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蹴鞠場上難免會有身體碰撞,太醫一早便在場外候着,這場上都是皇親貴胄,萬一哪個磕了碰了,也好第一時間将人醫治。

七皇子雲翰被擡下去時表情極其痛苦,齊王則是一臉自責,随着七皇子一道退下,所幸雲翰傷得不重,只是在與齊王相撞時扭傷了左腳,想要上場那是不可能了,齊王撞傷了自己兄弟,自然也沒了心思繼續踢。

這下黃藍兩隊各少了一人,立即替補上來了兩個,小穗說那兩個,一個是什麽中書省大人的長子,一個是哪個娘娘的表親。

元小芫也沒聽進去,雖說與七皇子只有幾面之緣,但一想到那張極美的臉,疼得扭曲時,也不免心裏擔憂了幾分。

再去看那高位坐着的幾個,剛開始都還面露急色,得知并無大礙後,又繼續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看着蹴鞠賽。

這當中還包括端妃。

元小芫心裏頗有些奇怪,這端妃心不是一般的大,連自己兒子受傷竟都無動于衷啊……

這場蹴鞠最終的結果毫無意外,二皇子楚王率領的紅隊獲得了大勝,陛下賞了每人一件翡翠如意,還特地将楚王褒獎了一番,太子當場臉色就黑了臉。

楚王喜得那眉下的兩條縫更加宅了,一旁的三皇子秦王,雖說敗了,卻也沒有一絲不悅。

二人下場時,還有說有笑地并肩而行,至于說了什麽,沒人知曉。

蹴鞠賽結束後,分了兩個會場,皇上帶着男人們去了北苑詩會,皇後則領着一衆女眷在南苑放紙鳶。

元小芫入宮已有一月之久,但很少在宮內走動,禦花園的景色也只是聽小穗說過,今日一見這南苑,便覺從前見過的那些院落皆遜了色彩。

南苑極大,四面假山碧水廊橋不斷,許是專為放紙鳶而建,院裏皆是矮樹,放眼望去滿是郁郁蔥蔥,看着就叫人心情格外的舒暢。

沒過多久,這湛藍的天上,便多了許多豔麗的色彩,大多都是花鳥,只是樣式色澤不同。

皇後看了幾眼,說身子不适就回去了,幾個妃也都陸續走了,院裏剩下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奴婢該死,求郡主恕罪……”

這宮女是負責看管紙鳶的,一直沒能将宋玘的紙鳶拿來,宋玘的丫鬟催了幾次,眼看人家的都飛上天了,她的這才送來。

結果還是個浸了水的,看着那濕了的鳥,宋玘又好氣又好笑,這一時半會兒幹不了,怕不能放了。

“奴、奴婢……”

早就聽聞宋玘郡主不是個好惹得主,知道自己出了岔子,吓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起來吧,不就一紙鳶,我還能要你命不成,宮裏有什麽規矩,你錯了照例罰便是。”

宋玘面上并無不悅。

宮人先是一愣,随後連連道恩。

倒不是宋玘脾氣收了,而是她對紙鳶興趣本就不大,那蹴鞠賽才對她的口味,只可惜她不能上場,不然就方才楚王那兩下子,才不是她對手。

一想到自己女兒的身份,不能踢蹴鞠賽,又不由心煩起來,再看婢女手中浸濕的紙鳶,驀地眉頭一皺。

她雖不感興趣,可也不允許別人欺負到自己頭上來,給那宮女幾個膽子,怕她也不敢做這樣的事。

奇了怪了,為何那些紙鳶都無事,偏偏她的浸了水?

宋玘冷冷地掃了一圈,很快将目标鎖定在了一個人身上。

宋玘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心裏也藏不住事,徑直走向趙伊一,一把将婢女手中的紙鳶奪過,面無表情地扔在了趙伊一腳下。

趙伊一一副吃驚的樣子:“姐姐這是何故?”

宋玘很不客氣道:“別跟我攀親,我不是你姐,我要真是你姐,你今日可真就有好果子吃了。”

宋玘話音一落,在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邊,有幾個好事的女眷,連忙将手中的線軸交給婢女,自己則小步趕來圍觀,還有幾個含蓄點兒的,派婢女前來探事。

元小芫就巧了,她本來是怕紙鳶的線與旁人打架,挑了個僻靜的地兒,剛拿出紙鳶,就被趙伊一喊住了,遇見這個瘟神正是發愁時,就見宋玘郡主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這下她辛苦挑得安靜地兒,一下成了全院的焦點。

“伊一倒不是想做郡主親妹子,之所以稱郡主姐姐,是因為郡主比伊一年長,這是尊稱,怎麽姐姐這都不懂?”

趙伊一也沒了好氣,故意如此說,就是暗笑宋玘書讀得少,這可一下戳了宋玘的軟肋。

“你少說這沒用的!”

宋玘指着地上的紙鳶,氣道:“這紙鳶,你作何解釋?”

趙伊一故作鎮定:“我又不是那看管紙鳶的宮人,你的紙鳶濕了與我何關?即便是郡主也不能用身份強扣人罪名!對吧?”

趙伊一目光看向四周,卻沒人應和。

“我強扣你罪名?”

宋玘氣得幾乎失了語調。

“方才那宮人走後,我看你,你急着跑什麽?定是你心虛了!”

這會兒圍的人越來越多,元小芫不想湊這熱鬧,便打算離開。

“誰心虛了?我、我……”趙伊一滿臉通紅,将目光瞥向別處,忽然她想到了什麽似的,一把抓住了準備走人的元小芫,将她推向宋玘。

“我是看元小芫一見那宮女跪下,她就要跑,便過來替你問問!”

“啊?”

元小芫錯愕,她沒想到趙伊一竟将鍋甩給了自己。

宋玘當然不信,她和這個元小芫無冤無仇,話都沒說過。

趙伊一繼續鬼話:“郡主莫是忘了,蹴鞠賽前,你問伊一何人最美,伊一說是郡主,想必是被元小芫聽到了,她心裏不服,就将郡主的紙鳶弄濕,讓郡主在衆人面前出醜!”

有理有據,趙伊一自己都佩服自己,她像是自我說服那般,很快又補了一句:“一定是這樣!”

“呀,該不會真是元小芫吧……”

“虧我今日還誇她人美心善,沒想到這般妒忌。”

“蹴鞠賽前我聽到郡主的确這麽問來着……”

“不會吧,我看元姑娘那麽美……”

“我看這越是美的,心裏越毒也說不定……”

圍觀的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趙伊一滿面得意,今日真是一箭雙雕!她坐等着看二人的好戲。

“怎麽……郡主的紙鳶濕了?”

元小芫睜着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一副什麽事情都不知道的樣子。

衆人立即将目光又落到地上褶皺的紙鳶上,打眼看根本看不出被水浸濕的樣來。

除非蹲下細瞧,或者用手摸一下,這兩樣趙伊一都沒做,那她怎麽知道紙鳶被水浸過?

趙伊一臉上風雲突變,她當然不能承認,還嘴硬道:“方才郡主與那宮人說的時候我聽到了!”

宋玘陰着臉,冷聲道:“我拿到手裏才知道濕了,那宮女吓得根本不敢說出來,只是跪地求饒。”

趙伊一向後退了一步,聲音明顯比之前虛了一些:“那、那是郡主過來問我時說的,你忘了?你問我是不是我把你紙鳶弄濕了。”

宋玘紅着眼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我、沒、說、過!”

這下周圍人反應過來了,又開始紛紛說這是趙伊一所為。

見宋玘這般兇樣,再想起之前耳聞宋玘是個練家子,趙伊一一下慌了神,兩手在身前比劃着:“你、你、你別過來!”

“還說不是你!”

宋玘嚯的一下,右腿向後撤了一大步,左腿繃得筆直,整個身子沉了下去,一撩袖子,胳膊上力道十足,連手背上的青筋都依稀可見,這是要揍人啊。

“哇——”

衆人連忙向後退了幾步,将地方徹底騰開,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見她這架勢,趙伊一吓得連忙又退了幾步,直到整個背貼着假山,退無可退時,喉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瞬間軟了下來:“郡主莫生氣,有話好好說……”

“說!是不是你?”宋玘的聲如磐石。

“是、是、是……我……”趙伊一顫如水波。

“就知道是你!”

宋玘氣得鼻翼一張一翕,正要揮拳,卻見趙伊一吓得掉起了淚來:“嗚嗚嗚,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

宋玘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承認就好,這可是皇宮啊,我還能出手打你不成,只可惜有人吃軟怕硬,最會背後耍陰,本郡主才不會為這般人動氣,只是想看她自行暴露罷了。”

宋玘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元小芫。

她口中的軟,正是說元小芫,硬便是她自己,背後耍陰的,自然就是趙伊一了。

衆人已是心知肚明,不由佩服起宋玘,又同情起元小芫,還不忘厭惡趙伊一。

“都散了吧,這是南苑,姑娘還是放紙鳶吧,別光顧着敘舊談天了!”

幾個嬷嬷來得正是時候,想必也是躲在何處看了戲的,待戲演完,她們才來拉下大幕。

趙伊一拿帕子将淚抹掉,随後才手裏不停地揉啊揪啊拽啊,很快就被她□□地不成行了……

都怪元小芫,都怪她!

元小芫又給自己找了塊兒空地,小穗瞧她嘴皮有些發幹,去涼亭幫她取些花露過來。終于她把那條大魚放上了青天,心裏默念着對雙親的思念。

“呀!”

那紙鳶的線忽然斷了,随着風飛去了院外,這紙鳶對她來說,是寒食節在宮中,唯一可以寄托思念之物,怎能丢失。

元小芫顧不得那麽多,提起裙子就去追,光顧着看天,沒顧着看腳下的路,也不知走了多遠,眼看那魚越飄越低,落入了一片疊石園中。

這疊石園像是個廢了的地兒,幾處石彎處都挂着蛛網,元小芫最是怕蛛蝥。

趕緊跑了過去,剛将紙鳶拾起,便聽疊石的一處卡外,傳來幾聲腳步。

“翰兒今日辛苦了,剛摔下時,我還以為我出手重了,真的是傷到你了。”

“五哥說得哪裏話,咱倆終歸在場上是不妥的,你若幫了三哥得勝,那二哥的性子,定會惦恨你,可我又不想幫他,索性咱倆都下來得了。再說,我這身子骨硬着呢,只是這幾日要裝簸,頗有些麻煩。”

這後說話的是七皇子雲翰的聲音!

原來他們蹴鞠場上是在做戲!

想着陌生的聲音,應是五皇子齊王的,就是那與她水面對望的男子。

“嗯,那就在屋中好生歇息幾日,二哥方才可與你說什麽了?”

“還是拉攏我那些話,暗示你是受三哥指使,故意撞的我。”

“讓他們随意鬥,你我不參與便可,只是……得繼續辛苦你在……”

元小芫覺得肩頭有些癢,斜眼一看,吓得險些叫出聲來,一只核桃般大小的蛛蝥,正在她肩頭爬着!

元小芫吓得趕緊捂住了嘴,不斷抖着肩,要将那駭人的蛀蝥甩下來。

與此同時,疊石那面齊王與雲翰的聲音戛然而止,莫非是被他們發現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