯病發去世的時候,嚴楊9歲,是一個什麽都不懂但是又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的年紀,然後從某天開始,他沒有哥哥了。
想到嚴唯,嚴楊失了一會兒神,直到有人在外面輕輕敲他的門。
張阿姨和老媽平時并不會上來,嚴楊想到什麽,掀開被子跳下去開了門。
“嚴總!”嚴楊開門,正撞在老爸身上。
嚴海川拎着個公文包,動作敏捷地往旁邊一閃,“喲,我這待遇看來還不錯。”
嚴楊笑了笑,站好了問,“您怎麽回來了?”
“來這邊談客戶,”嚴海川拍了拍他肩膀,“媽媽走不開,我就過來了。”
嚴楊挑眉裝作不滿,“我媽回來的可比你勤,這是給你機會看兒子呢。”
“這不就來了嗎,”嚴海川笑了笑,“中午帶你吃飯,給不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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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給給,”嚴楊說,“正好想出去呢。”
嚴楊早起還沒來得及收拾,頭發有些亂,短褲一個腿卷了邊,睡覺穿的T恤因為洗過多次,領口有些松垮。
嚴海川看着兒子,突然生出些沒來由的感慨,“長大了。”
嚴楊震驚道,“爸,我沒記錯的話,暑假您才見過我吧。”
嚴楊暑假确實去嚴海川那住了幾天,不過嚴海川每天早出晚歸,嚴楊真正跟他待在一起沒多長時間。
嚴海川覺得自己感慨的很不是時候,拍了拍嚴楊胳膊,“你先收拾,中午我回來接你。”
嚴楊看了一眼嚴海川的公文包,“今天走嗎?”
“今晚不走的話,明天一早就得走,”嚴海川看出嚴楊想什麽,主動說,“這次待不久,下次有時間多陪陪你。”
嚴楊撇撇嘴,心道說得好聽,從小到大這話他聽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嚴海川畫大餅的方式還不如高晨給馮玉傑畫餅,最起碼下次月考知道什麽時候,嚴楊川這個“下次有時間”就不知道一杆子捅哪裏去了。
時間永遠不可能有。
但他沒說什麽,只問,“現在去見客戶?”
“嗯,”嚴海川沒注意到他有什麽不對勁,擡腕看了看表,“約了九點,路上開車得一個小時,不然還能一塊兒吃個早飯。”
嚴楊很少有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情緒的時候,這會兒就算一次。
嚴海川明明忙得不行,跟客戶約了九點還一大早拎着行李匆匆過來看他一眼,但明知道嚴楊很久沒跟他一起吃過早飯了還非要提這一嘴。
他理性上能理解大人的忙碌和辛苦,但情感上還是會覺得不怎麽舒服。
“那趕緊走吧,”嚴楊沒多說什麽,甚至還朝嚴海川笑了笑,“李叔叔接你?”
李叔叔是嚴海川和陳靜茹在這邊的司機。
“是,”嚴海川說,“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嚴楊幫他拎包,趿拉着拖鞋把他送到樓下,李叔叔果然已經在大門外等着了。
嚴海川接過包,在嚴楊胳膊上拍了拍,“中午見。”
嚴楊回屋後,張阿姨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嚴楊坐桌邊喝了幾口粥,沒了胃口,跟張阿姨說了一聲,自己就上樓了。
手機一個勁兒震,嚴楊拿出來一看,高晨又發現了一家火鍋店,正鬧着要一起去吃。
高晨發了位置過來:“才開業沒多久,據說味道很不錯。”
嚴楊點開看了看,倒是離學校不算遠。
高晨:“怎麽樣?今兒中午?”
邢弈華:“我可以。”
嚴楊挑了挑眉,掃興地回複,“我今兒不行,我爸回來了。”
高晨和邢弈華都知道他家長不常回來,遺憾地說,“那下回吧。”
嚴楊把火鍋店地址轉發給嚴海川,“中午火鍋?”
嚴海川:“聽兒子的。”
嚴楊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拎着書包去了隔壁書房,這次發的卷子很難,他扯出幾張,悶頭寫了起來。
手機放在隔壁,書房沒有表,嚴楊寫題時又比較專注,張阿姨上來叫他時,他才意識到已經寫了一上午。
“你爸爸打來的。”張阿姨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嚴楊接過來,邊收拾卷子邊喊,“爸?”
“兒子,是這樣……”
幾乎是嚴海川一開口,嚴楊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果不其然,嚴海川說,“情況有點複雜,一會兒爸得直接去機場,中午你……”
嚴楊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打斷他,“我知道了。”
他臉色冷,但說話還是溫和,沒給嚴海川聽出什麽不妥,嚴海川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溫聲細語地問,“生爸爸氣了?”
嚴楊坐回到椅子裏,又把收拾到一半的卷子攤開放在桌子上,“不生氣。”
嚴海川不知道信沒信,他應該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說話語速有些快,“中午去吃點好的,爸買單。”
嚴楊垂着眼皮看着攤在桌上的卷子,應了一聲,“你忙吧。”
說完就挂了電話,張阿姨接過手機,有些擔心,“沒事兒吧?”
嚴楊擡頭看了張阿姨一眼,不知怎麽,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緒了,低聲說,“您說我爸這是幹什麽呢?”
張阿姨照顧他十幾年,見他這樣也心疼,但又不好說什麽。
“你爸爸也不願意的,”她措辭一番,“他一早上就來了,進門的時候還在下雨呢,在下邊等了你半個多小時。”
嚴楊也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低頭不再說話了。
張阿姨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下樓了。
嚴楊又自己坐了一會兒,回了卧室。
手機上有兩個嚴海川的未接電話,點開微信,有一筆他的轉賬和一句語音。
“兒子,下回爸爸絕對陪你吃飯,還給不給爸爸機會啦?”
嚴楊想,這種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聽到他說“下回”,火還是一下就冒了上來。
老媽雖然也忙,但最起碼說話算話,不會無緣無故放他鴿子。
他退出聊天框,換了件衣服氣沖沖下樓了。
不就是火鍋麽,一個人就不能吃了?
張阿姨見他推着車往外走,在後面一聲高過一聲喊他,“嚴楊!回來!這就要下雨了你往哪去!”
嚴楊擺了擺手,“中午您別做我飯了!”
按着高晨發的地址騎了一會兒,穿了幾個小道,火鍋店連個影子都沒有,黑雲倒是都飄上來了。
雨來得快,嚴楊騎着車沒地兒躲,沒有五分鐘就被澆透了。
被放了鴿子,火鍋沒吃成,還被雨淋了,嚴楊覺得自己諸事不順,但又不知道在跟誰較勁,就是不想回家。
雨沖得嚴楊有些睜不開眼,拐過一個彎,似乎聽見有人喊他。
他沒理會那道聲音,繼續騎着,又聽到有人在喊:“嚴楊!”
這次聲音大了一些,嚴楊停下車往後看了一眼,一個穿着牛仔褲白T恤的人正打着傘快步往他這邊走。
是韓聿。
嚴楊愣了一下,韓聿走到他身邊,給他打上傘,“你在這幹什麽呢?”
嚴楊早就沒按着導航走了,韓聿這麽一問,他才往左右看了看,環境确實不太熟悉,但是好像和那天吃燒烤的地方有點像。
韓聿說過,他在附近住。
嚴楊擡手抹了一把臉,有點尴尬,“我過來吃飯,沒找對地方。”
韓聿抿着嘴,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但語氣如常,“下雨了你都不帶傘嗎?”
嚴楊假咳一聲,“我出來的時候沒下雨。”
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發梢還在往下滴水,前額碎發被随意地撩到後面,額頭濕漉漉的,眼睫和鼻尖上都挂着水汽,看起來狼狽又漂亮。
韓聿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很克制地移開視線,“下雨了為什麽不回家?”
提到回家,嚴楊撇了撇嘴,“就算回家也淋濕了,有什麽用。”
他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沖,想要找補兩句,但韓聿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而是說,“你淋濕了,再不回去要感冒了。”
一般這種情況,住在附近的,有傘的同學都會邀請離得遠的,沒有傘的同學回家避雨,但是韓聿沒這麽說。
嚴楊也不想麻煩別人,韓聿仍舊打上次那把傘,這次因為嚴楊還扶着一個自行車把,所以傘下的空間更為逼仄。
韓聿大半個傘都打在嚴楊頭上,自己肩膀濕了大半。
雨下得很大,雨水敲擊在傘面上,震得人耳膜疼。
原本嚴楊是不在乎淋雨的,但是現在韓聿給他撐了傘,他看着外面的雨幕,竟然沒有再沖出去的勇氣了。
他擡手推了一下韓聿的手腕,“你身上都濕了。”
韓聿沒有被他推動,仍舊将大半傘都朝他傾斜,但沒有立刻說什麽,看神色似乎在糾結。
嚴楊想,韓聿可能覺得把我帶回去很不方便。
如果在平常,嚴楊絕對不會做讨人厭的事情,會在韓聿開口邀請嚴楊到他家避雨之前自己就主動走開。
但今天矯情精附體,他突然就想有個人來管一管他。
韓聿仍舊沒說話,嚴楊說,“其實是約了我爸在這邊吃飯,但是他臨時有事,我就自己來了。”
兩個人就保持着這個扶着車站在路邊的姿勢,嚴楊繼續說,“他工作很忙,總是說好了又不算話。”
他說着說着竟然把自己說得委屈起來了,所以沒忍住又說了一句,“不過我也習慣了。”
他說這話時眼睛是垂下的,因此沒看到韓聿專注又有些心疼的目光。
那輛紅色的山地車被雨水沖刷得很亮,連帶着輪胎都很幹淨,嚴楊傾訴過後,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麻煩別人,拍了拍前梁,“你快回去吧,我也走了。”
但他說完沒有立刻從韓聿的傘下鑽出,因為韓聿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家……”韓聿緩緩開口,停頓一下才繼續說,“我家很亂,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到我家待一會兒。”
嚴楊眨了眨眼睛,微微擡頭看着韓聿,沒有任何推辭,“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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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晚了來晚了!有點事剛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