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 59 章

謝清源醒來的時候, 房間空無一人。

公山家給他安排的這處院落遠離喧嚣，于雲海深處，靜谧安然。

明媚的日光透過雲層落在院落的檐角上, 琉璃鸱吻閃耀輝光。院落栽有紅樹，紅葉片片飄零，落在院中清澈的小池。

再遠一些, 山巒起伏，層林盡染，美不勝收。

謝清源站在欄邊出神。

他記得昨天自己是喝多了醉酒, 醉酒之後的記憶模模糊糊, 只隐約記得自己好像和蘭珏栖說了什麽。

好像說了蘭珏栖喜歡的人？

謝清源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好不容易蘭珏栖願意和自己談論這個話題，偏偏自己醉酒怎麽也想不起來。

還有蘭珏栖, 去了哪裏了？

他記得昨天是蘭珏栖送自己回來的。

之後呢？

謝清源緩緩吐息，扯起嘴角露出慣常的微笑：“師弟回來了。”

雲海中，蘭珏栖禦風而來。

謝清源主動打招呼：“今日晨光明媚，師弟可安好。”

蘭珏栖落在謝清源旁邊, 面無表情。

【不好。】

他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師兄起來了, 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謝清源沒動。

如果不是他能聽到蘭珏栖的心聲, 看到他點頭說不定會以為這是在回答自己說沒事。

蘭珏栖自顧自在前面走了兩步，察覺到後面的人沒有跟上來, 轉過身回望。

他不問，只是看着謝清源。

“昨天我貪杯醉了酒，一定給師弟添麻煩了, ”謝清源以退為進, “正好來流洲一趟，等下我做東請師弟……”

【之前還叫我小栖, 現在就是師弟了。】

蘭珏栖心裏想着，他還負氣在等謝清源要怎麽做呢，聽他忽然不說了，揚了揚下巴：“師兄要做東請我做什麽？”

謝清源：“小栖想吃什麽吃什麽。”

蘭珏栖極輕地哼了一聲：【行吧。】

這是勉強滿意的意思。

謝清源愈發懷疑自己昨晚一定是幹了什麽混賬事，導致蘭珏栖面上假裝和平，心裏不高興。

幸好幸好，他還能聽到蘭珏栖的心聲。

謝清源斜眼用餘光去瞧蘭珏栖，卻和恰好轉過頭來的蘭珏栖對上眼。

蘭珏栖瞪眼。

【哼！】

謝清源：“……”

看來昨晚的事一定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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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珏栖一早就去找了喬聽晚游金鯉，與他們交流了一番修煉心得。

知道蘭珏栖動了情，喬聽晚不免多關心幾句，問及蘭珏栖動情之人是誰。

蘭珏栖還帶着對謝清源的怨氣，回答的語氣硬邦邦：“不知道，大概是某個負心人吧。”

“不知道但是負心人？”喬聽晚震驚。

誰敢辜負蘭珏栖？

喬聽晚倒吸一口氣，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問下去。她想了想，說道：“我之前聽大師兄的意思，是希望你繼續修無情道，既然對方負了你，要不然你還是繼續修無情道如何？”

蘭珏栖：“不要。”

“你不斬情？”喬聽晚愈發覺得棘手，“既然對方無意，師弟何必強求？”

蘭珏栖：“誰說他無意？我沒有強求。”

每個字音喬聽晚都知道，連起來的意思喬聽晚就聽不懂了。

喬聽晚斟酌了好一會兒，說道：“師弟若是因為對方不再修無情道，對方負了你，這對你的心境感悟傷害極大，之後很可能一輩子邁不過這個坎。”

所以有很多無情道修士都會擔憂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因為對方動情放棄無情道，卻得不到回應，反手将自己困死，此生修為再無寸進。

不如直接斬情，放下這段感情繼續修煉無情道，知道無果的感情何必再去費心力？

喬聽晚氣得拍桌：“是哪個膽大包天之徒，将我師弟的心騙走，還不想負責？”

能被蘭珏栖喜歡，當然要感恩戴德趕緊回應喜歡才是，竟然還敢說自己對蘭珏栖無意？

喬聽晚恨不得撸起袖子，跟對方打一架逼迫對方就範。

游金鯉也很不高興，在他看來，蘭珏栖動情渡不過情劫是一回事，對方不喜歡蘭珏栖，又是另一回事。

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在沖虛山的時候，因為自己學不會，邊唯塵帶着喬聽晚游金鯉去唐長老那裏找場子。

蘭珏栖誠懇道：“你們可能合起來都打不過他。”

游金鯉：“是哪個渡劫老妖怪？”

蘭珏栖：“他不老。”

游金鯉冷哼：“謝清源？”

蘭珏栖：“……”

游金鯉跟着拍桌：“我就知道這小子從小就沒安好心！”

之前謝清源死活不肯在游金鯉面前承認自己對蘭珏栖別有用心，如今竟然還敢在蘭珏栖動心後，拒絕承認自己對蘭珏栖的感情！

這在游金鯉看來，簡直是罪不可赦！

蘭珏栖：“也……也不能這麽說吧。我覺得應該是我先喜歡師兄的。”

只是謝清源不願承認自己的感情。

明明他都做好了準備，只要謝清源一答應，他就能放棄無情道，和謝清源在一起。

蘭珏栖心裏不說失落是不可能的。

【忽然間不想喜歡師兄了。】

旁邊，謝清源正正好買了糕點回來，将這句心聲完全收入耳。

原本遞送過去的糖葫蘆往回收，謝清源勉故意往上提了提，等蘭珏栖躍起夠到，這才松口手。

【果然還是多加了糖的。】

蘭珏栖一嘗就知道肯定是謝清源買的時候特意吩咐過，搞不好還加了錢讓店家特意做的。

能為自己花這麽多心思，事事周到，卻羞于承認自己的感情，這不是蘭珏栖認識的謝清源。

【如今我已經無法再修煉，大師兄和師姐都勸我幹脆斬情繼續修無情道，可是……可是……我放不下。】

只要謝清源還在蘭珏栖身邊，還對蘭珏栖好，蘭珏栖就不可能放下。

之前他以為這是正常的同門之情，早已習慣，自己信任謝清源，謝清源也習慣性偏向自己。

“有糖吃還不高興嗎？”回程途中，謝清源問。

蘭珏栖沒回話。

謝清源道：“如果是我醉酒後冒犯了師弟，還請師弟見諒多包涵。”

“師兄沒有冒犯我，”蘭珏栖說，“是我想不明白，不知道師兄在顧慮什麽。”

謝清源：“什麽？”

蘭珏栖忽然一笑。

這一笑如天光乍洩，冰雪消融。風吹動蘭珏栖雪白的衣袖，頭上銀冠附帶的銀鏈随風飄蕩，濃墨眼眸彎彎，盛滿清光。

謝清源愣在當場。

他很久沒見過蘭珏栖笑了。

自從修了無情道後，蘭珏栖被要求收斂情緒，第一類被要求的就是待爆情緒波動極大的喜怒哀樂。

也就是說，蘭珏栖很久沒有哭過笑過生氣過。

“就算昨晚師兄是真的醉了，我不相信師兄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靠過來，伸出手與謝清源合掌。

【師兄的心跳會和我一樣快嗎？】

會。

謝清源收緊手指，将蘭珏栖的手掌完全包裹在其中。

雲道兩旁的白雲悠悠飄過，兩人坐在飛行碧舟上，時間在這一刻慢下來。

謝清源閉上眼睛，蘭珏栖的心聲更加清晰。

【是很生氣，可是還是喜歡師兄。】

是什麽樣的喜歡呢？同門之誼，還是……

【是想為師兄放棄無情道的喜歡。】

謝清源睜開眼，蘭珏栖已經放開手，側眼看過另一邊，耳根通紅。

一個奇異的猜想在謝清源腦中電光火石地閃過，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就感覺眼前一花，飛行碧舟前一片雷海湧動，一條粗壯的紫電在他們面前轟然落下！

看這陣勢，不知前方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前面不能走了，兩人不得不收起飛行碧舟，從雲道上離開落地，暫時避開這片天劫雷海。

“這片天地馬上就要多一個渡劫尊者了。”

兩人在另一邊旁觀，謝清源望着無邊無盡的雷海說道。

蘭珏栖：“是好事。”

【又有強者一起守護這片天地。】

“确實是好事。”謝清源跟着應道，“不過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開了，這天劫才剛開始，我們氣息太強，容易被誤傷。”

看得出來這位要渡劫的修士早有準備，專門來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渡劫。不巧的是謝清源和蘭珏栖經過這裏，荒山野嶺的，要找到一塊好地方避開還真不容易。

明晃晃的天色變暗，山路崎岖。

生怕引來天劫，兩人不敢使用法術，只好摸着黑慢慢走。

蘭珏栖沒注意，一腳踢上一塊巨石，登時疼得嘶嘶抽氣。

謝清源剛從袖裏乾坤掏出丹藥來，就聽蘭珏栖說：“師兄背我。”

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不管，我不想自己走了，師兄背我！師兄一定會背我的！】

謝清源無奈一笑，應下：“好。”

“師兄背我，我給師兄照明。”蘭珏栖爬到謝清源的背上，拿出凝輝玉引。

渾儀旋轉，光芒氤氲照亮，兩人團成一團的身影映在山道，從路邊的草木旁經過。

蘭珏栖伏在謝清源背上。

【之前我做夢，夢到在湮滅辰間時，就是我背着師兄走出去的。那個地方好黑好黑，我的凝輝玉引都沒有用。】

謝清源一步步走着，喉結聳動。

很亮的，小栖。

凝輝玉引真的很亮。

是湮滅辰間內唯一的光。

我看見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