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 48 章
鹿鳴很早就察覺到謝清源的異常——對蘭珏栖能否繼續修無情道, 謝清源比蘭珏栖本人還要堅持。甚至願意為此壓抑自己的感情，忍受迎燒心焦灼感。
“沒有人希望蘭珏栖不好。”秋其野很是不悅，“謝清源你瞞着所有人在湮滅辰間發生的事, 難道就能讓蘭珏栖修好無情道嗎？”
“是。”謝清源應得非常幹脆，“湮滅辰間的記憶，對蘭珏栖來說, 可能是致命的。”
融合了半片湮滅辰間的湛兮在他手裏一轉，蘊含的法則之力湧動。
不知何時，明亮的天光轉暗, 黑暗洶湧而來, 鹿鳴和秋其野立刻就能感受到來自法則之力的威壓，面色發白。
——謝清源對他們是明晃晃的威脅。
蘭珏栖對此毫不知情。
自從秋其野來長淵學院, 固定住在攬雲山居後，他就不再往攬雲山跑了。
整個學院的師生幾乎一整天都能在勝常臺看到蘭珏栖。
日常辦公過後，要麽倚欄觀景喂鳥，要麽泛舟垂釣, 不再是閑着沒事就去攬雲山了。
禹壇和匡勝下了課從操場回來，正好看到蘭珏栖一個人欄邊飛躍到一條小舟上。
一群白鳥扇翅簌簌飛起, 扁舟自瓊樓玉宇下順流而出, 飄蕩在綠水上，白衣仙人悠悠然坐在舟上, 雪白衣袖翩翩。
兩人一時失神。
良久，小舟遠去，匡勝才回神, 與禹壇一起步入勝常臺。
匡勝幽幽嘆氣：“你什麽時候能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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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壇：“？”
禹壇莫名其妙, 又聽匡勝說：“算了，我感覺你渡劫了也修不出這樣的氣度風韻。”
禹壇一樣穿着沖虛山标志性的白衣, 匡勝恨鐵不成鋼：“你看看院長看看監學，再看看你，都是一身白衣，怎麽差這麽多。”
兩人早已熟悉交好，能互相調侃幾句。
禹壇沒怎麽在意這個說法，反而笑道：“你等着瞧好了，看我哪天渡劫就有了，絕不會壞了我們沖虛山的白衣。”
“你們沖虛山的白衣可太唬人了，我……院……院長好！”
匡勝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板一眼行禮。
謝清源微微颔首，态度溫和問了幾句最近的課程情況。
禹壇和匡勝還要趕回去辦公，問了幾句，謝清源就沒再留着人，讓他們走了。
他自己站了一會兒，輕聲落到小舟上。
蘭珏栖緩緩擡起眼瞥一眼來人，看到一只手落在自己額上，用手帕擦去上面的細汗。
謝清源：“曬得都出汗了還不回去歇着？”
蘭珏栖搖頭：“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莫名有點累，不是很想動。”
“嚴重嗎？”謝清源擰眉。
他說着，手指輕輕撫過蘭珏栖的眉毛。
有點癢。
蘭珏栖沒忍住眨了一下眼。
白鳥點掠過湖面，湖水蕩開圈圈漣漪，波光粼粼，浮光躍金。
風拂過，兩人的衣袖相交疊。
兩人目光交彙，蘭珏栖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眨眼，即使謝清源的手已經放下，他還是覺得有些熱。
【明明已經擦過汗了。】
蘭珏栖強做出鎮定的模樣：“師兄要幫我看看嗎？”
修士的神魂輕易不能給外人查探，之前蘭珏栖就去找過鹿鳴，也只是簡單問幾句，沒讓他查探過。
“好。”謝清源眼睫飛快閃了一下，擋住眼底洶湧的情緒，“師弟信任我，我自然盡力。”
現在小舟正好在一大片樹蔭下，樹影濃密，從勝常臺看過來，也要認真仔細些才能看出這條小舟上還有兩個人。
這是一個隐蔽沒人知道的空間。
層層疊疊的樹葉擋住任何探究的目光。
謝清源一只手蓋住蘭珏栖的眼睛，手掌邊緣部分正好與蘭珏栖的鼻子相觸，一呼一吸之間，鼻翼舒張收縮，如同蝴蝶在掌中振翅。
手掌心不知不覺也沁出汗來。
蘭珏栖閉上眼放松心神入定，心空外無物，任由謝清源查探。
“……小栖。”
謝清源慢慢移開手，手掌下蘭珏栖的面容如月，皎潔寧靜。
蘭珏栖的神魂緩緩從體內游離出來，懵懵懂懂睜着眼，伸出手去扯謝清源的衣帶：“師兄快幫我看看。”
“小栖，過來。”
謝清源溫和笑笑，安置好蘭珏栖的身體，朝他的神魂伸出手。
兩只手相握，蘭珏栖順勢被謝清源抱到腿上。
“好乖啊——”
謝清源聲音啞了好多，按着蘭珏栖的神魂不讓他亂動。
蘭珏栖：“我聽師兄的話。”
“是，所以醒來忘記好不好？”謝清源笑了笑。
蘭珏栖拒絕：“不要。”
“好吧，小栖還是這麽淘氣。”
謝清源低下頭，與蘭珏栖眉心相抵。
兩人鼻尖忽地相撞了一下，蘭珏栖皺着眉毛要避開，卻被謝清源強行按住後腦勺往自己的懷裏壓。
“居然要神魂相交嗎？”蘭珏栖頓時臉色發燙：“不行的師兄，我們不能這樣。”
他還沒有和師兄結契呢！
“別怕，不會的。”
謝清源的眼眶酸澀得發紅。
蘭珏栖自己看不到，他神魂中的幽精之魂是飄忽的，隐隐與其他二魂有些割裂，如果不是有絲絲縷縷的細線将他的三魂縫在一起，他的早就魂飛魄散。
這樣的蘭珏栖，只要神魂有異變，整個人馬上就會消散在這片天地間。
知道蘭珏栖醒來會忘記，謝清源還是不敢太過放肆。
蘭珏栖這麽信任他，他當然要做好檢查——檢查這些細線是否有所折斷！
當年他在湮滅辰間，情至深處，借着蘭珏栖的心軟與他神魂相交，自私地想過要讓蘭珏栖放棄無情道——反正這裏不能修煉，他們就像是凡人一樣，在沒有黑暗侵襲的日子，就像是最普通的夫妻一樣相互扶持着生活。
然後，他就發現了蘭珏栖的幽精之魂不穩。
幽精之魂随時都有可能脫離碎裂，這就意味着蘭珏栖的神魂遠比常人脆弱。邊唯塵是個天才也是個瘋子，蘭珏栖的修煉如同懸崖之上走細絲，随時都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無情道讓蘭珏栖的幽精之魂減少波動，從而達到穩定神魂的目的。可同樣的，倘若蘭珏栖動情，幽精之魂波動，細線必将扯裂。
蘭珏栖沒有能選擇是否修無情道的權利，他從來到這片天地，就只能走無情道這一條路，一條道走到黑，絕路也必須找出出路來，否則，迎接他的就是神魂俱散，身死道隕。
正是天生神魂之中的幽精之魂不穩，所以蘭珏栖小的時候才會體弱多病。後來邊唯塵用大量丹藥調養，再加上蘭珏栖努力修煉，體魄經過洗練，不再那麽脆弱。
可失憶之症卻依舊無解。
蘭珏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在這片天地活下來，付出了多少努力。
“小栖，醒來以後，要記得好好修煉，好好活下去。”
蘭珏栖的神魂昏昏沉沉，隐約察覺到上方似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擦過，從自己的眉心到眉毛，再到眼睫鼻尖。然後就停了下來，等了一一會兒，最後停駐在唇邊。
他下意識地往上仰頭，想要去看個究竟，可是眼前還是一片黑。
就是像是……
像是在湮滅辰間的時候，走到哪裏都是一片黑，他什麽也看不見，只能帶着謝清源一路狂奔。
“師兄……”
“我在。”
謝清源輕聲回複。
蘭珏栖的神魂已經歸位，卻還是沉浸在夢中不能醒來。
謝清源守在一邊，手指搭着蘭珏栖的衣袖邊緣。
雲枭自己找了個地方窩着，黑豆眼閃着機械冷光，澎湃的數據流在它眼中湧動。、
“宿主當前任務進度百分之五十，還請宿主繼續努力。”
謝清源瞥過來，目光極冷，眼底情緒洶湧：“你說的火，是什麽火？”
雲枭伸長胖腦袋，視線向下。
神魂放縱，當然也會影響到身體，蘭珏栖這種沒什麽意識都不太好受，更別提謝清源這種全程清醒的。
謝清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師弟不能動情。”
這種事當然要你情我願，更何況蘭珏栖向來只把他當師兄，他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雲枭：“宿主可以動情。”
謝清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抓起這只白白胖胖的鳥，一把丢出去。
袖風掃過，帶着整只小舟隐入黑暗。
雲枭在水面打個滾，拼命扇動翅膀才不會就這麽狼狽地掉進水裏。
随便找了附近一根枝頭落下，雲枭緊緊盯着任務面板。
說實話，這個任務是真的好，既能緩解謝清源因飲冰律帶來的燒心焦灼感，又能在任務完成後給蘭珏栖的無情道修煉帶來助益。
雲枭搖頭晃腦，很是得意。
日照西斜，小舟才從樹蔭中顯現。
謝清源除了眼眶還有些紅，看着和平日一模一樣。
“任務完成了嗎？”謝清源問。
“任務完成，獎勵已發放。”
雲枭抖了抖翅膀，落在小舟邊緣，試圖探頭進去看看情況。
它才歪了個身子，就被一道風掃來。
這道風是真的強勁，它就算是死命扇着翅膀還是逃不開。
咕咚一聲，它沉入水裏。
好不容易從水裏出來，剛才還在眼前的小舟已經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