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老城區綠化做得都不錯,雖然日光很足,但行道木繁盛,日光穿過層層枝葉在兩人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弢—子—凰—了」
韓聿拉着嚴楊走了一會兒,在一家生活超市前松開了他的手腕。
嚴楊偏頭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跡地動了動手腕,“怎麽了?”
韓聿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動了動嘴角幾秒後才說出話,“前邊沒有超市了,你想吃什麽?”
嚴楊擡頭看了看超市的招牌,又移開視線看向韓聿,“我沒想好呢。”
韓聿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聲音平穩地說,“那現在想一想吧。”
嚴楊看了他一會兒,移開視線,沒忍住偏頭笑了起來。
韓聿仍舊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假裝鎮定地站在他身邊,等他收了笑才問,“怎麽了?”
嚴楊輕輕推開他,自顧往前走,背對着他問,“你很熱嗎?”
韓聿愣了一下,快走幾步追上他,一本正經地說,“還好。”
“哦,”嚴楊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我看你耳朵紅了,以為你很熱呢。”
韓聿意識到嚴楊故意調侃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笑,好聲好語地問他,“不去買東西嗎?”
嚴楊問,“你原本準備做什麽吃?”
“就炒兩個菜,米飯蒸好了。”韓聿老實道。
嚴楊低頭說,“我來蹭飯,沒有那麽多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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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聿也不再堅持,落後半步走在他身側,又安靜了下來。
拐過最後一個彎後,風華裏那一片低矮的建築出現在兩人眼前,因為風大,路邊的垃圾堆又隐隐有些異味傳來。
嚴楊面不改色地七繞八繞,走到韓聿家樓下時,韓聿突然開口說,“你這不是記得怎麽走嗎?”
嚴楊倒是沒有什麽被拆穿的尴尬,反而有種隐秘的情緒在胸腔來回撞,他回過頭看着韓聿,“我認識路你就不來接我嗎?”
韓聿沒想到對話還能這麽展開,一時怔愣,嚴楊眼裏滿是狡黠的光,韓聿盯着看了一會兒,像是被燙到一樣移開了眼睛。
他低下頭,繞過嚴楊往樓上走,“快上去吧。”
嚴楊追上他,不依不饒地問,“是不是我認識路你就不來接我了?”
少年人的心思永遠是坦蕩的,嚴楊第一次喜歡人,千方百計地想要确認自己在心上人這裏是特殊的。
老房子的樓梯很窄,一節臺階上站兩個人有些擁擠,嚴楊存着故意的心思,在狹窄的樓梯上将韓聿擠得一直躲。
最後韓聿狼狽地扶住嚴楊的肩膀,認輸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嚴楊嘴角挑起來,但仍舊要問,“那你是什麽意思?”
韓聿低下頭,腳步稍微快了一些,“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他說完怕嚴楊再繼續問,主動說,“你認識路我也會去接你的。”
嚴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欺負他,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面上樓了。
老太太知道嚴楊要過來吃飯,已經坐在沙發上等着了,見兩人進來,笑着招呼嚴楊,“冷不冷?”
嚴楊換了韓聿的拖鞋,乖巧地走過去,故意撒嬌道,“奶奶,外邊冷死了。”
老太太哎呦一聲,顫着手去拍嚴楊肩膀,指揮韓聿,“快去把窗戶關上。”
韓聿家兩邊的窗戶都開着,有時會有對流風穿過,但卻并不冷,嚴楊本就沒想麻煩人,趕緊說,“不用不用,屋裏不冷。”
嚴楊在火鍋店沾了一身味道,現在只想洗澡。
但在別人家一進門就要洗澡,似乎不太合适,他強忍着身上的膩歪感,繼續陪老太太說話。
“奶奶,”嚴楊往前湊了湊,問老太太,“您腰還疼嗎?”
“快好全了,”老太太笑着說,“多虧你送的藥,現在不吃勁兒就不疼了。”
“那就好。”嚴楊挺高興地笑了笑。
老太太很喜歡嚴楊,似乎又準備了一大堆話要說,這時韓聿走過來,半蹲到她面前,“進屋歇會兒?一會兒飯好了叫你。”
他說完又跟嚴楊解釋,“奶奶不能久坐。”
嚴楊趕緊把老太太扶起來,跟韓聿一起送她回屋,“奶奶您歇會吧,等身體好了我再陪您說話。”
奶奶幫奶奶把門關上後,嚴楊又坐回到沙發上,韓聿走過來說,“我去做飯,你在這等會兒?”
嚴楊仰頭看着他,還是沒忍住說,“我想洗個澡。”
韓聿點頭,“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很快下來了,把衣服遞過來時說,“還是上次你來穿的。”
嚴楊接過衣服,“那我去洗澡了。”
“嗯,”韓聿點點頭,把他帶到浴室,“我去做飯。”
嚴楊關好門,抓着韓聿拿給他的衣服在鼻尖蹭了蹭,又聞到一股陽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他這次洗澡用的時間比較久,洗完澡後又順手把衣服洗出來了,拿到外面晾時,韓聿正在廚房忙,見他出來問他,“洗好了?”
嚴楊應了一聲,走到陽臺将衣服晾好,又回到廚房,靠在門上看着韓聿切菜,輕聲喊他,“韓韓哥。”
韓聿回頭看他,“怎麽了?”
“沒事,”嚴楊笑着說,“就叫叫你。”
韓聿又回過頭繼續切菜,動作比剛才要慢很多,“你去客廳等我吧?廚房熱。”
嚴楊看出他不好意思,故意不走,反而走到韓聿身後,“你在切什麽?”
嚴楊離韓聿很近,他剛洗過澡,頭發上還帶着潮氣,貼到韓聿身後時,韓聿肩膀很不明顯地抖了一下。
“莴筍,”韓聿說,“上次見你好像多吃了幾口。”
嚴楊其實對莴筍沒有特別喜歡,只不過是韓聿做飯很好吃,那天他都不記得哪個菜吃得多了。
但聽韓聿這麽說,他還是沒忍住笑了,他越過韓聿的肩膀往菜板上看了一眼,驕縱道,“我只吃切成絲的,不吃切成片的。”
韓聿切菜的手頓了一下,“知道了。”
動作間,嚴楊的發梢上的水滴到韓聿頸側,他有些尴尬,不敢再鬧了,伸手幫韓聿把水擦幹淨,又老老實實站到他身旁。
“韓韓哥。”嚴楊又張嘴喊他。
“嗯。”韓聿應了一聲。
嚴楊看着韓聿,眼見他耳朵又要紅,大發慈悲但又沒正形地說,“切成片也行,你做成什麽樣我都喜歡吃。”
韓聿仍舊固執地将莴筍片改刀成絲,沒有說話。
嚴楊又忍不住逗他,“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話?”
韓聿頓了頓,輕聲說,“咩咩,你別鬧了。”
他語氣很認真,無端帶了些冷靜和嚴肅,兩人間暧昧的氣氛徒然消散了,嚴楊皺了皺眉,“怎麽了?”
韓聿放下刀,轉身和嚴楊對視。
他眼神平和,但卻隐約帶着緊張,就這樣看着嚴楊,一句話也不說。
樓下的吵鬧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兩口子在為了誰洗碗争吵,孩子嚎啕大哭,噪聲像一把利刃,扯破了廚房裏凝滞的空氣。
索性韓聿沒有故意讓他等,他舔了舔嘴唇,坦白道,“我不确定你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
嚴楊一下子冷了臉,說,“我不是跟誰都這樣的。”
他們明明什麽都沒有說開,卻又心知肚明地知道對方在說什麽,可嚴楊想發火又欠了點什麽。
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但現在談什麽又都太早。
韓聿見他不高興,神色立馬慌亂起來,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你別生氣。”
嚴楊憋着滿肚子的不高興,盡量好脾氣地問韓聿,“我做了什麽讓你不确定的事了嗎?”
韓聿微微低下頭,“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嚴楊下意識想反問跟你有什麽關系,但注意到韓聿緊抿的嘴唇,一下子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我覺得,”韓聿頓了頓,“很不合理。”
嚴楊往後靠在料理臺上,仰頭看着韓聿,“哪裏不合理?”
韓聿溫和地看着他,語氣平和,像是單純在敘述一個事實,“我們之間差的很多,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好。”
他話音未落,嚴楊的氣惱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韓聿自卑又敏感,嚴楊熱烈而坦蕩的示好,韓聿并不敢毫無顧忌地接受,但又舍不得退縮。
他忍受着情緒的拉扯,嚴楊卻毫不通情達理地一直逗弄他。
嚴楊覺得愧疚的同時,又有些心疼,故作輕松道,“我讓你困擾了嗎?”
韓聿很快否定,“沒有。”
“那不就得了,”嚴楊偏過頭不再看他,“你沒有想錯,我就是那個意思,但也不是要你現在就回應……”
接下來的話嚴楊不太好意思說,擡手蹭了蹭鼻尖,含糊道,“反正我……我不着急。”
韓聿也被他說得臉紅,剛才還劍拔弩張地氛圍又變得暧昧,韓聿伸手小心碰了碰嚴楊的頭發,“咩咩?”
嚴楊又扭回臉看他,“幹嘛?”
韓聿神色認真,跟他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的話像是一擊落在嚴楊心上的閃電,電流順着血管爬到四肢百骸,嚴楊喉結上下滑動兩下,嘴硬道,“我又沒讓你做什麽。”
“嗯,”韓聿又拿起刀一下下切着菜,“我知道。”
他一本正經地說着讓兩個人都面紅耳赤的話,“是我自己想。”
有風從廚房窄小的窗戶吹進來,帶起兩人額前的碎發,嚴楊嘀咕道,“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和我相處嗎?”
韓聿沒再被他的話吓住,語調平平地說,“現在知道了。”
嚴楊被猛然加速的心跳撞暈了頭,四肢僵硬地逃離廚房,他往沙發裏湊了湊,整個人被沙發靠背擋住。
那晚自己對韓聿說的話隐隐響在耳邊,“追我的話,要給我買冰水,我沒地方去的時候要帶我回家,吃不好飯的時候要給我做飯……”
樓下吵架的聲音突然讓人格外心安,對流風打在身上很重。
嚴楊回憶起剛過去的那個夏天,想到的卻不是燥熱、蟬鳴和永遠凍不結實的冰水。
廚房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音,韓聿白色衛衣下擺微微起伏,肩胛骨像欲飛的蝴蝶,嚴楊回着頭看直了眼。
那是他的1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