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早已宵禁的栾京,在深夜裏顯得頗有些陰森。

元小芫與英綠緊緊抱在一起,眼睛都顧不上眨地望着那個不遠處黑漆漆的人影。

“你是誰?”

三人幾乎同時開口,明顯都頓了一下。

那身影壯着膽子向前邁了兩步,元小芫顫着聲道:“別、別過來……”

借着皎白的月光,來人終于認出了這張秀麗的面容。

“你是元什麽來着?”

元小芫與英綠對視一眼,來人又上前兩步,語氣變得興奮起來:“你不記得我了?南苑,濕了紙鳶的……”

“宋、宋玘郡主?”

兩人剛一認出對方,還未多說,就聽到身後傳來巡邏兵的腳步聲,三個女子着急忙慌地躲進了一條幽深的巷裏。

外面恢複寧靜,她們這才敢出聲。

宋玘一張口,便問道要點:“你該不是也逃婚吧?”

這個“也”字,讓元小芫微微出神。

英綠趕緊道:“這位郡主,我們小姐只是出來轉轉的,一會兒便回去。”

宋玘貫是個灑脫的性子,但她并不愚笨,深更半夜帶着包袱翻牆而出,還敢說自己是閑逛?

她白了眼英綠,繼續看向元小芫:“即便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一二。”

頓了頓,她聲音壓得更低:“遇見我算你們運氣,這栾京城,我門兒清,只要你們跟緊我,別壞了事兒,保證咱們平平安安溜出城。”

話音一落,這主仆二人眼中閃出一道感激的目光。

宋玘沒說大話,在她的帶領下,東方将将翻出一絲白肚皮時,三人便摸出了城。

也不知走了多久,尋了個無人的破廟,三人剛一進去,就被一陣風揚起的灰嗆得直咳。

宋玘轉身就要離開,元小芫連忙将她拉住。

“郡主,這荒郊野外,能尋到此處,已屬不易,眼看天便要大亮,侯府定會派人來尋,不如抓緊時間小憩一會兒,到時候才有力氣繼續趕路。”

宋玘猶豫地點了點頭,一臉嫌棄地來到廟中。

英綠手腳麻利,不知從哪兒摸了把掃帚,掃出一片空地,将一旁的茅草平鋪了整齊,又從包袱裏取出一張幹淨地被單,搭在草上。

元小芫從外面撿了點木柴,這會兒已經将火生了起來。

宋玘坐在草堆上,看着那團焰火,不可思議道:“你怎麽會這個?”

元小芫從包袱中取出水袋:“兒時在莖州,母親從不拘着我,像個小野丫頭似的,什麽都愛玩,自然會得也多了些。”

宋玘沒再說話,而是巴巴地看着元小芫與英綠飲水,不由咽了口唾沫。

“小姐,倒些水來洗洗手吧?”英綠又取出一包棗花饅頭。

元小芫沒敢多用,只是稍微沾濕了帕子的一角,出逃本就是吃苦,水又是最重要的,太過講究可不行。

象牙白地帕子很快染成了黑色,元小芫眉頭緊蹙,之前在城內太過緊張,也不覺得痛,這會兒放松了些,才發覺手上的皮破了幾處。

英綠看見眼角不自覺濕潤起來,将自己幹淨地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在元小芫手上,忍不住又開始勸她。

“小姐,要不我們趁天還未大亮,回去吧,英綠實在見不得您受苦了,嗚嗚……”

說着,豆大的眼淚流了出來。

元小芫拿起旁邊的棗花饅頭,掰下一塊兒,遞到她嘴邊,讓她趁着天未大亮,自己回去吧。

英綠當然不肯,一下将元小芫抱住,元小芫也不由酸了鼻頭,就這樣,主仆二人一邊吃着,一邊抹淚。

宋玘在肚子不斷抗議下,再也忍不住道:“你倆有吃有喝哭什麽啊,好歹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吧!”

元小芫這才注意到,宋玘沒吃沒喝呆坐了許久,她将棗花饅頭隔着布,捧過去一個。

“郡主出來,沒帶幹糧?”

“別說幹糧,水都沒帶一口。”

宋玘早就餓得饑腸辘辘,也不嫌這嫌那了,一手抓起饅頭,一手将水袋拿了過去,先是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接着開始啃饅頭,邊啃還邊贊嘆:“這是什麽饅頭,怎麽如此香甜!”

吃喝完,三人已是疲得不行,越來越重的眼皮終于支撐不住,漸漸阖上。

到底是快要入秋,這四處透風的廟越待越冷,元小芫身子寒,最先被凍醒,睜眼一看,一道刺眼的日光,穿過破舊的廟門射了進來。

元小芫又等了一會兒,才輕聲将二人叫醒。

還是昨夜的棗花饅頭,元小芫與宋玘邊吃邊聊,英綠坐在一旁認真聽着。

元小芫是打算逃去酉州,據書上記載,那是個有山有水的地兒,這讓她能憶起家鄉。

元小芫拿出一張地圖來,特地指給宋玘看,再問宋玘要去何處時,她則托着腮一臉茫然。

“那……我與你們去酉州。”

宋玘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別看我帶的東西不多,可我一身功夫,你們倆個弱女子遇見個強盜土匪什麽的,還得靠我來保護。”

“呸呸,”英綠連忙道:“這樣不吉利的話,郡主可莫要再說了。”

元小芫站起來拉住宋玘的手道:“若是郡主不嫌麻煩,我們便一同前往。”

“別郡主不郡主的,在外我們姐妹相稱便可。”

這樣也能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煩,元小芫當即便甜着聲喚了句:“玘姐姐。”

三人收拾好鋪蓋,一路向西走去。

再說栾京這邊,老侯爺本要派兵去追,卻被世子宋璟勸住了。

這栾京可是天子腳下,稍有個風吹草動就能傳入宮中,更何況侯府深夜尋人。

依照宋玘的性子,即便尋到,也不會乖乖回來,定是會大鬧一場。

若讓陛下得知是郡主抗旨出逃,整個侯府都要遭殃了。

宋璟叫自己跟前幾個武力高強的随從去尋,想來再是厲害,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跑不了多遠,老侯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老侯爺一宿沒睡,第二日散朝還被皇帝留了下來,問道為何無神,他只敢謊稱是郡主身子抱恙,他憂慮過甚。

皇帝還是體恤他,說要派太醫去看,老侯爺一聽,趕緊擺手,說是瞧過了,得養個半年。

在禦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他就這麽一個女兒。

皇帝看着也是心疼,想到婚旨一事,便推到了明年開春。

柳府這邊發現元小芫不見,還在是柳文散朝回來後。

“小芫這孩子一向懂事,定不會是離家出走,就怕……”

後面的話,嚴氏沒敢說下去,她急得團團轉,操心着孫女的安危,還說要報官去尋。

正說着,張嬷嬷從元小芫屋裏找到封信,元靜拆開一看,臉色瞬間白了。

即便是自行離家,嚴氏還是想要報官,柳府文官出身,全府上下也沒有個能舞刀弄劍飛檐走壁的,最多是叫幾個可靠的,簽了死契的家丁去尋。

報官?

柳文哪裏願意,元靜也知道後果,這抗旨不遵是要抄家滅門的。

眼下不管是府內府外,皆稱元小芫染了風寒,無法出屋。

柳家派出去的的确是無用,最遠也只是在栾京邊上尋了幾圈,宛如大海撈針了。

侯府派去的這幾個,昨晚便已尋到,只是得了宋璟的令,跟着護着,并不強行帶回。

這幾人看見那三個姑娘來到山間的泉水邊上,準備褪掉衣物,他們面色一紅,趕緊捂住眼,轉過身。

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心下暗道不好,回過頭來,哪兒還有三人的影子,朝着酉州的方向,疾步追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泉邊又鑽出三個人來。

英綠灌着水袋,元小芫松着腰帶,宋玘脫掉外衫,滿臉得意:“就說被人跟梢了,你們還不信。”

元小芫将已是接近麻木的雙腳,踏進泉中,頓感舒爽,她顧不上說話,趕緊将身子全部泡了進去。

泉水中的元小芫,肌白如雪,一雙明動的眸子,閃着光一樣,身體的弧度在水下若隐若現,身為女子的宋玘,都有些看呆,一時竟紅了臉頰。

元小芫扭頭看見宋玘還立在原處,不由催道:“知道玘姐姐厲害,我們也得抓緊時間,萬一那幾人反應過來,返身來尋,豈不麻煩。”

宋玘回過神來,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三人匆匆洗過後,又去了相反的方向。

元小芫将地圖收了起來。

“酉州是去不成了,我做圖時依稀記得,往北去是卞誠,我們去那兒。”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還算惬意,只是好景不長,在路過一個村子時,宋玘本是好意,拿出銀票想買點路上需要的吃食,結果銀票額度太大,引起了不少矚目。

元小芫有些心慌,拉着她趕緊走了。

宋玘路上還叨叨她膽子太小,正說着,便被兩個男子擋住了去處。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說話之人,膀大腰圓,身高沒有十尺也得九尺,手裏提着把砍刀,目光極為兇狠。

他身旁那個,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肩上搭着把小板斧。

英綠驚叫一聲,拉着元小芫向回跑,誰知身後又蹦出個人來。

“小美妞兒,往哪裏跑?”

這第三個人,肥頭大耳不說,一臉猥瑣樣看着就讓人心生厭煩。

宋玘冷哼一聲,警惕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來回流轉,她慢慢靠近元小芫,沉聲道:“一人解決一個,這個壯漢,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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