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盜帥與一點紅(七)
7 盜帥與一點紅(七)
◎小路出劍jpg◎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金陵的美常被文人墨客用筆墨來描繪出來,用畫筆勾勒出來,那是屬于江南細膩婉約的美,像湖面上的一輪明月。
楚留香也很久沒有來金陵了,他來到這江南煙雨水鄉,心情很好地吟了兩句詩詞。他在金陵秦淮河上也有過幾個相好,彼此度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時間,而且他的好友左輕侯就住在松江府外,離金陵也不遠,這讓楚留香對這個地方的印象一直很好。
“越接近金陵,追殺頻率越密集,紅兄,你之前的那個殺手組織是不是就在附近,他們看上去似乎有些着急了。”楚留香說着追殺變密集的話,但表情卻是惬意又放松的。
“抱歉,我不能說。”一點紅抿嘴。
“沒事,我也不是說要怪紅兄什麽,只是小路的家就在這裏,我們得裝模作樣一下,別讓小路被針對了。”楚留香說。
這樣做是無可厚非的,一點紅同意了。他們可以在金陵停留,但是不能停留太久,要做出他們只是路過金陵的假象才行。
他們二人是這麽想的,可是殺手組織的首領、中原一點紅的師父、薛家莊的薛笑人并不這樣想。
薛笑人本質上心心念念的只有薛衣人和自己的劍,至于一點紅的人品如何、會不會暴露他所知道的關于殺手組織的情報……薛笑人不很關心這些。他只清楚一件事情,背叛了殺手組織、背叛了他的人都要死。
先前他只是派手下去追殺一點紅,自己沒有親自動手,但既然現在一點紅好死不死來到了薛笑人的大本營,那他也就只能自己動手清理門戶了。
薛笑人在薛家莊裝瘋賣傻好多年,薛家莊的人都已不太管他,下人也多怠慢,薛笑人不在乎這些,他唯一的執念就是超過他的哥哥薛衣人,他不想再只被當做薛衣人的弟弟了——無論他做什麽都只會被稱作是薛衣人的弟弟,在這樣無形的壓迫下,或許他早就已經瘋了。
路小佳沒怎麽在金陵買過花生,何況是不知道距他出生多少年前的金陵。一點紅也沒有。但是一點紅有銀錢,客棧的小二比他們要更熟悉金陵城的風土人情,自然也知道到哪裏可以買到炒得最香的花生米。
薛笑人不知道什麽花生米,但他有情報渠道,知道一點紅出現在哪裏,會出現在哪裏。
所以他一襲黑衣勁裝,遮掩着面孔,出現在一點紅和路小佳面前,陰陰森森的,同一點紅曾經數次與他見面的時候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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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見到黑衣人的第一瞬間便瞳孔放大,他知道這是誰,一點紅還不至于認不出來他的首領。
一點紅想叫路小佳跑。馬上。立刻。叫他跑遠點,叫他去找楚留香。
但是來不及了,因為薛笑人的劍已經出鞘!
他的劍招跟一點紅的實在相似——不,是一點紅的劍招同他的劍招相似,因為一點紅是跟他學的劍。
薛笑人用的是殺人的劍法,招招狠辣,直擊要害,他的劍勢比一點紅的更淩厲,一點紅的劍招比他的更靈巧,但歸根到底,系出同源。
一點紅拆招幾個來回之後便有些不敵于薛笑人,這是十分自然不過的,因為薛笑人見過他所有的劍招。一點紅叫路小佳走,路小佳沒有走,他握着竹竿靜止不動——這有些幾分滑稽好笑的竹竿,薛笑人并不放在眼裏。
這少年人或許有幾分本事,但是他還太年輕了,缺乏經驗,少年沖動,有太多太多可能會使他喪命的缺點了。在這場戰鬥中,他能産生多少影響呢?只要殺了一點紅這個叛徒,便不足為慮。
但很快,路小佳動了。
他這一動,也讓薛笑人改變了先前的看法。
那竹竿看上去很簡陋,很可笑,可是很快,太快了!
薛笑人跟很多劍客交過手,他見識過左手劍的劍客,左手劍的招式要比右手劍辛辣,更難對付,可薛笑人還是贏了。
但是這個少年的出招有些不太一樣,他是右手劍,可右手劍卻比他曾經遇到過的左手劍的招式角度還要更加的詭谲辛辣!
他抓住機會同一點紅配合起來,甫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殺招!
那竹尖先是直擊喉嚨,随後一轉攻勢,回撤複又攻,從左肋骨處斜刺而上,不僅快,而且角度奇詭。
薛笑人的劍并不以劈砍對碰為主,面對路小佳的攻勢,他躲閃反擊,同時還牢牢壓制住了一點紅。這是很可怕的實力。
一點紅一邊應對薛笑人的攻擊,一邊焦急不已,他甚至在心裏祈禱希望楚留香能盡快過來。
因為路小佳雖然看似占了主動,可少年也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地位上,這樣不顧生死險之又險地出招,稍有不慎,便會被薛笑人奪走性命。
可是路小佳會怕嗎。他不會。
他的師父是荊無命。在他所在的世界,荊無命如今在江湖上名聲不顯,已然是個陌生人了,可在當年,他曾是第一大幫金錢幫的幫主上官金虹手下的頭號打手,與飛劍客齊名的快劍,出手又準、又狠、又快。而且他一旦出手,便是不顧自己性命的招數,與其說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倒不如說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這條命!
被荊無命養大的路小佳,在劍這一道上,自然不會走什麽陰陽調和、以慢制動的路子,他就是快,非常得快,他的劍法沒有任何花哨的招數,沒有任何收束,每次出招便是全力,每次出劍便是沖着殺人、沖着要害去的。
他并沒有像一點紅一樣将殺人練成一門藝術,陰森又收斂的藝術,在路小佳的劍數中能看出來的只有毫不掩飾的殺意。
因為他練得是殺人的劍法,他只會殺人,也只懂得殺人!
他在殺人的時候從來不會怕!
薛笑人跟一點紅的劍法很像,又超出一點紅的劍法,但是本質上是相似的,路小佳跟一點紅拆招過,他看得出薛笑人招式中熟悉的痕跡。
可是跟一點紅特意喂招的時候又不太一樣,薛笑人的動作中全然沒有破綻。
他比一點紅要更厲害!
薛笑人的劍身與一點紅的劍碰上之後擊退他,随後順勢撤步,手臂後收,大臂發力,以迅雷之勢直擊路小佳手腕神門穴。少年瞬間改變劍勢,竹尖朝下,手腕一轉,竹竿尖處擦過薛笑人的側腰偏上接近肋骨的地方,刺破衣服與皮膚,帶出一道血跡。
薛笑人感到一陣刺痛,被遮住的面色陰沉,他反手将劍刺去——
“路小佳!”
一點紅睜大眼睛。
長劍刺穿了少年的腹部,抽出的時候帶出血液飛濺,鐵鏽味彌漫開來。
那雙死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他的手很穩,沒有受到腹部重傷的影響,竹竿在他的手中翻轉,用力一戳,發出破空聲,直接捅進了薛笑人的腹部,叫他發出了一聲悶哼。
在薛笑人的長劍從少年的腹部抽出來的時候,路小佳也抓緊竹竿,一抽,又用力一捅,最後徹底抽出,稍微向前踉跄了兩步,一個人拉住他的手臂,一用力,将少年帶到自己的保護範圍內,那裏有淡淡的郁金香味。
“楚留香!”一點紅難得露出了驚喜之色。
薛笑人見優勢不在自己——他受了傷,現在又有楚留香的插手,還有一點紅在旁掠陣,雖然他對自己很自信,但是在楚留香面前使用全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裏離薛家莊太近了!
見楚留香無意阻攔自己,只是見招拆招,薛笑人想他大概顧及着那個受傷的少年,便索性收劍,輕功一點直接離開,果然沒人追他。
一點紅見薛笑人離開,收劍連忙走近,“小路怎麽樣,沒事吧?”
青年的臉色有些蒼白,“不該讓你卷入的。”
路小佳搖搖頭,“還好。”
他簡單給自己包紮了一下,在傷口上撒了點楚留香随身帶的藥粉。
“等回去了再給你好好包紮一下,小心別感染了。”楚留香溫聲說。
路小佳歪歪頭,“傷得不重,還好。”
楚留香揉了揉少年的頭發,“讓你紅兄背你回去吧,傷口別撕裂了。”
路小佳又歪歪頭,看向一點紅,一點紅沒有反對楚留香的意思,他轉身半蹲下,背對着路小佳,然後将路小佳背起來。
這是很近的距離。如果路小佳這個時候動手的話,一點紅不一定躲得開。路小佳把頭放在一點紅的肩膀上。
“……你師父為什麽要殺了你。”
“因為我背叛了他,我不想再殺人了。”一點紅說。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什麽之前說過的話題路小佳還要再問一遍,不過他還是回答了。
“他要你一直殺人嗎?”
一點紅說對。他說當初首領養了好多根骨不錯的孤兒,不過後來在嚴苛的訓練下多半都死了。活下來的少數後來就成為了殺手組織的一份子,一點紅就是其中之一,他收錢殺人,不僅包括直接找上他的雇主,還有組織派下來的任務。
“這是他教你的原因,要你成為一個殺人的殺手。”
“對。”一點紅說。
“我師父也教我殺人,但是他沒有要我去殺人的意思。”路小佳說,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
“也許是因為他只會這個,所以只能教你這個。因為我也不要你殺人,但我只會殺人,只能教你我的劍法。”一點紅說。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一點紅。”路小佳又不叫他紅兄了。
“我本來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你和楚留香都是很奇怪的人。我們只相處了這麽短的時間,你們卻什麽都教我了。”
“要這麽說的話,小路你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人關系好,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楚留香輕笑出聲。
“你比我的妹妹們的年紀還要小,小路,要是你跟我一起回去的話,她們對你一定比我還熱情,還要好。”
“不一定,我并不是一個脾氣很好、很和善的人,我有自知之明。”
“這就說明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了,因為一個不好的人是不會覺得自己不好的。”
“感覺楚兄你說話總是很有道理,我也想像你一樣能說會道。”路小佳說。
“經歷得多了,就知道什麽時候想說什麽,什麽時候可以說什麽了,小路你現在還太年輕,慢慢來就好。而且直來直去,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路小佳說。
“小孩才會這麽說。”一點紅也笑了。
路小佳哼了一聲,他又把頭重新埋回一點紅的肩膀。
“我要吃花生,我想吃花生。我要吃花生傷口才能好。”
一點紅還在繼續笑,笑容讓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再那麽蒼白,“你還記着你的花生啊,好,等會去給你買花生,買炒的最香的那家花生米。”
【作者有話說】
打鬥戲無能(遠目)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