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行
第21章 不行
這樣不行。
楚烏決定制定一些特殊方案, 來增進感情紐帶。
男人本來就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莫名其妙的凝重。
貝芙有些茫然,但傻大個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扭頭走開, 背影似乎有幾分幽怨……
是錯覺吧, 管他的呢。
她很快洗漱好,回到閣樓上的小床, 床鋪上散亂堆着各種小玩意兒,貝芙把自己擠進被褥裏, 趴在床邊上撈着一團毛線球玩。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不再需要面對生理上發熱受傷或者死亡的危機,待在勉強可以說得上是舒适安逸吃穿不愁的環境裏, 就更貪婪,進一步想要滿足其他的需求。
她活下來了,并且過得還不錯,大腦雀躍地提醒着。
但如果有的選,誰願意一輩子當一只寵物,只是短短幾天, 這種詭異的相處模式就已經足夠挑戰她的三觀。
除了偶爾的眼神碰撞,雞同鴨講的無效溝通,他一廂情願地擔任着“主人”的角色。
有時候她甚至懶懶散散地冒出——這樣過下去也不錯吧,這種想法。
只是失去自由。
僅此而已。
未來的幾十年都蝸居在“夢想實現”的小房子裏看着虛假的蔚藍色天空,一眼望得到生命如雲朵一樣稀疏的白,直到單薄慘淡的盡頭……
可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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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就厚實毛毯的地板上傳來腳步聲。
貝芙迅速翻身閉上眼睛, 假裝已經睡着。
楚烏在整理她的頭發, 只是輕輕撫過, 小家夥就緊張地幾乎屏住呼吸。
她時刻緊繃, 一點兒也沒有放松……項圈裏的神經元從未停下工作,在他靠近的時候那些焦慮更甚。
月光從屋頂的窗子輕盈地落在她的臉上, 映出一種柔軟潔淨的光澤。
他直勾勾地盯着。
它們可以這樣毫無顧忌地親近着她,不像自己,連伸出的手都會對她的精神帶來更多壓迫,也許等她完全熟睡,會更好一些。
楚烏收回手,轉身離開。
直到男人走後。
貝芙長長舒出一口氣,直挺挺躺在床上睜着眼睛。
閣樓的天窗将寂靜的黑夜切割成塊,星星們無聲地明滅閃爍,她感到空落落的。
“我是貝芙,你們呢?”
聽起來好蠢,而且,和星星說話好幼稚,小孩子都不這麽做。
她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兒,感到非常精神,完全睡不着。
貝芙聚精會神地盯着其中某一顆星星,不過是幾秒鐘,它偏藍色的光芒驟然大盛,亮晶晶的,再看下一顆,也亮起來,紅紅的還有些粉,閃爍着要比完美切割的寶石還要動人的流光。
“真好看啊,亮得好漂亮。”
星星們仿佛有自我意識,只要被她的目光聚焦觸碰,就想要更加努力表現自己。
貝芙睜大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就好像它們能聽見自己的話一樣,但下一瞬,還沒有來得及眨眼,所有星星的光芒齊齊消失,夜轉眼便深如純黑天鵝呢絨的夜幕。
“好吧,大家晚安。”
貝芙覺得自己大概率又要失眠,但閉上眼沒有多久,就很快進入了夢鄉。
輕輕淺淺綿長勻亭的呼吸,胸口起伏,她睡得十分安靜。
楚烏靜靜看着少女的睡容,黑色觸爪張揚而勢不可擋游弋入遙遠的穹幕,吞噬掉被她注意過的所有星子。
即使這些星子與他同源,可能會在數以億萬年的未來,孕育思維,誕生出他的同類,但現在,它們都不過是沒有意識的死星而已。
沒有意識,卻仍被吸引……僅僅只是因為,她的幾句軟軟叫聲。
它們感應到她的呼喚,感受到她精神的衰弱,急切地想要過來,就像他一樣。
楚烏伸出手,将快從床沿邊上掉下來的女孩撈回去,又蓋好被子。
他就在這裏,只要有他就夠了。
會好起來的。
貝芙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一夜無夢,神清氣爽。
以及,從神經病古古怪怪的肢體動作語言來看,似乎有一個更好的消息——今天要出去,并且會帶上她。
但是,是去哪裏呢?
貝芙之前觀察過,房子包括小院子,綿延在她肉眼可見的範圍裏是空曠無人的街道,和記憶裏的一般無二。
随着男人的腳步,不急不慢地穿過兩條街區,她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銀色光河。
是去上次那個有像魚又像狗怪物的地方麽?
貝芙身體一陣緊繃。
感覺到懷裏的小家夥情況不對勁,楚烏停下了腳步,有些笨拙地用手輕拍她的背。
盡管昨天晚上制定了上千萬個方案,但直覺告訴他,那些計劃都不是很好,于是他參考了醫生的建議。
——為什麽不試試看讓她自己做選擇呢?
“沒事的,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哪兒,你一直想要看看外面,不是嗎?”
楚烏慢慢将她的情緒安撫下來,直到她不再緊繃着發抖,邁步進入中轉區。
貝芙震驚了。
上一次她在男人踩進去的一瞬間就閉上眼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一次,她清楚地看見,男人的周圍出現了好幾道光門,裏面季節不同,景色各異,有的裏面甚至有着來來往往的怪物,似乎完全看不見他們。
這是要去哪裏?
貝芙一邊偷偷打量,一邊忐忑等待着。
他為什麽不動,為什麽這樣看着自己,她臉上有東西嗎?
他看她,又看看那些光門,眼簾半斂,古井無波的眼神平淡得好像在斟酌要不要把她丢進去投喂裏面的怪物。
“……”
貝芙再一次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更加瑟縮。
楚烏皺眉。
前輩的手劄好像也不是全都是對的。
他确定,昨天晚上自己已經把如何與人類更快更好建立感情紐帶的那薄薄幾頁消化透了。
※多用平和或是鼓勵性的眼神對視,它們能夠漸漸體會你是無害的,可以值得信任的。
注:多目類、以及用眼睛當武器的種族不适用。
不夠平和,還是種族問題?
可他用的是人類拟态。
即便如此,要做到鼓勵性的眼神,依舊難度太高。
楚烏對于情緒的感知寡淡得可憐,并不能很好理解這些捉摸不定的東西,要怎麽樣才能表達出來,大部分時間能很像個人樣還是因為傳承記憶的本能。
他想了一下,決定用最簡單的辦法。
貝芙還在瘋狂腦補自己的凄慘死狀,忽然發現有點不太對勁,她好像沒那麽悲觀了,居然還能思考自己在怪物嘴裏嘗起來是甜口還是鹹口的?
然後,男人動了。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光門。
貝芙不明白他要做什麽,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灰黑色的霧氣籠罩着一片死氣沉沉的地,地上有小堆黑色的高聳山包,霧氣深處隐隐可以聽見什麽東西窸窸窣窣咀嚼食物的聲音。
這扇門她有種很不好的直覺,剛剛看了一眼就不敢細看,總覺得那些小山包像一個個墳包。
男人還在看着自己……
貝芙瞬間懂了,瘋狂搖頭。
楚烏懸起來的核一松。
這麽說來,不是因為想家而産生的壓力麽?不,也許她根本不明白光門代表什麽……這扇門打開的是屬于她那個人類世界的封閉裂隙。
唯一的問題是,即便他可以打開裂隙,她也只能以被污染的形式存活在世界的夾縫中。
無論是什麽生物,被裂隙裏污染物抓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再屬于原來的那個世界了。
楚烏指尖微動,關掉這扇光門。
和恐怖片氛圍一樣驚悚的傳送門消失在眼前,貝芙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起了好多雞皮疙瘩,後腦勺還在一陣陣地頭皮發麻。
她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大概清楚這次出行目的地由自己挑選後,心裏湧出一種古怪的疑惑。
有人出門會讓家裏的小狗小貓小鳥兒自己選路的嗎?
但是,管他的呢!
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其他人類,貝芙兩眼放光地也學着他指了指某一扇光門,除了球形狀的怪物,裏面還影影綽綽有許多人,活生生的人類啊。
她非常肯定:“就去這裏。”
人多力量大。
皮特那樣的壞人有,但世界上肯定是好人多,沒準還能找到組織。
楚烏:“……”
這條路通往全景公園,确實是有很多可供人類選擇的娛樂項目,還有專門的社交區域,甚至比異寵生态館裏的氛圍還要好。
可是那邊,太熱鬧了,醫生說她需要靜養。
楚烏有些猶豫。
但醫生也說了,要尊重她的選擇。
貝芙更緊張地看着他,甚至伸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懇求道:“我們去那裏吧,好不好。”
想要見到其他人。
友好并且可以交流的其他人類,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因為精神錯亂産生幻覺。
她敏感的神經如此迫切着……
楚烏再一次感覺到懷中身軀的緊繃,飽含酸澀的氣息帶着一點兒發甜的期待盈滿他的鼻尖。
他稍稍捏了一下少女潔白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
她并沒有抗拒地抽出手,只是緊張地看着,指尖無意識更加用力。
楚烏點了點頭,意料之中——那股淡淡的甜更加濃郁,而只是因為他滿足了她一個小小的需求。
這一刻,他胸腔裏的核仿佛炸開一個小小的火花。
他與她,是如此的不同。
她只是一個人類而已。
楚烏這麽想着,卻無法屏住呼吸阻止自己沉溺在那酸澀的淺淡甜蜜中。
他無法抑制自己去想。
……不僅僅是真名。
如果她願意,只要對他表達自己的需求,不,只要這樣認真地看着他,他什麽都會願意給她的。
不,她只是一個人類而已。
頭發與肌膚都柔軟無比的,呵氣眨眼之間散發出溫暖熱度的,弱小的人類。
也許這就是憐愛,楚烏給自己胸腔內罕見的情緒波動下了個簡單的定義。
不要緊,他會慢慢熟悉這些陌生情緒的。
貝芙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讓男人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但幸運的是,他似乎明白了,只是看她一眼,低下頭用側臉貼了一下她的額頭。
貝芙一陣惡寒,抗拒的想法還沒升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感覺有什麽不對勁,但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注意力先被眼前的景象奪走。
他終于邁步走進那扇光門。
一瞬間,裏面的所有球怪都轉向他們。
貝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縮了縮。
下一刻,球怪們不約而同僵住身子,看起來就像是摁了暫停鍵。
他們在同一時間,接受到滾滾浪潮般層疊迎面而來的強大可怖威壓,卻只是傳遞出一句摸不着頭腦的簡單話語。
「不要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那些怪物們詭異而統一的注目好像是幻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貝芙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嘗試從男人的胳膊上下來,毫不困難的就成功了。
楚烏低聲道:“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
雖然聽不懂,貝芙懵懵地點了點頭,不太确定她的猜想,但從對方的表情看來,他是打算帶自己出來透透氣,從始至終都表現的非常溫和。
他不再說話,只是跟在她的身後。
按道理來說這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但貝芙已經認清現實——怪物的世界,憑她兩條腿,又能去哪裏。
有只一言不發的跟屁蟲在身後,要怎麽樣才能甩掉?
貝芙很快看到了一小群人,他們姿勢随意地四散坐在毛茸茸的草坪上,看起來在玩一些像紙牌一樣的東西。
她的腳在地上不安地蹭蹭。
楚烏感受到她逸散出的焦慮,循着視線看到不遠處的人群。是同類,所以是因為太孤獨了麽?
——“楚烏大人,人類是情緒豐沛的生物,本能畏懼孤獨……”
江雲嘟嘟囔囔的話語再一次浮現。
也許他說得對。
楚烏安靜地看着她。
少女猶豫了一會兒,有些緊張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邊的人群——她要過去,這很好理解,和他想的一般無二。
然後,那根細細的手指又點了點他。
……她想要自己與他一起麽。
今天小家夥的主動程度,簡直超出楚烏的想象。
雖然他不太喜歡別的人類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或者說,本來只是無感,現在一想到她的情緒會因為別人而波動,或者會沾染到別人的氣息,就有些不自在。
但和她待在一起的話,那也不是不可以忍受,黃毛都能夠無視,沒道理別的人類忍受不了。
楚烏準備點頭,卻發現她又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是一張路邊的長椅。
“你待在那裏。”貝芙摳着自己的指甲,很小聲地說,“等我好嗎?”
她不認為這會有用,因此頗有些忐忑。
但緊接着,她就看見男人僵硬轉身,邁步,走過去,一臉嚴肅地坐在那兒,垂落的幾縷額發遮住眼眸,似乎盯着地面,神情不明。
今天也太好說話了吧……
貝芙一步步後退,有些意外。
尊重她尊重她尊重她。
楚烏渾身的神經元都在循環醫生的提醒,好讓轉動緩慢的核提起來一點兒速度。
她只是一個人類而已。
他是不是念叨得有些太過頻繁?
人類需要交流,需要朋友,這很正常,但楚烏還是感到有些別扭的不快,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有什麽在隔閡着他們,無形的溝壑拉開他與她的距離。
貝芙才不管他在想什麽呢。
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小跑上草坪,正要上前去打招呼。
很快,其中有人先一步注意到她。
“嘿,瞧有個新來的。”
(她看起來好瘦小……)
紮着麻花辮的女孩有些擔心地擰起眉。
貝芙不确定,她好像幻聽了。
“打個招呼?”
(像是個可愛的小呆鵝……)
手裏合攏紙片的年輕男孩對着同伴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注意到她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許許多多的聲音,男的,女的,帶着懷疑的,試探的,友好的。
各種各樣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像是糖醋油鹽打翻攪和在本就軟塌塌的面餅裏。
貝芙有點想吐,該死……
潛能:【言語】。
不如說,這更像是某個吸血鬼電影裏男主角的經典能力——讀心。
區別是她的能力,只能在對方說話的時候短暫聽見心聲。
下一刻,随着蜂擁而上的人群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語,貝芙意識到為什麽擁有這個能力的男主總是一副皺着眉天下欠他一百萬或者便秘難受到時刻想吐的表情。
這個所謂的潛能帶來的副作用,海嘯一般席卷着而來,将她可憐的腦子像一片小葉子一樣打得七零八落。
“你還好嗎?”
(瞧她那抖成小雞爪的手指……)
“嘿,你真漂亮。”
(在生病麽,好像呼吸都要碎掉一樣……)
“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落單很容易被盯上啊……)
貝芙艱難地眨眼。
她感覺很不好,伴随着陣陣耳鳴,眼前一陣黑一陣恍惚,沒有生病,但是很難受,落單容易被盯上,被誰?
無數紛雜的思緒,彙集成蒼蠅翅膀震動的嗡鳴回響,充滿在耳朵裏。
聒噪,太嘈雜,大腦都要被擠裂開。
閉嘴,都閉嘴,別說了,好吵。
她呼吸急促,狠狠想要把這些聲音甩出去。
“你看起來很不對勁。”
(又一個被嬌養在室內的小可憐……)
貝芙本能躲開對方伸過來的手,踉踉跄跄地後退,腳步不穩就要後仰着跌坐在地上。
閉眼的瞬間,落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霎時,熟悉的安靜漫過她無力承載的大腦,安撫着所有恐懼與驚慌,像溺水的人重新獲得空氣,貝芙睜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
還有幾個人想要過來看看情況,楚烏只是冷冷看了一眼。
人群如鳥獸散。
貝芙的手指緊緊揪住男人的衣料,用力到指甲将要翻掉。
這樣的距離,依舊有不少窸窸窣窣的低語無孔不入地鑽進耳朵。
“你說他們是一起的嗎?”
(他好好看……)
“她剛剛的樣子好可怕。”
(不會有什麽傳染病吧……)
“算了我們自己玩吧。”
(漂亮的瘋子,也許是基因變異的次品,沒有什麽交際的必要……)
直到耳畔落進一句低低輕哄:“放輕松。”
貝芙茫然眨眼。
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弧度優美的下颌線,被攏住的安全感來自于寬闊的肩膀,兩條胳膊一伸展就将她完完全全包覆住。
迎面而來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氣息,像是将她的腦子沒入原始的冷杉樹林,潮濕而冷涼。
所有嘈雜而聒噪的心聲都消失不見,純粹的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感情,無論是惡意還是其他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呼吸漸漸平複。
一片空白的大腦回過神來,貝芙第一反應是尴尬,尴尬到想要摳出一道縫一頭跳進去。
在這麽多人面前,衆目睽睽之下,她像瑪麗蘇小說裏面的腦殘女主角那樣摔倒在一個異性身上,還是因為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新獲得的超能力。
貝芙深吸了口氣:“謝。”
不,她為什麽要和一個神經病說謝謝,他們才不是一起的,她不知不覺蜷起手指,指尖微微發痛。
貝芙小心翼翼地推了推。
出乎意料的是與想象中的禁锢不同,對方摟抱的力道并不緊,很輕松地就推開虛虛環在她腰上的胳膊。
下一刻,随着窸窸窣窣語句與亂七八糟的心聲混在一起鋪天蓋地壓下來,貝芙毫不猶豫地又貼回去,臉頰也觸到冰涼的面料。
聽不到了。
好家夥,如果她的能力是男主角的讀心,那麽這個男人一定是按女主角标配的盾牌……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貝芙閉了閉眼,把腦子裏稀裏糊塗的猜想甩掉。
比較現實的可能,神經病也擁有某種潛能,并且與她的互相克制,不然為什麽系統總是一副如臨大敵又含糊其辭的樣子。
沒準他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選中留下自己。
思及此,她的眼神愈發警惕起來。
楚烏完全不知道懷裏的小家夥在腦補些什麽。
幾分鐘前,僅僅不過是看着她走向人群……
散亂的光線将她瘦瘦的黑色影子拖得很長,一步一步越來越遠,最後連影子也離開。
本來只是無法忽視的一丁點兒不快,迅速張牙舞爪生長成龐大的孤獨,将他完全籠罩。
孤獨?
以他的種族來說,落單才是正常的,畢竟他們存活成長所需要的能量超乎想象。
楚烏忽然很想,很想伸出觸爪,把那小小的身影抓回來,一點一點,完完全全包裹進身體裏,吞噬,品嘗,享用……
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什麽。
姍姍來遲的饑餓,饑餓從核中升起,數以億萬的星星能量都填不滿身軀內部那無形的空洞。
核內的傳承記憶十分明确,自己需要吞噬已經成長到擁有自我意識的同類來填滿空虛,但這個機會虛無缥缈,也許還需要等待上不短的時間。
他好餓。
懷裏的人類源源不斷散發出溫暖的氣息。
楚烏抿嘴。
完完全全吞掉她,神經元興奮地跳動個不行,也許這意味着那份空虛會得到短暫的滿足。
但從理智上冷靜分析,無論是能量,口感,還是氣味,對于堪比黑洞看不見底的饑餓都不過是杯水車薪,這只小家夥的份量就像一滴可憐的小水珠,擦過熊熊火焰的一瞬間就會蒸發殆盡。
她那麽小,就只有一點點,縮在他的懷裏,那麽的依賴着自己……
他怎麽能吃掉她?
而且,她只是一只寵物,沒人會對自己的寵物産生食欲,他一定是因為太過饑餓,所以才會有這種變态的想法。
不知不覺,貝芙察覺到摟着她的手臂開始用力收緊,漸漸将她擁得喘不過氣。
該死,就知道他會犯病!
她想要掙開,可一想到那些幾乎将腦子擠裂開的心聲就胃酸上湧,一時之間陷入兩難,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用力。
萬幸的是,他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只是非常古怪地湊近她的頭發,鼻尖貼蹭了一下,發出一聲難以言喻的嘆息。
很好,真惡心。
但比起血濺當場,這還算可以接受,貝芙幹幹巴巴地思索着。
然後,他松開了她。
不。
幾乎是同時,身體本能驅使下動起來要比大腦的反應還更快,她的胳膊,她的手,在男人退開的同時,牽住了他的手。
一只修長蒼白,骨節清晰的手,比她的大上許多,在她牽住的下一刻就反客為主地回扣。
如此輕松,如此自然,好像他們本該如此。
世界再次陷入安靜。
貝芙:“……”
她看看自己的手,覺得有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