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正常發揮

第64章  正常發揮

驿館的房屋久經歲月, 木質的牆壁上有很多黴斑。而且上一批房客才離開不到一天,可能會殘留一些致病菌。

趙琨讓侍從去馬車上取來艾條,将每間卧房都熏了一遍。艾草的煙霧可以殺菌消毒、驅蟲, 高效地去除黴味。

等趙琨在廳堂吃到八分飽的時候,卧房也熏好了。伯高打開窗戶, 待煙霧散盡, 就另外點了一爐熏香, 開始替趙琨鋪床,在床帳四角懸挂上驅蟲的香囊。

張氏兄弟先回屋,趙琨和尉缭進屋的時候, 就聽見張溫正在訓斥張良, 讓他不要亂動鎬池君的東西。

話說得有些難聽。

張良十分好脾氣地聽完他的指責, 濃密纖長的睫毛漸漸垂落下來,委屈地輕顫了兩下,眼裏泛起一點水光。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瞥了伯高一眼, 緊接着, 他倔強地仰起頭,向張溫解釋道:“我只是看見有一條發帶掉在地上,順手撿起來。”

有一小部分成年人就是這樣, 對外人總是和藹可親、善解人意, 對家人卻有一副急脾氣, 倒也不是故意使壞, 就是情緒不穩定。尤其是面對小孩子的時候, 有一種近似于不可理喻的強勢。

趙琨十分不贊同沒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就輕易地評價一件事、指責一個人。事實上,除了親身經歷的人, 又有誰能知道事情的全貌呢?有時候,不評價才是一種仁慈。誰能确定自己的正義感,不曾被輿論誤導,甚至是被有心人利用呢?如果一片好心,卻無意中傷了人,豈不是平添冤孽?

趙琨半蹲下來,平視着張良,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信賴,“謝謝表弟。”

張良捏着發帶,半晌沒吭聲。漂泊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前對于寄人籬下的種種擔憂,在這一刻都消散了。

他其實早就沒有家了——母親改嫁以後,又生了一個弟弟,母親的新家,是不歡迎他去的。張氏這邊,現任族長是大伯,大伯不曾苛待過他,然而沒有父親的孩子,多多少少是要受些委屈的。上有叔伯對家産虎視眈眈,下有惡仆欺負他年幼,以長輩自居,還總是做假賬,貪墨錢財。

折騰了許多年,當初父親留下的一千五百家仆,散去了一多半。就剩下六百多人。好在那股子歪風邪氣,總算是被他遏止了。

剛巧趙琨年年派人去韓國送東西,似乎很盼着張良到秦國相聚,姑母萱姬聽說張良的母親改嫁了,更是一年寫十幾封家書,唯恐他過得不好。

張良幼時懵懂,今年再次收到表兄送來的十幾車東西,單是小孩子的玩具就有一整車,還有表兄親手制作的一整套士兵人偶,有騎兵、步兵、車兵、弓弩手、都尉、将軍等等,木料打磨的非常光滑,一個木刺都沒有。人偶的關節可以活動,張良能随時給他們更換衣服、铠甲和武器。讓他們擺出不同的姿勢、陣型,車兵的車放在斜坡上就能跑起來。玩伴瞧着都眼熱,請了最好的工匠,愣是搗鼓不出一樣精巧的人偶。

張良把玩着這套精致的木偶軍隊的時候,心中忽然就起了一個念頭——聽說當年父親和姑母的兄妹感情十分深厚,或許姑母跟表兄是真心盼望他去鎬池鄉一起生活?

于是就有了這趟長途跋涉。

屋裏只有兩張床,卻要住四個人。張良眨眨眼,抓住趙琨的衣角,“阿兄,我們共用一張床吧。”

“好啊。”趙琨牽着他坐在綿密柔軟的虎皮席子上,塞給他一只特制的暖手爐,“一會兒你先去洗漱。”

尉缭将佩劍解下來,對張溫說:“張兄睡床,我把幾案拼起來湊合一夜。”他沐浴過後,換了一套幹淨的、樣式有些像道袍的靛藍色衣裳,這種深邃又寧靜的顏色,襯着他骨秀神清的模樣,倒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這麽冷的天,睡幾案怕是會凍病。

張溫偏過頭,眸子裏還藏着一絲不服氣,別扭地開口:“出門在外,沒那麽多講究。先生若是不介意,咱們大可以擠一擠。還有,剛才我辯不過先生,可不是因為儒家不如兵家,是我的學問還不夠精深。”

尉缭也不推辭,直接走到床邊坐下,對張溫笑一笑,說:“我可沒說過儒家不如兵家,儒墨顯學,弟子遍布天下。各國的學官,有一大半都是儒生,儒學興盛,自然有它興盛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沒亮,趙琨就摸黑披上外袍,讓伯高張羅着盡快起程。

直到衆人即将出發,張良還沒睡醒,趙琨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地将他抱起來,裹上一件大氅。張良半睜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發現是趙琨抱他,又睡過去了。任由趙琨把他帶上了馬車。

等張良睡到自然醒,車窗外的景物已經完全變樣。道路兩邊不再是原野,或者散亂又低矮的鄉鎮民宅。取而代之的,是宏偉的鹹陽城,成片的亭臺樓閣、宮殿之間,以一種高高架起的空中閣道“飛閣1”相連,這東西也叫天橋、複道。上下都有道路可以通行。橋上的行人絡繹不絕,橋下的車馬川流不息,一片繁華景象。

趙琨:大約相當于秦漢時期的“立交橋”。

走得近了,還能看見許多散落在路邊的馬糞蛋蛋,以及牛糞、車轍印跡等等。

這年頭,女子稱姓,用以區別婚姻——法律明确規定:同姓不婚。所以同人小說裏常見的趙國公主嫁給秦始皇的設定,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發生的,秦國、趙國的宗室都是嬴姓,不能通婚。這樣做不僅違反倫理,還違法。

這一路,趙琨跟表妹也混熟了,得知表妹的名字叫姬冰硯(姬姓張氏)。

姬冰硯今年十三歲,和大多數少女都不一樣,她既愛胭脂釵環,也愛長弓利劍。張溫不讓她騎馬,她就借了趙琨的馬,一路風馳電掣。

趙琨不覺得女子騎馬有什麽問題。別說在後世,女子能頂半邊天。哪怕在秦國的隴西郡,由于漢族和戎狄之類的游牧民族雜居,那邊的婦女兒童皆能挽弓搭箭,個個都是優秀的騎手。而且戰國時期,女子掌權也并不罕見,比如秦國的宣太後、齊國的君太後。所以趙琨只是派了一小隊護衛跟着姬冰硯,保護她的安全。

張溫被趙琨和姬冰硯氣得自閉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路過商鞅當年主持修建的宮門——冀闕,姬冰硯和張良同時注意到了門樓上張貼的秦國政令,以及軍功封爵制的相關律法。

姬冰硯仔細閱讀了一遍,很是興奮,轉頭問趙琨:“表兄,這個軍功封爵制,如果是女子立功了,也可以封爵嗎?”

趙琨仔細回想,軍功封爵制好像并沒有限定性別。他不太确定地說:“應該可以封爵,回頭我去問問王先生,再給你答複。”如果法家的專業人士王绾說可以,那就肯定可以。畢竟王绾正常發揮,能把對面的訟師(律師)送進去吃牢飯的。

伯高原計劃,他們的車隊從南門進入鹹陽,橫穿半座王城,再從東門出去,抄一條近路去鎬池鄉,可以節省不少時間。誰知走到章臺街,滿街都在議論嫪毐的事,據說嫪毐和都城著名的敗家子趙濯進行了一場豪賭,嫪毐的賭注是山陽一縣之地,趙濯的賭注是萬畝良田,外加上百張房契,還都是鹹陽附近的産業。

然後嫪毐賭輸了,關鍵是這厮根本輸不起,他不肯交出賭注,還說了許多髒話,并且威脅趙濯,自稱是秦王政的假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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