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嚴楊的卧室要比當年韓聿的那間不知寬敞多少,面積大了,東西自然就多,除了那個被藏在衣櫃深處的存錢罐,其他東西一眼瞥過去就能看見。

比如桌面上的機器人模型,穿衣鏡旁的簽名版籃球,以及放在靠陽臺角落的,大而沉的黑色行李箱。

這個行李箱在嚴楊淺色調的房間裏很顯眼,也或許是在兩人眼裏格外刺眼,因此存在感很強。

他們剛進門時就注意到了那個箱子,但卻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此刻嚴楊抱着裝滿零錢的存錢罐,目光又不自覺往那個行李箱上飄。

韓聿注意到他的眼神,主動說,“我讓高晨把箱子還回來,不是想劃清界限,是因為我賣了房子。”

他見嚴楊沒什麽反應,繼續說,“我沒有地方放了。”

嚴楊這才半真半假說,“我還以為你鐵了心要跟我一刀兩斷呢。”

韓聿慌了神,幹巴巴地解釋,“真的沒有。”

嚴楊抱着存錢罐起身,“那你吓到嚴楊少爺了,這事兒要怎麽算?”

他說着,轉身背對韓聿,又把小金豬藏回到衣櫃裏,也藏住自己玩笑間不小心流露的情緒。

韓聿當時的選擇,放到現在他當然能夠理解,但對那時的嚴楊來說,韓聿任何把他推開的舉動都過于殘酷。

他在去往機場的路上接到了高晨的電話,得知韓聿将他的東西都送了出來,他想到韓聿處境艱難,想到韓聿身不由己,但最後卻又不受控制地想,他的韓韓哥不要他了。

他在18歲之前,走過無數遍從家裏到機場的路,但卻從沒覺得那麽長又那麽短。

那是很長很長的一條路,嚴楊設想了無數遍韓聿打電話留下他的場景,他也在想,即便兩人走到這一步,如果韓聿留他,他仍會不顧一切。

那是很短很短的一條路,短到窗外的風還沒來得及有形狀,樹葉就先掉了,象征着年少愛情的冰水和夏天轉瞬即逝,到底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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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別兩寬,他們經年未見。

但他和韓聿說,“還不趕緊來哄哄我?”

韓聿走到他身後,将他抵在衣櫃門上,用一個心照不宣的吻,安撫了兩人疼了很多年的心。

嚴楊指揮韓聿,“去把箱子拉過來,我要看看你有沒有私扣我的東西。”

韓聿聽話地走到窗邊拉過箱子,這只箱子有些舊了,不知道哪個滾輪出了問題,在地板上推動時不再靜音,像是在吵鬧地訴說被冷落的這些年。

韓聿将箱子放倒,半蹲在地上,“沒有私扣。”

嚴楊開箱子的手一頓,很快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那我得檢查一下。”

箱子雖然舊了,但拉鏈仍舊很順滑,鎖頭滾過一圈,嚴楊打開了箱子。

裏面是嚴楊帶到閣樓的衣服、球鞋、課本,但是嚴楊的目光卻被本不該出現在箱子裏的一張票根所吸引。

是那年兩人一起去公園時買的套票。

嚴楊拿起那張票,問韓聿,“為什麽放進來?”

韓聿也看着那張票,輕聲說,“私心。”

嚴楊:“嗯?”

他看了看韓聿,不知怎麽想的,又翻過那張票,票的背面是園區路線圖,在白鴿廣場上,有一個小小的,黑色水筆畫的風筝圖案。

因為年代久了,票面又滑,圖案有些地方斷了線。

嚴楊拿着這張票,問韓聿,“什麽私心?”

當時嚴楊耐心十足地教韓聿放風筝,韓聿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想要嚴楊再離開,他想要這只白鴿永遠停在他肩膀上。

于是他跟嚴楊說,“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私心。”

嚴楊将那張票收起來放好,問韓聿,“今天我生日,你是不是忘了什麽沒說?”

“沒有忘。”韓聿說。

那年生日待辦而未辦的事項,有一項是“過了淩晨說生日快樂”。

“淩晨早過了,”嚴楊問,“中午都過了,你準備什麽時候說?”

“送禮物的時候說。”韓聿說。

于是嚴楊合上行李箱,拉着韓聿下樓,出門,開車,“那現在去取我的生日禮物。”

他們路上開了四個多小時,在夜晚降臨前,将車停在了程卓的展設公司。

程卓在外地出差不能接待,倒是省了嚴楊的事,他們直接走到韓聿租窗格的地方,嚴楊将那張卡出示給工作人員,很快又被領到一間單獨的房間。se^tao

“這是我們展示時間最久的一個窗格,”工作人員笑着開了門,“很少有能堅持這麽久不來看的。”

他說着比了個請進的手勢,“嚴先生,我從早上就在等您了。”

嚴楊禮貌地笑笑,“謝謝。”

工作人員退出房間,幫他們關好門,“兩位自便。”

房間很空曠,只在正中間有一個一米多高的透明玻璃臺,上面有一個同材質的玻璃罩,罩子裏孤零零放着一張紙條。

嚴楊走過去,手放在罩子上,将要打開時,卻不知為什麽猶豫了,他問韓聿,“我可以看嗎?”

韓聿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打開罩子,“當然。”

沒有玻璃罩,看得就更清楚。

展臺上是一張形狀不規則的紅線方格紙,有的地方起了毛邊,像是從某處撕扯下來的。

嚴楊取出紙條,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生日和另一串毫無規律的,很長的數字。

他問韓聿:“這是什麽?”

韓聿說:“銀行卡號。”

嚴楊在他開口的瞬間,就感覺自己心跳正在緩慢地加速,不痛苦,但卻很疼。

他不敢去猜這串卡號代表什麽,只能又拿出自己苦練多年的若無其事談笑風生的本事,“是嗎?有多少錢?”

“具體金額不太确定,”韓聿說,“但應該不會太少,只進不出,存了很多年。”

嚴楊忍着心痛,竟然還開了一個玩笑,“原來裏邊是韓總的財産。”

“不是,”韓聿搖了搖頭,“是我們共同的。”

嚴楊将紙條抓在手裏,低聲說,“我們哪有什麽共同財産。”

韓聿說,“有的。”

嚴楊眨了眨眼睛:“嗯?”

“嚴楊,”韓聿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不知什麽時候辦理的銀行卡,嚴肅又溫柔地說,“我們有一家超市。”

他把卡強硬地塞到嚴楊手裏,“這裏面是啓動資金。”

嚴楊低頭看着那張邊角已經磨損的卡,笑着問,“你就不能送一回新東西嗎?”

他雖然是在笑着,但嗓音卻啞了,眼睛也紅得厲害,韓聿說,“咩咩,生日快樂。”

熟練又生疏,像是背地裏演練過很多遍,終于有機會開口。

嚴楊抓着這張銀行卡,想到的卻是韓聿用來給他扇風的那個筆記本。

當時不覺得有多特別,只是那個帶着折痕的筆記本,在往後的日子裏總是動不動就來他眼前晃一晃。

那時韓聿日子過得艱難,能給嚴楊的東西很少,唯一不限量的,只有喜歡和愛,他跟嚴楊說,“我想給你很多東西,但我現在買不起,不好的我又覺得配不上你。”

如今韓聿身價高漲,買得起房子,有自己的公司,前幾天親熱時,終于有底氣跟嚴楊說,“我的咩咩。”

現在這一句拖了許多年的生日快樂,這一個晚了很多年的承諾,像那輛舊而新的公路自行車,被珍而重之地補給了嚴楊。

嚴楊跟韓聿說“謝謝”,像收下韓聿的離家出走基金一樣,收下了韓聿全部的喜歡。

他們從展室出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嚴楊問韓聿,“那時候還有什麽事沒做?”

當時韓聿的計劃是,過了淩晨說生日快樂,吃長壽面,到公園劃船,喂鴿子,晚上在湖邊散步。

嚴楊說:“長壽面中午算是吃了,這附近有既養鴿子又能劃船的地方嗎?”

韓聿說:“好像沒有,但附近有個湖心公園。”

于是嚴楊就說,“那今天就只做一項吧,剩下的明年再說。”

韓聿說:“好。”

兩人走過人潮湧動的公園廣場,在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散步,韓聿問,“咩咩,那時候你說,不用廣播,只要我喊,你就回來,還算話嗎?”

嚴楊說:“算。”

于是韓聿喊:“咩咩。”

嚴楊:“我在。”

韓聿說:“祝你往後的生日都快樂。”

嚴楊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一對情窦初開的少年,他們站在樓梯間小心謹慎地戀愛,然後踩着鈴聲各自轉身。

那是年少的自己和韓聿。

後來他們長成大人,那麽多年的成熟穩重,抵不上彼此對視的一眼,韓聿紅着眼眶的一句“你還愛不愛我”,眼前人就變回了舊時人。

公園燈影昏暗,他們重新牽起愛人的手,像是沒有經歷任何挫折和坎坷,把彼此帶回翻騰不休的人間。

嚴楊回應道:“祝你往後的日子都有我。”

行人三兩,世界喧嚣,他們又多了很多承諾和“待辦事件”。

往後長路漫漫,總有月光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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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這裏結束,感謝大家的包容和陪伴,有番外,下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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