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草地
第14章 草地
酸酸的?
楚烏:“……”
他很有耐心,但實在是無法避免産生困惑。
那小腦袋裏面到底裝着什麽,也許是過于豐沛所以滿溢出來的情緒。
但唯一的問題,一直放縱不幹預,沉浸在某一種情緒過久的人類會生病,人類看病非常非常的昂貴。
楚烏在計算自己的積蓄和找找原因之間,猶豫一秒,選擇後者。
他控制拟态胸膛的核緩緩收起整個空間的神經元一條條抽絲剝繭,慢慢回憶剛剛發生了什麽。
無處不是它留下的痕跡,手印,腳印,目光,目光落在窗戶上,手指擦蹭過上面的花紋。
……無比細膩柔軟的指腹。
楚烏冷靜地把打結成麻花的神經元整理好,繼續往下看,注意到某些不一般的地方。
貝芙也在小心地觀察他。
如果這個變态能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注意到她對于陽光的渴望,大發善心地打開這窗子一條小小的縫……
那麽她一定會感激得無以複加。
然後記住鑰匙在哪,偷到它,最後悄咪咪地溜走,帶着帽子叔叔送給來一份超級大禮包作為謝謝。
想到這裏,貝芙不知不覺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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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态狂終于停下了機械性工作的手,同時,将視線移了過來。
明明隔着那麽一段距離,蜷縮在毯子裏的貝芙卻感覺自己無所遁形,那雙藍灰色的,仿佛永遠那麽淡漠,極快滾動過蔑視的眼睛将看透一切。
噢,蔑視。
她從男人白皙到過分的臉孔上終于讀到一種能理解的情緒。
這種目空一切,沒有任何東西能進入到眼睛裏的輕蔑,如此的理所當然。
貝芙皺眉。
她好像意識到了大腦一直忽略的東西,從最開始,這個男人的眼睛裏,就沒有“看”到自己。
很難去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感覺,用愚鈍的類比,就好似在生物課上隔着玻璃看生态缸裏面蠕蠕而動的蝸牛,斷掉觸角的螞蟻,還有攀附在完全光滑石塊上徒勞無效僞裝自己的蟲子。
他是玻璃外的那雙眼睛;而她,是裏面的蟲蟻。
大腦短暫暈眩片刻,一閃而過的想法被裹上朦胧的薄霧。
眼睛和蟲子?
細小的雞皮疙瘩立起,貝芙冷漠地僵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把這詭異的想法抛諸腦後——上等人看下等人也是這樣。
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下等人。
如果上等人都是道貌岸然的禽獸,那麽這個男人一定是僞裝得最好的那一梯隊,優渥的經濟條件和足與模特媲美的身段相貌……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肯給她。
呵,裝模做樣的狗東西。
貝芙又裹緊了毯子。
楚烏一無所知。
他正在清理放置某一條神經元內存儲的冗餘信息,這種時候比較放空。
很快的,楚烏發現了小家夥的目的。
——它似乎對某些地方,有着濃烈的興趣。
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裏,被反複觸碰過,留下最多人類信息的地方是窗與門。
對于楚烏而言,拟态的房屋裏任何物質都是可變化的,門和窗戶并沒有什麽意義,牆面也可以随時劃開形成一個新的空間。
他來到某只“米咖色小蘑菇”的身旁,将手放在落地窗上。
這麽輕易地就吸引了它的視線,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
楚烏收回了手。
他聽見對方嘟囔地小小叫聲,一連串的,帶着不滿的,糯叽叽軟乎乎。
“狗屎,開窗放放風也好啊……”
貝芙真的是,要氣死。
她用力地拍了拍那扇厚實的窗戶,紋絲不動,身旁再一次傳來震顫悶悶的笑聲。
都不用去看,她能夠想象那張漂亮的臉上的表情有多麽惡劣,意味不明的語調和稍稍上揚的尾音,就算聽不懂,內容也絕對是嘲諷。
楚烏重複一遍:“是想要出去?”
它不搭理,別別扭扭地把小腦袋抵在窗戶上,看起來好笑又可愛。
楚烏遲疑,僅僅是星塵就能讓人類的眼睛感到不舒服,外面不只有星塵……
野生人類沒有經過社會化訓練,在陌生的環境非常容易應激,一個不小心,彼此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可能會毀于一旦。
但他又不能一輩子不帶它出門:回家之後還要打疫苗,生病需要看醫生,如果連出門都适應不了的話,以後怎麽辦。
它現在正是旺盛好奇心的時候,也許接受能力不錯?
他想到一個現在可以去的地方。
楚烏內心糾結。
貝芙同樣在胡思亂想。
她在想象着外面的天空,草地,太陽,毒辣的太陽光,被抓來這裏的時候,那個時間的太陽熱得可以曬脫皮。
可這屋子裏卻一點兒也不悶熱,即使退燒之後估摸這裏的室溫也在27攝氏度左右,只裹披着毯子也絲毫不冷。
溫度,光線,這完全說不通。
但那些鋼索……房間裏的燈也許是高科技也說不定,那個古怪的沐浴間,融化的牆面,上等人的世界就連牢籠都是這麽特別。
她再一次被抱起來,男人的話音低沉溫和。
“希望你會喜歡那裏。”
貝芙還沒有來得及掙紮,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所牢牢吸引,那扇無比厚實的落地彩窗,像收起的綢緞幕布,重量輕盈一般,往兩側滑開。
她困惑地閉眼又睜開。
視線中,晃蕩着一條銀河。
明亮的光線與純粹的黑暗交錯鋪撒在前方,那些細密的光點像春日裏尚未盛開的花苞搖曳,明明滅滅,閃閃爍爍,美麗而震撼。
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爬上貝芙的腳趾頭。
男人攏了攏她的身上的毯子,似乎在确認着什麽。
下一刻,她感受到身下的人邁了一步。
他們一并,墜入虛空。
并沒有。
獵獵風聲響起在耳畔,貝芙死死地閉着眼睛。
許久,身下的支撐恍惚一松,她坐在了哪裏,手掌下,腳底下,身體接觸到的是一種非常,非常陌生的感覺。
稍有些粗粝硌手,是草和泥土的觸感。
她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張望四周,擡頭看天,明亮的光線讓眼睛有些不适的刺痛,很空曠的碧綠色草野,一側是映出蔚藍天空的湖泊,一側則是看不見深處的密林。
風裹挾着潮潤泥土的微微腥味與草葉的氣息迎面而來。
貝芙下意識地動了動腿腳。
剛剛的銀色光河,以及,那個男人呢?
貝芙揉了揉眼睛。
再擡起頭,她視野裏忽然冒出一張典型歐美男孩的臉,棕黃色的頭發,大概十八九歲,雀斑洋溢着這個年紀噴薄而出的年輕,身上的毯子在脖子打結像是系着披風一樣。
吓了好一跳,貝芙踉跄着往後坐去。
他擠了擠眼睛:“你好漂亮,我是皮特,你叫什麽名字?”
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以及……英語。
她怯怯地回答:“貝芙。”
少女眼眸似水,漆黑如鴉羽的烏亮長發披散在肩背上,露出毯子的膝頭與胳膊健康透粉。
第一眼就讓皮特感到心動——溫柔,好馴服的,一個東方小美人。
真是罕見。
皮特是三個月前來到這裏的,他并沒有到來的那一段記憶,但很快便理解了這個怪異的世界裏,作為人類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他們之中不乏有謀劃逃離者,但皮特并不在此列,物種造成的力量懸殊如何能夠輕易逾越。
況且,吃喝不愁,這樣的生活非常理想。
如果蘭利那小子不是那麽不識趣,拒絕和主人們主動溝通,他們明明可以過得更好!
皮特看出少女身上的不安。
他誘哄道:“你現在很安全,這裏很安全。”
她安全了?
貝芙怔住,喃喃道:“我現在,是安全的。”
那麽,她現在,是在哪裏?
事實上,這是一間異寵社交生态館,非常體貼的采取先體驗後登記的流程。
寬闊的展廳裏陳列着多重記錄影像,各個世界的異寵都能感到熟悉的家鄉環境是場館的招牌。
楚烏此時此刻正在前臺辦理手續,一條觸爪登記信息,一條觸爪挑選着零食和飲料——等小家夥玩累了可以進行投喂。
一條觸爪擱在一旁,躲開旁邊一條蹭來扭去的藍白相間觸須。
觸須的主人夾着一張登記卡,慢悠悠靠過來,聲音有着年輕的雀躍與激動:“楚烏大人!”
楚烏沒說話,卷着零食走開。
“沒想到在這裏可以遇到楚烏大人您。”藍白相間的球狀生物跟在後面,兩條觸須捧着臉,“我也養了一只人類,很活潑,性格還算不錯,啊……那個黑頭發的,是您的小人類嗎?”
楚烏停下腳步。
“看起來,相處的很不錯。”藍白色觸須夾着的登記卡裏浮現出兩個人在草坪上相對而坐的畫面。
他似乎看呆:“您的人類十分美麗。”
楚烏:“謝謝。”
“大人,就是,那個,可不可以。”他有些羞澀,兩條觸須麻花一樣卷在一起,“接續一下我的神經元。”
楚烏簡潔點頭:“好。”
“我,我叫江雲。”
救命,追星成功了。
這個好消息順着江雲激動的神經元波動霎時間同步傳到群絡裏。
藍白就是最酷噠:「家人們我在異寵生态館遇到偶像了,是凜冬的玫瑰,涅槃的太陽,不死者,無冕之王……」
藍黑有品:「打住,開什麽玩笑,你中二病又犯了?」
藍白就是最酷噠:「是楚烏大人(/=v=/)。」
春暖花開:「但是,它不是在休眠嗎?」
江雲想起大哥已經連續趕項目加班三個月沒回家了,不由得嘆了口氣。
藍白就是最酷噠:「看來前段時間的報道是真的,他醒了,現在就在我身邊,一點兒也不冰冷,不暴戾,非常平易近人,恐怕那些傳聞都是營銷號胡謅的,而且,他養了一個人類,那小家夥非常的漂亮。」
藍黑有品:「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春暖花開:「人類麽。」
前臺傳來簡訊:“兩位先生,登記完畢,可以進去了,祝你們與愛寵渡過一段愉悅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