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闌更深,還有半月便要入秋,此時屋外已是蟬鳴聲聲。

齊王微蹙起眉頭,饒有興趣地念着手中的信。

“讓元小芫先裝病不起,待雲翰去了囨縣的封地,我再對外聲稱她因病過世,然後再悄悄将人送過去。”

影一聽了,若有所思道:“囨縣山高地遠,只要不封元小芫為正妃,隐姓埋名做個府內的妾,那麽此辦法的确可行,看來七皇子對元小芫是動了真的。”

齊王眉宇間看不出情緒,望着信還在想着什麽,影一在旁有些猶豫,幾次欲言又止,這剛想出聲,便看齊王回過神來。

“這法子可不是他想的。”

他拿起信放在燭燈上,很快那歪歪扭扭地幾行字,便被火焰吞噬了。

“母妃當年說,端妃是有智的,果然不假,為了雲翰,她連這種法子都想得出來。”

說完,他冷着眼望向影一,影一目光閃爍了幾下,上前拱了拱手,終于想将話說出口來。

“有句話,屬下不知當不當講。”

齊王将快要燃到指尖的火焰,丢進案幾下的鐵桶內,輕輕彈了幾下手。

“本王知道你要說什麽,那些都是權宜之計。”

是麽?齊王的回答影一并不信。

那次元小芫被蛇咬傷,是影一所為,那是他在齊王毒發那夜,與他商議的結果。

可齊王卻在第二日一早,身體還未徹底恢複的情況下,親自跑去宮內救人。

明明那日齊王在府內好生修養,叫那毒蛇将元小芫性命奪去便可。

影一實在是想不通,一向做事果決的齊王,為何在這件事上,悔了自己的令,難道那女子的性命就如此重要?

影一心裏有種隐隐地不安感:“王爺,那日派影二去攔我,可能比您的速度還快,畢竟王爺身子還未……”

齊王沉聲打斷:“這事只有本王親為,才可行。”

見影一眼神困惑,齊王嘆了一聲,耐下性子與他講道:“你以為我為何躲避一衆宮人,卻獨獨在鸾鳳宮附近,以口祛毒,且還被皇後的女官看到?”

影一忽然頓悟,那日他在暗中尾随,還以為齊王是怕時間不及,顧不得那些,慌亂下才有此行徑,看來是刻意為之。

見影一神色已變,齊王這才繼續道:“太醫院那幫老東西,深谙宮中之道,只要上面不特意去問,他們絕對閉口不提。”

“屬下明白了,所以您叫辛力找七皇子來,将一切事讓他來擔下。”

這樣明面上,七皇子還會欠齊王一個人情,且不會追究他與元小芫的肌膚之親。

這下影一似乎明白了齊王的心思,不禁問道:“王爺做這般局,是為了得這一道賜婚的旨意?”

齊王點頭道:“若元小芫在我手裏,那麽雲翰這枚棋子才會更加穩妥。”

“可七皇子真願意為了一個女人,參與皇權之事?”影一問道。

齊王起身,緩步來到影一面前,擡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這便又回到最初的那封信上了,端妃肯出這樣的主意給兒子,足以說明,雲翰此時有多麽急躁了。”

影一忽然覺得方才的擔憂全是多餘,也對自己這般意識不清而感到慚愧,他立即躬身道:“屬下愚鈍,請王爺責罰。”

齊王背過身,擺了擺手手道:“你不通男女之事,此事上反應慢些,也屬正常,退下吧。”

很快,屋內便只剩下一人的氣息。

齊王挺直的後背終于松了一些,他方才所說句句在理,可卻是在救下元小芫後,才想到的。

他為何要救她,齊王心裏悄然道:定是因為這些,我才願救她的。

第二日,老皇帝又下了一道賜婚的聖旨。

護國侯府的嫡女宋玘郡主,與七皇子雲翰的婚事。

影一還頗有些擔憂太子那邊會借此拉攏七皇子。

齊王卻少有地揚了下唇角。

“會有一出戲,這婚事,定成不了,叫影十去盯着護國後府。”

齊王猜得不假。

聖旨到護國侯府時,宋玘聽到當場甩手走人,将傳旨的使監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最終還是侯爺塞了不少東西,才将這事捂住了。

“我不嫁!”

宋玘将紅木櫃子推到門後堵着,又去搬紫檀方桌。

屋外侯爺一腳踹在門上,叮咣作響。

宋陳氏抹着淚,在一旁不住地勸着。

世子宋璟則靠在院裏假山上,看戲一般,一言不發。

“那個什麽七皇子,整日游手好閑,文采不出衆便罷,可他那身板,連我手裏的椅子都拎不動!”

宋玘說着,擡袖擦了把汗,将梨花木椅堆在了桌上。

“咚!”又是一腳,老侯爺怒道:“七殿下那是一表人才!你膽敢再說一句不敬的話來,我就、我就放火燒了你這屋子,看你開不開門!”

宋陳氏“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你敢!你敢放火燒我女兒,我和你拼喽,嗚嗚嗚……”

說着,還拿小拳頭噼裏啪啦砸着侯爺,侯爺早就不耐煩了,一揚胳膊,宋陳氏腳下不穩,就要摔下臺階時,宋璟一把将母親扶住。

“璟兒你快勸勸他們,嗚嗚嗚……”

宋陳氏拉着宋璟便往侯爺身前推。

侯爺看自己的探花郎兒子來了,面色能稍稍緩和幾分。

他強壓着心裏火,手指抖着指向屋內:“你這不争氣的妹妹,叫你母親慣成什麽樣了,如今還敢違抗聖旨!”

宋璟微微一笑,淡淡道:“父親母親,動了肝火是要傷身體的,再者叫旁人瞧見也是會傳閑話的,不如先回房休息,玘兒這裏,我來規勸。”

“對對對,你書讀得多,道理一大通,你來與這個不孝子說!”

老侯爺臨走時,還不忘又踹了一腳,屋內哐當一聲,椅子從桌上摔了下去。

待院內安靜了片刻,宋玘這才蹑手蹑腳來到窗前,将手指放入口中,用力“哈”了一下,朝那窗紙上,輕輕一戳。

看到一個英俊又熟悉的面容,正在躬身與她對視。

“臭丫頭,還不開門。”

宋璟進來看到一屋子淩亂,不由扶住額頭,挑了個看着完好的凳子坐下。

“那七皇子,你當是見過的,着實俊美,身子骨也算是硬朗。”

宋玘将榻上的單子抽下,不屑道:“我是那貪圖外相之人?再說,蹴鞠賽你又不是沒在,他被齊王就碰了那麽一下,就倒地不起,哪裏算是硬朗,這樣的男人,我不嫁!”

說着,她又将櫃門打開,從裏面挑了幾件顏色偏素的衣裙,扔在單子上。

“哥哥若是瞧上他樣貌了,那便自己嫁吧!”

宋璟臉頰抽了幾下:“這些渾話莫要說了,不然整個侯府都會受牽連。”

宋玘又從梨花妝臺的抽屜中,取出個錦盒,細細點了點裏面的銀票,一面将它裹進單子,一面賭氣道:“若是再勸我嫁,我便日日站站在若水樓的瓦片上,喊着說!”

望着這個忙碌的身影,宋璟冷笑一聲:“你以為父親能讓你出了這侯府?”

宋玘停下手中動作,轉身望着哥哥,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

“哥哥可願幫我?”

“與我有何好處?”

“嗯……”宋玘想了想,幽幽道:“你背着爹爹與楚王相談之事……”

宋璟臉色瞬變。

宋玘忙道:“許是我看錯了呢?”

宋璟起身扔下一句,“你莫管我的事,我也不參與你的事。”便推門而出。

宋璟離開後,門被侯爺命人上了重鎖,屋外還立着幾個彪形大漢。

宋玘則躺在榻上呼呼大睡起來,直到夜晚寅時,人最困的時候,她才從榻上爬起。

門她是踹不開了,可窗戶呢?自然躲不過宋玘三腳。

來阻攔的守衛,不厲害的被她打倒,厲害的又不敢傷她,不過一刻,宋玘便跑到了外院的牆角下。

翻牆更是不在話下,幾個動作行雲流水。

待老侯爺披着衣服來到牆角下時,人早跑了。

與此同時,柳府最偏的一座高牆內,探出一個腦袋。

元小芫扭頭望着下面的英綠:“将包袱給我。”

“小姐,要不我們別跑了吧,萬一被抓到,可是要出大事的。”

英綠拿着包袱猶猶豫豫,不肯給她。

“輕點聲,明日天一亮,你主動去尋祖母,将我交待的說出來,柳府應不會有事。”

元小芫想好了,那荒山流民多,偷摸尋個女屍回來,佯裝做她,難道陛下還有閑心思管一個死人的婚事。

說來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元小芫也實在是被這一道聖旨逼的沒有辦法。

若是換做柳玉,雲翰或是其他順眼的男子,她沒準就像命運低頭了。

可齊王不成,想起他那張冰冷至極的面容,還有那深不可測的城府,她就渾身打顫。

“英綠你別耽誤我工夫了。”元小芫心急的伸了伸手。

英綠則咬牙道:“除非小姐帶奴婢一起走。”

元小芫搖頭拒絕。

英綠向後退了兩步,壓着嗓道:“小姐若不帶奴婢,奴婢就叫人了。”

二人僵持了片刻,最終元小芫無奈點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騎上牆頭,在這一瞬,腦中竟閃出了雲翰的影子,一個不留神,她腳下一滑,栽了下去。

衣服刮破了幾個口子,胳膊也蹭掉了一塊皮。

不過總算,趁着月黑風高,元小芫擺脫了柳府的高牆。

“小姐!”

“噓……”

“那前面好像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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