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面的纨绔,以及我方小夥伴齊齊沉默

第16章  對面的纨绔,以及我方小夥伴齊齊沉默。

“公子政進城的那天,我遠遠瞧見,他長得像趙人,誰知道是哪裏來的小野種!”

……

這些人越說越過分,趙琨很是擔心,他越過許多賭徒,從人群中奔向趙政。

趙政冷笑: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

他和小叔父的關系最親近,逛個集市,就剛好聽見別人唱衰小叔父,于是追到了賭坊。

在賭坊跟丢了目标,緊接着,又碰巧有人拿他和母親最不願回憶的慘痛經歷來說笑。

如果巧合過多,那就不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這樣做。

趙政甚至懷疑就在賭坊二樓,還有一雙隐藏在暗處盯着他的眼睛。他強壓着怒火,努力讓頭腦冷靜,細細地打量這幾個聚在一起玩六博的青少年。

對于出門穿什麽衣裳,秦律有着非常嚴格的規定——囚犯只能穿用赤土染成的赭色(紅褐色)衣裳。平民可以穿沒有染過的原色麻布衣,或者白衣、灰衣等,必須以單色為主,不可以穿彩色的衣服。士子的選擇要稍微多一些:青色、綠色、天藍、粉色、紫色、彩色等等1。

看這幾個纨绔身上的錦繡華服,以及那種從小培養出來的儀态,就知道他們家中富貴。畢竟纨绔也是需要實力的,普通的家庭,養不出這般揮金如土的架勢。

趙政沒有沖動發怒,他的護衛宋廉卻反常地在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況下握住刀柄,迅速拔刀。

只聽“锵”地一聲,一抹寒光出鞘。

趙政急切地大喝:“住手!宋廉。”

宋廉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他說話,無視他的命令,高高地舉起冰冷的軍刀,徑直朝距離最近的一名纨绔少年砍去。口中還嚷嚷道:“放肆!公子政的事也是你們這些雜碎能議論的?”

這副底氣十足的模樣,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是奉了趙政的命令去砍人。

Advertisement

那個纨绔少年吓壞了,腿一軟,整個人靠在賭桌上,發出殺豬般的驚叫聲。

電光石火之間,王绾來不及拔劍,他連劍帶鞘地掄出去,架住了宋濂的刀鋒。刀和劍狠狠地抵在一起,發出金屬特有的碰撞聲、刺耳的摩擦聲。但王绾畢竟是個文職,武力難以跟專業的護衛相比,眼看就要擋不住了。

下一秒,趙琨道:“終黎辛。”

他上前一步,小身板擠進了宋廉和那名纨绔之間。幾乎同時,斜刺裏閃過一點寒芒,重重地擊飛了宋濂手中的軍刀。緊接着,趙琨只覺得眼前一花,終黎辛的殘影已經出現在另一個位置,宋廉被他踹得失去平衡,身軀陡然傾倒。

趙政的心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根本沒看清是怎麽一回事。他驚詫地偏頭望過去,只見趙琨的護衛終黎辛單手執劍,一條腿微微擡起,腳底緊緊地踩着宋廉,伸出另一只手,将趙琨一把扯到身後護住,才好整以暇地挽了一個劍花。

宋廉的那柄清光湛湛的軍刀被擊飛以後,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刀鋒直直地嵌入了牆壁之中,留在外邊的一截刀柄還在微微震顫,連帶刀柄上懸挂着的紅纓也在趙琨的視野中劇烈抖動。

終黎辛的手指如鐵鉗子一般牢牢地環在趙琨的臂膀上,抓得他有些疼。

一切發生得太快,那個纨绔少年仍舊靠着賭桌,口中不斷發出破音的驚恐尖叫聲。直到蒙毅沖過去拍了他一下,才戛然而止。

喧鬧的賭坊仿佛突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就沒聲了。大多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呆滞地、茫然地望着王绾、終黎辛,還有被終黎辛踩在腳下的宋廉,以及那個驚魂未定、依然不能好好站立的纨绔。

王绾今天沒有穿官服,他身材高大,穿一襲清雅寬大的儒服,腰間的衣帶(紳帶)垂下來三尺。佩劍是那種輕而窄的文人劍,主要作用是裝飾品。但他出手卻毫不含糊,精準有力,能看出君子六藝:禮、樂、書、射、禦、數中的射藝也是拔尖的。沒錯,射藝不僅需要掌握箭、弩和彈弓,還包括劍術。這年頭,士族都講究君子六藝、文武兼修,就算學不會擊劍,至少也要學會舞劍。

至于終黎辛,一劍出,好似靈蛇出洞,恰如閃電橫空,神出鬼沒的。他的劍和他的人簡直是兩個極端。劍在手中的時候,他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不太尋常,就像是冷寂的灰燼中又燃起熊熊烈火,腐朽的枯木上又發出許多鮮綠的新枝,算不上多麽鮮明奪目,卻自有一番動人之處。

衆人看得心驚肉跳,都呆住了,雅雀無聲,過了三秒鐘左右,那個纨绔的同伴猛然大喊:“公子政被我們說中身世,氣急敗壞,要殺人啦!”

沒搞清楚狀況的人群頓時騷亂起來。

一些人拔腿就向樓下跑去,想要遠離這是非之地,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些人後退幾步,保持安全距離,自發地圍觀。也有站在後邊的人,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看熱鬧不嫌事大,使勁往前擠的。還有人依然呆呆地望着終黎辛,沒有回過神。

趙琨安排蒙毅帶着一衆護衛盡量隔開人群,防止有人搞事情。一個護衛打扮、長相平平無奇的青年原本混在人群中,想要趁亂一刀砍死那個纨绔少年,卻無奈地發現——完全沒有機會靠近。他剛走上前一步,蒙毅的護衛就攔住他,警惕地問:“你是誰的護衛?請出示腰牌。”

趙琨瞥了他一眼,神色篤定:“不是我們這邊的。”

人群中響起兩個聲音,一前一後道:“也不是我的。”

青年見衆人如此警覺,對面又有終黎辛這樣的高手坐鎮,硬拼也毫無勝算。于是他迅速收刀,二話不說地後退幾步,挽弓搭箭,直接朝那個纨绔少年的心□□出一支羽箭。

“嗖!”

“铿!”

終黎辛仿佛背後長眼睛,在破空聲響起的一剎那,反手一揮長劍,輕松地擊落了飛來的箭矢。然而纨绔少年還是受到驚吓,腳一軟,跪坐在地上了。也沒人嘲笑他,突然有人在賭坊內放暗箭,許多賭徒吓得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再看那個射箭的青年殺手,他已經後退到窗戶邊上,跳窗而逃。蒙毅派了幾個護衛去追他。

人群中,不知哪個纨绔又閉着眼睛瞎喊了一聲:“殺人了!”

終黎辛以為別人說他殺人,腳上微微用力,被他踩在腳下的宋廉吃痛,哇哇大叫起來。

一時間,場面更加混亂。忽聽終黎辛極其認真地說:“沒殺人,他沒死,還叫呢。”

對面的纨绔,以及我方小夥伴齊齊地沉默了。

王绾幹咳一聲,渾厚的嗓音響徹了賭場二樓:“所有人聽好,你們都是目擊證人,請暫時留在原地休息,不要随意離開。這件事和你們無關,但是官府需要你們出面作證。有急事的鄉親們,可以在我這裏登記一下姓名和家庭住址,先去辦事,等官府傳喚問話的時候,請一定要到場。我已經派人通知監市(集市管理員)和鹹陽令,一會兒會有差役前來問話,大家不要慌亂,看見什麽,聽見什麽,如實回答就行。實話實說的,公子政有賞。”

王绾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顯得很有親和力。那些亂糟糟的、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沖的人紛紛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賭場很快就恢複了秩序。

趙政面如寒霜,眼神帶煞,确認趙琨沒事,才看向那個險些被殺的纨绔少年,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錦衣華服少年郎只不過跟狐朋狗友一起出門賭個錢,居然差點被人一刀送走,又差一點被一箭穿心,原本已經吓哭了,正在小聲抽噎,這時又硬氣起來,抹了一把眼淚,顯出幾分頂級敗家子的氣質,說:“嬴姓趙氏,趙濯,都是自己人。公子政,有話好好說,別砍我!”

趙政不認識他,看向王绾,王绾也不認識,用眼神詢問甘羅。

趙琨扶了趙濯一把,道:“你看清楚,我和公子政是一起的,剛才第一個救你的是博士王绾,公子政的老師。第二個救你這個人名叫終黎辛,他是我的護衛。至于到底是誰要殺你,長點心吧,是你自己要來這裏賭,還是有誰邀請你來這裏玩兒?是你帶頭議論公子政的,還是別人引導大家聊這種話題?你看不到身後的公子政,別人也看不到嗎?如果他們能看見,為什麽還要說那種話,故意激怒公子政?難道是怕公子政的護衛不來砍你?”

趙濯聞言,打了一個寒顫,他豁然回頭,看向曾經的同伴。一名纨绔青年瞧他臉色不對,急忙辯解:“這段時間,咱們隔三差五就出來玩兩把博戲,或許是被人鑽了空子。從小玩到大的交情,你總不至于懷疑我們吧?”

趙濯怔怔地沒有說話,眼尾還挂着淚痕,衣服上也沾了些污漬,默默地離同伴遠了一點。

甘羅似乎有些顧忌,低聲道:“趙濯是宗室遠支的人,衛尉竭的獨子。”

衛尉趙竭,九卿之一。掌管王宮的門禁,包括秦王子楚居住的章臺宮的宮門、守衛王城內外的軍隊,都歸他管。衛尉還兼管铠甲軍械、巡夜、禁令、緝捕等等。衛尉軍的常備人數是一萬人,實權遠超清朝的九門提督。

衛尉竭是什麽樣的人?話說上個月丞相呂不韋的部下違抗宵禁,被巡夜的衛尉軍抓獲,只好搬出呂不韋這座大靠山來,希望衛尉竭給個面子,放他一馬。誰知衛尉趙竭嗤笑一聲,說:“管你是誰的部下?但凡觸犯宵禁,一律拿下。”

上上個月,秦王子楚的發小觸犯宵禁,照樣被抓。

一個字概括:牛!

趙琨蹙眉——據說趙竭有一個極大的弱點,那就是護犢子。他四十多歲才得了趙濯這麽一個獨苗苗,跟眼珠子似的寶貝,誰敢動趙濯一下,他是真的會拼命。

如果公子政的護衛真的殺了衛尉趙竭唯一的兒子,事情必定鬧得極大,一發不可收拾。別的不說,除非立即換一個人擔任衛尉,守護王宮和王城,不然以後就算待在宜春宮裏,公子政的安全也不一定有保障。

幾乎同時,趙政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心頭。剛才這幾個纨绔的身後都有人,唯有趙濯的背後有一小片空隙,趙政才會站在趙濯的身後,宋廉的刀鋒才會一下子就對準了趙濯。

這是巧合,還是人為?難道有什麽幕後之人,跟趙濯身邊的那幾個纨绔一同設計了這樣一出好戲?

趙政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陷入蜘蛛網的小飛蟲,稍微動一下,四面八方的蛛網都被牽扯,還有一只大蜘蛛正向他爬過來,要将深陷網中的他吸食幹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