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No.7
四月二十日,星期天,陰天小雨
椎名哥哥的畫畫得很好,他說很滿意。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很多話,平時并不是這麽多話的人。
說實話雖然他當時唠叨的讓我有點想發火,不過為了改掉壞脾氣還是忍住了。
牙丸大哥昨天和我說了很多廢話,家人那種東西有沒有又有什麽所謂反正他們也沒派上用場過。至于以後的打算,哪裏有什麽打算,只要能完成我的名字就行了。
萬夜,活過一萬個夜晚。
不過也別太擔心,如果到時候你們都被各自的繩獸咬死了,我會給你們最後的尊嚴然後自盡的。
就和說好的一樣,如果最後一個人不是我,那麽最後三個人在任何一個人的繩獸爬至肩膀時一同自盡。
“萬夜也長得這麽高了啊。”椎名不茍言笑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笑容,他招招手,示意拿着畫板的小姑娘坐得離他近些,“當信鴿當了這麽多年了,有沒有想要敲掉牙丸轉正的想法呢。”
“當然有,不止一次,要不是因為大哥太可怕和尊老愛幼法則我早就敲掉他了。”暴躁的銀發小鬼用力的點點頭。
椎名的左眼之中已有部分眼白被染成了藍色,與紫色的瞳仁比在一起無比怪誕。
萬夜用腳尖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畫出一條線,席地而坐。
“時間過得真快呢,一轉眼都已經過了兩年了。”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少年此刻突然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帶着恬靜而安詳的笑容,依在自己的床鋪上半眯着眼睛,開始給自己的小孫子講一些爺爺輩曾經發生的,或有趣或心酸的往事。
“剛剛見面的那個時候你還完全是個小孩子呢,什麽都不會做只會哭哭哭,不停地叫一些聽都沒聽過的人的名字。又嬌氣又弱小又沒用,我以為你根本活不過三四天呢。”
“不過椎名哥哥還是選擇了庇護我不是嗎?”她開始在白紙上勾勒出線條,“你還是幫我搶了一個碗不是嗎?”雖然又破又漏髒兮兮。
“你那個時候可是嫌棄的要命呢。”椎名低頭笑了兩聲,卻引起了一陣咳嗽。痛苦的攥着胸口處的衣服,從拉下的領子可以看到那如同老樹根系一般深深的盤踞在椎名胸前藍色繩索正在不停地蠕動着。
“椎名哥哥。”她的手已經按在了柳澤宗的刀柄上,眼中平靜的如同不起波瀾的湖水,停頓片刻後,看着依舊不停的咳嗽的椎名,再叫一聲:“椎名哥哥。”
“是我是我。”他咳得雙眼充血,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看起來比剛才又虛弱了許多。他已經沒有倚在床鋪上的力氣了。
“沒想到我們萬夜也有這麽可靠的一天呢。”他眼中的墨藍如同打翻的液體一般,在咳嗽的時候迅速地侵染了他的左眼。他偏過頭,用正常的那只眼睛柔和的注視着萬夜。
“當初我們所有人一起離開了那裏後做出的決定,其實我是一只持反對意見的。因為到最後留下了萬夜一個人,真是太過分了,明明我們都只這麽害怕寂寞和黑暗的人。”
“可是我卻忘記了呢。”
“那個只知道哭只知道流眼淚的小鬼早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早就不需要站在我的身後了。”
“真可靠啊,哥哥我也覺得真是驕傲呢。”他用力的吐出一口氣,“這大概就是常人說的,看着自己的女兒一天一天的長大變得優秀會有的屬于父親的成就感。”
“這麽說太過頭了,那我到底有多少父母啊。”萬夜已經勾勒出了輪廓,“椎名哥哥要是再亂說話我要拔刀了。”
“是是,壞脾氣的小鬼。”他半阖上眼,“我們當初做的決定真是正确啊,每個人都穿過了作為新婚的人才會穿的禮服讓你畫了畫呢,不然真的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張開眼,“當時,只是顧着萬夜給我們畫畫,你忘記把自己畫上去了吧。”
“沒有,我花了。”她并不擡頭,“當時背後有一塊玻璃,我在倒影裏。”
“那太好啦。”他突然松了一口氣,“覺得哥哥話很多吧,其實平時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總覺得,我本來就不是象牙丸那樣的性格,如果話太多的話會不會讓你們這些小孩子看起來覺得很不靠譜。為了讓我看起來更可靠一點,我就努力把臉板起來,然後少說話。”
“其實也挺對不起牙丸那家夥的,昨天藍繩突然暴走,只有牙丸離我最近。沒想到害的他的繩獸也侵蝕的那麽快。”
“你應該多堅持一會來找我的。”萬夜的畫已經到了收官階段,“确實是你的錯。”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說了太多的話,他看起來就像是是伸懶腰一樣用力的繃着自己的手臂:“雖然這麽說很丢臉,但是萬夜一定要把我畫得好看一點。”
藍色已經從左眼流進了右眼。
“來,你走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吧。”椎名突然像是強壯了不少,撐着身體坐了起來,用力向前探了兩步向着萬夜的方向伸出了手。他的眼神之中帶着過于強烈以至于讓人感到不适的光芒,嗓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的話,今天晚上對我,應該會手下留情的吧?”
“不會。”萬夜合上畫板,眼光淡淡的掃過椎名:“藍繩,退下。”
“我可不相信,你一定會手下留情的!”椎名的臉上有些得意的神色,他的眼睛從未離開萬夜的臉龐,直到萬夜一言不發的收拾完畫具打算離開的時候才一躍而起向她撲過來。然而在空中,萬夜之前劃出的那條淺淺的線卻突然迸發出黑色的閃電,帶着萬鈞的雷霆狠狠的隔絕了椎名的動作。
“你這個瘋子!對這朝夕相處的哥哥也不施以援手!你忘記是誰幫你搶碗了嗎!你忘記是誰庇護了你嗎!你忘記是誰把你拉進了這個圈子嗎!”椎名開始歇斯底裏的咆哮起來,他的眼神無比瘋狂,“你這頭兇獸!”
“不會有人愛你的!黑繩!你會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加凄慘的死去!”
他的手正艱難地突破漆黑的閃電,超出線外的部分已經被閃電灼的漆黑卻還不打算放棄。突然,另一只手飛一般的拔出腰間的短刀狠狠地刺入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牢牢的釘在地面上。
“馬上就要告別了卻還要留下丢臉的回憶。”他的聲音沉默之後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顯得無比疲憊。他擡起頭沖萬夜抱歉的笑笑,“切掉超出的部分吧,反正都已經焦了。”
手起刀落,沒有半分猶豫。
萬夜在那半截焦黑的小臂落地之前收刀回鞘,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畫板,打算出門去。
“萬夜。”椎名叫住了她,而在他開口說話之前卻被萬夜打斷:
“我會下手的,會像剛才砍掉你的手臂一樣砍掉你的頭顱,絕不會手下留情,絕不會為了滿足自己不知所謂突然泛濫的同情心而将大家全都陷入險境,所以椎名哥哥不用擔心。”她背對着椎名,言語萬分堅定,“我會給你保留最後的尊嚴,讓你保留人類的身體死去的。”
陽光灑下,讓人看到少女的輪廓都變得模糊起來,剛剛經過了一場艱苦的對決後才勉強搶回了自己主權的椎名甚至愣了神。而在片刻之後,他就笑彎了嘴角。
還以為是個小孩子,沒想到都已經這麽可靠了......
“好。”他解下自己手臂上護腕隔空抛給萬夜:“那就拜托你了。”
晚上有正事要做,今天商隊老板們的攤位顯然比以往收攤的要早些。萬夜的攤位也蒙上了招牌,挂上了主人不在暫時打烊的字樣。
“小心些。”雷蒙懶洋洋的甩甩尾巴,“說不定這次要應付兩個人呢。”
“不會的,牙丸大哥不是今天,我相信他。”她小心的把給椎名畫的畫收進一本巨大的畫集之中,認真的将椎名的護手佩戴在自己的右腕上,嚴肅跪坐在所有保養得當的武器擺面前,如同即将出征的将軍清點手下戰将一般,閉上眼。
“大河,赫影,柳澤宗。”她将兩柄刀佩于腰間。
“賀山,章丸,青田墨文字。”将另兩柄刀佩于腰間。
“雪穗,龍王,春火。”将龍王附于身後,春火戴在腹側。
“椎名,淙。”她輕撫右手的護腕。
她全副武裝到了牙齒,目光森寒令人戰栗。最後,她拿過刀囊背起。
“萬夜,十二刺客。”
“我,戰無不勝。”
“時間也差不多了。”卡卡西看了一眼漸漸落下的太陽,站起身打算出門去看看“處理掉”是什麽意思。
“小心點。”未實站在門邊,有些擔憂的望着他,“那些孩子真的太強了,情況不對就先回來吧。”
“我知道。”他輕輕擁抱了一下妻子,“別擔心,你和孩子們在家等我回來吧。”
“爸爸媽媽,”介人再看到擁抱的旗木夫婦後連半點尴尬都沒有好像早就習以為常了一樣,“你們看到介亮了嗎?”
“啊,萬夜!找到你了!”介亮一整天都悶在家裏,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偷溜出來,到處找萬夜未果後,就一直在帳篷門口蹲點,剛才去買了點零食沒想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萬夜要出門了,“我找到了一個秘密基地,絕對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種哦!來來來,我只帶你去看其他人我都不帶他們玩的!”他一臉喜色急匆匆的上前就想要拉住萬夜的手。
“我的心情很不好,你走開。”萬夜後退一步,“你現在需要離開這裏,去找你家大人。”她轉過身向椎名的方向走過去。
“...別這樣嘛,那裏真的很有趣!我一直都藏着沒有讓別人看過,那可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基地,我只給你一個人看。”他還是不想放棄,再次伸出手想要去拉萬夜的手臂。
“旗木先生。”她回過頭,如同鎖死了獵物的鷹一般盯緊了介亮,她擡起一只手指着那條這打算拉住自己的手臂,“我發誓,如果你碰到了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包括武器和衣服;或者你膽敢尾随我活着商隊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離開超過十五步。”她後退半步,拉開了自己和介亮的距離,手劃過刀囊手臂起落之間已經銷掉了介亮頸部的流蘇飾品,“我賭上自己所有的武器,會讓你散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的。”
介亮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除了尴尬更多的是委屈,“......我只是想帶你去看我的秘密基地而已.....”我從來都沒有帶別人去過,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介人,都沒有。
“我讨厭基地,全部的。”她繼續向前走去,“別再跟着我了。”
她心中的煩躁感越來越濃重,濃重到手癢的地步。像這種小孩子吓退就好了。
委屈的介亮再看着萬夜消失在視野之中後,一只溫暖的大手拍了拍他亂翹的頭發。
介亮擡起頭,看到的是笑的眉眼彎彎的大旗木先生。他吸了吸鼻子,又低下頭。他把頭偏到一邊,用力的踢腳邊的小石子。
“想笑就笑好了,反正爸爸也覺得我是個笨蛋吧。”他撇撇嘴,一副極力忍住眼淚模樣,“介人也是,媽媽也是,現在臉川晴都讨厭我,反正大家都覺得我最不可靠了。”他擡起手,用力地拔掉了卡卡西的手。
“介亮,我們沒有覺得你不可靠啊。”卡卡西嘆了口氣,他蹲下,“雖然有的時候你是有些沖動,但是在同齡人之中你也是非常出色的小孩子啊。爸爸媽媽一直都以你為榮呢。”
“......可是川晴讨厭我。”他的頭低的更低,還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她并不是讨厭你,只是她還沒有想起你是誰而已。而且就算要讨厭,也不會只讨厭你一個人啊。”他安慰的揉着兒子的頭發,“秘密基地,以後再帶她去吧,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不要。”他把頭偏到一邊,“我只帶川晴一個人去。”
“好好好,只帶她一個人去。”他把手拍了拍放下,“現在你要回家去了,爸爸還有正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