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施施懵然地看向那只朝着自己飛來的球,還未來得及閃避,便突然竄出來一少年用頭将球頂了回去。
她踉跄着向後退了半步,謝清舒緊忙攬住施施。
幾個年輕兒郎匆匆趕過來,連聲道:“抱歉,施施妹妹,沒有受傷吧!”
施施自然沒有受傷,只是嗓音有些顫抖:“沒事的。”
趙氏的表兄卻怒斥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胡鬧!”
年輕兒郎皆垂下頭乖乖認錯,謝清舒拉住她的手,幾次想* 要發作,但表兄的口吻太嚴苛,連她都不好再多指責什麽。
緊接着衆人的目光又落在那倏然出現救下施施的少年身上。
——竟是薛五郎。
少年人的笑臉真摯,揚聲喚道:“施施姐姐,沒有事吧。”
施施雖不喜薛允,但對薛家的子弟并無成見。
“多謝五郎。”她笑着說道。
幾位表兄表姐将施施圍在中央,繼續向着後方走去,極親熱地和她說着話。
她的眸子微微下垂,他們的熱情讓她有些招架不住,這是以前都未曾有過的。
但她并不因此感到高興。
施施的母親早逝,唯一嫡親的兄長年紀長她許多,且常年在外為官。
加之她父親早早為她選定了夫婿,斷絕與兩家再度聯姻的可能,因此她和趙氏的表兄表姐并不十分親近,反倒是繼妹一直和他們打得火熱。
她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小時候只有外祖母憐惜她,連外祖父都更偏愛繼妹。
後來外祖母病逝後,她便再未感受到被人疼寵的滋味。
施施心緒複雜,若是表兄們知曉她根本無意嫁給他們,這些人會不會又變得冷淡起來?
旋即她又想到先與薛允斷幹淨才是關鍵,如若得了舅舅和表兄們的助力,父親那裏應當會好辦許多。
向外祖賀過壽後她跟着衆人前去後山,一方清湖隐匿在山林之中。
“今日雖是祖父的壽宴,但他老人家交代過,首要之事便是要讓諸位貴客玩得盡興!”表兄朗聲說道。
話是這樣說,趙氏的表兄們卻并未過多地理會客人們,反倒盡挨在施施的身旁。
她坐在小舟上,白皙的芙蓉面有些微紅。
她覺得有些別扭,強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才沒有表露出來。
荷花還未開,春日泛舟湖上仍有別樣的趣味。
施施倚在船舷邊,蔥白般的手指輕輕掠過湖面,過眼皆是青翠。
倒是謝清舒有些憂心,一把将她拽了回來:“半邊身子都在外面,施施不怕掉進水裏嗎?”
“無妨,無妨。”坐得鄰近的表兄溫聲說道,“既是泛舟就要盡興,這麽多人看着呢,不會出事的。”
小舟越過湖心的島嶼,正當兩人快要吵起來時,突然出現一道歡快的聲音。
薛五郎站在船上,擡手向施施打招呼。
施施最先注意到的卻不是他,而是他後方劍拔弩張的兩人。
薛二郎壓低聲音,冷哼道:“你真當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沒人知道?”
薛允剛想回擊就聽見小弟突然高呼,他這才發覺正緩緩駛來的是謝氏的兩姐妹。
謝清舒攬住施施,細細的柳葉眉上挑,目光冰冷,意味深長。
他心中暗罵,這毒婦真是無情!既要吊着他,又一心要将他除掉,前腳還柔聲說此生非他不嫁,後腳見施施對他沒了興致掉頭就走。
枉他在她身上費的這些心思,更可氣的是太孫的謀劃也全都失敗了。
施施一只雀兒,竟掙脫了李越的天羅地網。
薛允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怒意與困惑交織在一起,讓他看向施施時都難以維持笑容。
在看到她的那些個表兄時他心中的積郁更甚,還沒與他斷幹淨呢,就與趙氏的公子勾結上了,當真是個浪蕩的女人。
她想跟他解除婚約?他偏不如她的意。
“好久不見,謝姑娘。”薛允笑着說道。
他語氣裏的熟稔沒惹起趙氏子弟的愠怒,倒是薛二郎倏然冷冷笑道:“不知三郎說的是哪位謝姑娘?”
這兩兄弟不對付的事人盡皆知,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卻如同死敵一樣。
小舟上的趙家公子面面相觑,家醜不外揚,這二位怎麽在外面也如此。
薛允沒有理會兄長,溫聲說道:“自然是施施姑娘。”
他慣來以謙恭守禮的形象示人,說起話時很有欺騙性,仿佛真是個溫文君子一樣。
施施不願給他面子,微俯下身撩動湖水,連頭都沒有擡起。
绛色的衣裙鮮麗濃豔,而她裸露出來的脖頸卻白如凝脂,若一朵生長在水面上的花。
她的美麗無人能夠抵擋,連那見慣美人的太孫都未能免俗,只是她柔弱沉靜,既非趙夫人的親女,又不受衛國公的疼愛,即便娶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助益。
他不需要一個花瓶美人做妻子,他既要向上爬,就不能耽于聲色。
在謝趙薛這三家中,薛氏最衰,甚至在謝氏興盛時不敢輕易攀親。
全賴衛國公珍重情誼,方才有了他與施施聯姻的緣分,只是這仍不能滿足他。
薛允的唇抿着,想要再說些什麽。
但小舟已經緩緩地劃了過去,滿船的歡笑皆與他無關。
他不要的姑娘,有的是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娶回家。
他們比他出身高貴,絲毫不在乎施施的柔弱與懵懂,反倒是他殚精竭慮想要得到的權勢,于他們而言不過糞土。
見薛允面色不虞,薛二郎的唇角愈發上揚。
“真不知道家裏怎麽會出來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他聲音涼薄,輕佻地說道,“還好謝家的姑娘聰慧,沒叫你給騙過去。”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是真叫你得逞了,我都不知道要怎樣與母親交代。”
薛允的拳頭在袖中攥緊,被輕視看低的不忿與對兄長的嫌惡累在一起,讓他的怒火不斷攀升,快要按捺不住揮出拳頭的欲望。
小弟卻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二哥,三哥,你們在說什麽呀?”
他像是一團快要燃起的烈火,突然澆了一頭冷水。
薛允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沒事。”
*
施施跟着表兄表姐們玩了一天,到夜晚宴席開始的時候,氣力都快用盡了。
她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玩得這麽盡興過,白皙的面龐始終泛着潮紅,如盛放的花朵嬌豔動人。
謝清舒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她不信施施會真的記恨她。
施施向來心軟,定然是舍不得待她冷淡的,畢竟她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她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不是嗎?
她先前生氣,多半也是因為太在意她。
她才是施施心中最重要的人。
薛允算個什麽東西?敢從她的手裏奪人。
一見到薛五郎,謝清舒就開始留意他的行蹤,她故意向表哥誘導朝何處劃去,就算薛允今日不自取其辱地向施施打招呼,她也要打了他的臉。
她現今舒快得厲害,拉着施施的手去到處與人招呼。
施施沒明白她今日的心情為什麽這樣好,陪她玩了片刻就要坐下休歇。
一位趙氏的表姐溫聲向她介紹宴上的果酒,聽到這酒醇美甘甜,她也提起了興致。
她不喜歡酒,但是喜歡甜食。
施施捧着金杯抿了一小口的果酒,圓圓的杏眼登時亮了起來。
“好喝吧。”表姐笑眼彎彎,“不瞞施施,這果酒的釀造我亦參與,改明姐姐就往國公府送上兩壇。”
“你小心些喝,最好趁國公回來前就喝完。”她揉了揉施施的頭發,“別給他治我罪的機會。”
施施笑着說道:“姐姐放心,父親不會發現的。”
只是她的笑意未達眼底,父親連她被坑害送進東宮都未在意,怎麽會管她喝了什麽酒呢?
她搖了搖頭,不再去想衛國公的事,繼續品嘗着宴上的各類美食。
華燈初上,晚宴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施施聽着遠處乍起的巨大歡聲,略有些虛浮地站了起來。
繼妹還在與人投壺,面上神采飛揚,瞧起來很是歡欣。
她尋了一侍女帶她去休息的地方,十二三的小姑娘稚嫩腼腆:“表小姐,這邊來。”
反正是在外祖的家裏,加之太孫也已被禁足,施施放下了戒心,還在路上拾起了一段花枝。
當二人快要穿過游廊時,花窗邊忽然走出一道男人的身影。
施施的瞳孔緊縮,但看清是薛允後她反倒心安起來。
他比太孫還要重視聲名,而且他待她本就沒有半分的情誼。
他愛護她、陪伴她經年不假,可他長久以來謀劃着如何利用她倒也是真。
“施施,你當真要這般絕情嗎?”薛允的神情有些憔悴,雙眼死死地看向她,“為了攀龍附鳳,連父母之命都抛擲腦後,這就是你們謝氏姑娘的端莊嗎?”
他厲聲說道:“你真就那麽傾慕太孫殿下?”
盡管施施知道他肯定是在做戲,還是有些緊張。
他想要做什麽?為什麽突然把她堵在這裏說這些?
片刻後聽聞不遠處的窸窣動靜時,她便知道了。
不遠處就是客人們休整的地方,只有幾步路,就算他壓低聲音,在院中的人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施施的心不斷地向下墜,她嗓音顫抖:“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