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 3 章

屋內傳來女人的哭泣聲,明枳剛進到屋內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施婉婷,還有站在她旁邊的兩位警察。

明枳趕緊過去扶起了施婉婷,陪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沙發椅上,問道:“媽,怎麽了,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施婉婷只是一個勁的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明枳進來,兩位警察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這位家屬請節哀,明志雄先生于今日淩晨四點被大貨車撞擊身亡,經調查屬于意外事故,明先生死前攝入了大量酒精。屍體如今存放在警局派出所,如果方便的話請跟我到警局認領明先生的屍身和遺物。”

喝酒?明枳像是被什麽擊中一般,大腦中一陣轟鳴,接下她進入了一種無意識狀态,回複警察,安慰母親,表面鎮定,可心裏面早已經翻江倒海。

明枳機械似的扶着施婉婷上了警車去到了警局,走入停屍房的那刻她終于支持不住,整個人癱倒在地。

她想起來“明枳”是怎麽死去的了,她找回那段消失的記憶了。

那天她淩晨兩點才回到家裏,進門後看到明志雄在喝酒,滿屋子都是酒精味,酒瓶散落了一地。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心中苦悶的她拿起明志雄喝剩下的半瓶酒就幹掉了,可就在三個小時前,她因為發燒吃下了兩顆頭孢。

明枳是有輕生的念頭的,因為那一天,她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惡意。

明枳大學讀的是珠寶設計,雖然冷門但對她來說卻是專業對口,畢竟她家是珠寶世家,到時候畢業回家繼承家業,根本不用發愁找工作的事。

可就在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明志雄破産了,她從一個富家女變成了需要發愁學費的窮學生。

明枳是個有骨氣的,家裏的變故并沒有讓她一蹶不振,上了大學後她就開始想方設法的搞錢,這個時代是自媒體的時代,她敏銳的抓住了風口,拍短視頻,做直播。

都知道拍短視頻賺錢,可這錢也不是這麽好掙的,明枳折騰了兩年,這才有了點水花。

無心插柳,她上傳的一段她們女生宿舍日常在快音平臺走紅了,于是她迅速拉着宿舍姐妹的組建了團隊,開始固定更新,把它做成了系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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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了,大家也都大學畢業了,可為了更新短視頻,宿舍四人依舊扮作大學室友。如今她們賬號已經開始盈利,工作室賺的可比普通應屆畢業生多多了,大家自然是願意留下來的。

在外人眼裏,明枳沒有正經工作,整天不着家,奇裝怪服,是個叛逆少女,可實際上她比誰都拼命,她想憑借自己的努力讓家人過上以前的生活。

一個年輕的女子在社會上單槍匹馬創業會有多困難,她沒有助力,沒有退路,只能靠自己,奮鬥了四年才終于有了點成績。

可在這個時點,明枳作為團隊的創始人卻被踢出了局。

明枳根本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為了這個賬號付出了全部心血,通宵寫腳本、連夜做剪輯,服裝、置景、拍攝,她樣樣親力親為,一開始為了哄着其他三位室友演出更是同意和她們收益平分,并且主動扮演起了短劇裏面最不讨喜的角色。

在其他三位室友扮演着外冷內熱的學霸、嘴硬心軟的富家女、單純善良的小白花的時候,她卻為了戲劇效果,主動選擇了日常作妖的極品戲精這個角色。

這個角色不僅性格差,形象更是誇張搞笑,明枳醒來的時候在鏡子裏看到的那張濃妝豔抹鬼臉就是還沒來得及卸妝就被工作室其他人趕出來的明枳。

因為演了這個醜角,明枳這兩年多來幾乎每天都在賬號的評論區被網暴,評論區的最高贊評論永遠是針對她的謾罵。

“這個枝枝怎麽還不下線呀!”

“她怎麽還在作妖呀,我都恨不得沖進屏幕給她兩巴掌了!”

“枝枝也太賤了吧,我真的太想抽她了!”

……

雖然大家罵的是角色不是真人,可明枳還是很難受,流量穩定後她本想換個角色,或者給枝枝“洗白”,可其他三人根本不願意和她換,老板更是另外找來了編輯,就這樣明枳被踢出了創作團隊。

再然後,他們覺得明枳的存在會影響賬號流量,直接提出了解約。

她被自己一手創建的工作室解約了,多可笑啊,更諷刺的是,這個工作室的現任老板是她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季遇。

季遇是明家鄰居的兒子,季家雖然家裏也是開公司的,但比起明家那是差遠了。季遇高中的時候曾經向明枳表白過,明枳當時對他并沒有感覺,用專心學習的理由拒絕了他。

後來明志雄破産,以前的親朋好友都在落井下石,只有季遇一直在身邊安慰她鼓勵她,明枳成立工作室的時候他更是大方的拿出錢來給她投資,明枳被他感動,終是答應了他的表白。

為了回報男友的支持,明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室上,她想證明給他看,他的投入是有回報的,自己沒有白用他的錢。

明枳對他毫不設防,可季遇卻趁着明枳忙于團隊事務架空了她,等明枳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全盤接手了工作室,然後一腳踹掉了她,和她的室友簡嬌嬌在一起了。

季遇那天的神情讓明枳感到無比陌生,“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你憑什麽拒絕我,你不是很清高嗎,最後不是照樣成了我女朋友,不過嘛,我現在玩膩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無趣。”

季遇的話一字一句的紮在她的心尖上,她交付出的真心就被這麽肆無忌憚地踐踏着。

簡嬌嬌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她握住明枳的手,那精心修剪的美甲在明枳的手上留下道道劃痕,“枳枳,我真的很喜歡阿遇,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會成全我的是吧。”

簡嬌嬌像是沒看到她的痛苦,甜蜜的挽上了季遇的手臂,一臉無辜的對她說着殘忍的話。

另外兩位室友也沒站在明枳這邊,“明枳,你還是離開吧,你走了對大家都好,你的角色真的太讓人厭惡了,想必你想不想因為你自己一個人毀了我們辛苦經營起來的賬號吧?”

她就這麽被孤立了,無邊的惡意仿佛要将她吞沒,評論區的那些言辭不停地在她腦海中循環滾動,怎麽都停不下來。

季遇是她準備共度一生的伴侶,簡嬌嬌是她高中時就認識的好朋友,兩人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一天之中遭遇了愛人和朋友的雙重背叛,經營多年的事業也被奪走,回到家又看到了那個無底洞的父親,明枳崩潰了,一念之差她喝下了那半瓶酒。

光是回想明枳就覺得心痛得要命,眼淚不自覺的滑落下來,一旁施婉婷以為女兒是在為她爸爸傷心,心疼的抱住了她。

“別怕,還有媽媽。”

明枳反過來緊緊的抱住了施婉婷,在走廊間裏大哭出聲,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哭出來一般,這輩子的委屈,上輩子的忍耐,她要通通都發洩出來。

殘缺的記憶終于完整了,明枳原以為是自己替代了明枳,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的,在這具身體裏,她和明枳完美的融合了,或者說,她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最終相遇在了這個時空。

她既是大淵朝明枳,也是二十一世紀的明枳,她不是誰的奴才也不是誰的累贅,她不想死,從今天起,她要好好的活下去,漂亮的活下去。

明志雄的葬禮很簡單,因為是明志雄自己喝醉了跑到馬路上的,法院判定對方只用承擔10%的責任,最後兩方協商,肇事司機賠償了20萬作為喪葬費和家屬精神損失費。

下葬前一天,明枳打電話去了老宅那邊,奶奶和二叔一家聽到明志雄死了只是吃驚了一下,随後聽筒裏就傳來了明老太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爸這個兒子我算是白養了,沒享到他一點福反倒是讓我給他送終,事情你們自己看着辦吧,分家了就沒必要再來往了。”

電話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明枳被老太太這急忙撇清關系的模樣氣笑了,還真有做母親的能偏心到這個份上的。

這年頭一場喪事下來要花錢的地方還真不少,光是墓地一項就花了12萬,明枳和施婉婷忙前忙後的操持完了明志雄的葬禮,回家後卻等來了銀行的催款單。

她們這才知道現在做的這棟房子居然被明志雄抵押出去了!

明志雄半年前居然向銀行借了兩百萬的抵押貸款,分期五年,每個月要還四萬二,如今他已經欠了銀行3期的貸款,現在銀行是來給他下最後通牒的,若是不能按期還款,這棟房子就要被強制執行了。

施婉婷一下子亂了方寸,她又回憶起了當初一家三口被人從別墅裏趕出來的畫面,這些年他們一直在搬家,現在好不容易在安定下來了,難道連這最後的容身之處也要被收走嗎?

明枳仔細的看完了銀行的催款單,随後握緊施婉婷的手安慰起了她,“媽,你別着急,賠償的20萬辦完葬禮還剩5萬,這幾年我攢了二十萬,這些足夠先把之前幾期的欠款補上,餘錢也能撐上三個月,剩下的我們慢慢想辦法就是。”

施婉婷握住女兒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是很傳統的那種女性,之前明志雄雖然不成器,可有他在至少還有個心裏安慰,日子苦一點倒是也能挨,這些天她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裏比誰都慌,如今看着沉着冷靜的女兒,她的心終于安定了下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要生活,過了頭七,明志雄的喪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明枳拉着施婉婷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媽,我想接下爸這家打金店,重新把明師傅打金店的招牌挂出去。”

施婉婷訝異地擡起了頭,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不理解為什麽女兒會有這種心思,打金和她完全聯系不到一起吧。

明枳這邊早就想好了理由,她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媽,之前我不是經常開車送爸去培訓嘛,我當時為了盯着他就陪着他一起學了,沒想到我還挺有這方面的天賦的,當時給我們培訓的師傅就說我打得比我爸好多了。”

明枳的确接送過明志雄一段時間,當時明志雄交通違規被沒收了駕照,培訓地點又在郊外,他就指使明枳每天接送她。當時明枳都是送到門口就直接走的,但施婉婷并不知道內情,于是她這個故事在施婉婷看來合情合理。

“是這樣呀,那就試試吧,反正家裏東西都是全的。”施婉婷向來對女兒是沒什麽要求的,女兒願意留在家裏她就很開心了。

“你之前為了那個工作室太受罪了,沒有一天是在淩晨兩點前回來的,這日夜颠倒的,這哪是年輕小姑娘受得住的呀,換個行業試試也行。”

施婉婷并不指望着自己女兒開店能掙到什麽錢,她只是不希望女兒再回那個壓榨人的工作室了,自己這個女兒看着精明,其實是個傻的,還不如自己呢,拼死拼活盡是為他人作嫁衣,她那幫朋友自己見過,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沒想到施婉婷這麽快就答應了,明枳真的很慶幸自己有一個好媽媽,她知道施婉婷同意她開店并不是對她的手藝有多信任,只是想着能讓她留在家裏而已,所以她便想着施展一下手藝,也好讓她能放心。

誰幹就幹,明枳來到樓下的操作臺,打算實操一番。

正準備動手,尴尬的事情發生了,她的這家打金店居然一粒金子都沒有,沒有工料,沒有樣品,望向空蕩蕩的櫃臺,她不禁有些無處下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施婉婷也跟着她來到了樓下,看到呆愣在那裏的明枳,她上前溫聲道:“是不是有難處?和媽媽說說,媽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兩個人的辦法總比一個人多。”

面對自己的媽媽,明枳也不藏事,于是便把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家裏設備倒是齊全,店面也是裝修好的,就是金料不足,我剛才是在想怎麽才能買到便宜的金子,商場裏的金子也太貴了。”

這幾天明枳逛遍了本市的各大商場,她本想着去商場金店參考一下如今的流行款式的,畢竟她對金飾的認知還停留在大淵朝,入鄉随俗,她要了解現代人喜歡的樣式才行。

他們開打金店的是要根據客人的要求來做工的,客人需要什麽他們就打什麽,只有當一家打金店聲望達到一定程度,那才會有顧客為它的設計款買單。

不同于宮廷的奢華風,現代人偏愛簡約大氣的款式,比如說最簡單素圈手镯,如今就非常受歡迎,是大多數人買第一只手镯時的首選。

幾天下來她對市面上的設計和工藝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她看來,如今的樣式可比之前的簡單多了,市面上的這些款式她看一眼就能打制出來。

這可真是個好時代了,黃金不再是貴族富商的專屬,普通百姓也能買得起了。

買得起是買得起,不過這黃金到底還是不便宜的,而且有件事讓明枳有點費解,之前她在手機裏查過金價的,五百多一克,可為什麽商場裏的挂牌價都要七百多一克呢?

櫃姐和明枳解釋,說這是加了手工費後的價格。明枳頓時就驚呆了,手工費這麽貴的嗎?

戒指和耳環這種小東西手工費要50到150元一克,而項鏈和手镯這種較大的金飾品手工費更是達到了150到300元一克,還有那一口價的金飾,整體換算下來連同手工費居然要一千多一克。

難怪會有人選擇打金,這品牌溢價也太高了。

出了商場後明枳去了本地幾家比較老牌的打金店,一圈看下來,打金店的手工費是要便宜的多的,一般在20~40元/克。

看着明枳喋喋不休的說着自己收集來的信息,施婉婷不禁笑了出來,她的女兒這回看來是認真的,說不定她還真能把這家半吊子的打金店撐起來呢。

“媽媽現在是真後悔,你說我當初怎麽就光顧着買鑽石了呢,等家裏出了事回收根本換不了多少錢,要是當初多買點黃金該多好呀,我記得當初你出生的時候金價才六十多一克吧。”

說到這施婉婷突然想到了什麽,拉着明枳就往後面走去。

一樓房間後面有一扇木門,門上紅色的油漆已經脫落了不少,老式的門鎖上有着斑斑鏽跡,角落裏還挂着蜘蛛網,看來這扇門已經很久沒打開了。

轉動門把手,用力一推,“吱嘎”一聲,門被打開了。

入眼是一片荒蕪,除了牆角的一顆櫻桃樹,就只有垃圾、碎石和枯草了,寂靜的院子,顯得那棵開着小白花的櫻桃樹有些孤單。

施婉婷擡頭看着已經長到二樓窗戶處的櫻桃樹,回憶着過去的時光,說道:

“我們施家有個習俗,若是生了女兒,是在要樹下埋些金銀祈福的,你奶奶不喜歡這套做法,我也不想和她起争執,我就找了處自己的房子埋了些。”

明枳暗嘆:你們施家還真是財大氣粗,好好的金子就往地裏埋。

看着施婉婷盯着櫻桃樹的灼灼目光,明枳的視線不自覺的下移:“媽,你說的那個地方,不會就剛好是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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