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動

第49章 心動

來到廚房的楚烏意外發現貝芙踮着腳腳扒拉在他平常時做飯的地方, 有些好奇地東摸摸西拍拍的。

“啊,平常食材都放在牆壁的貯藏神經元裏。”雖然知道她聽不懂,但楚烏還是伸出一條觸須比劃着給她解釋。

從肢體語言慢慢來……

貝芙睜大了眼睛, 不管看多少遍還是覺得很神奇:那條黑漆漆的觸須只是輕輕劃拉了一下左側的牆壁, 那上面就裂開了一個口子。

她湊前去張望。

空洞洞的深不見底,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要把她吸進去。

貝芙拍了拍兜在她腰腹上的觸須, 退了回來——它真的很緊張,像是怕自己鑽進牆裏。

楚烏雖然還想要再摸摸懷裏小家夥可愛的肚肚, 但理智時刻在提醒着他,如今的一切都得來不易。

他把貝芙放遠一點。

之前就注意到了, 她分明對自己做菜很感興趣,每次都躲在門的位置偷聽,偶爾伸進來小腦袋看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又慫慫地縮回去。

楚烏不自覺地又挺了挺圓鼓鼓的胸膛,自從上次的成功之後,他就發現了秘訣。

菜譜的存在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要按照上面的步驟來,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心意,食物就會變得美味起來。

于是,他信心滿滿地掏出午飯的材料開始行動……

貝芙站在廚房的“竈臺”邊,她發現,自從上次回來房子整個大變樣之後, 廚房最矮的臺子都有她的胸口那麽高, 臺子的邊緣都包裹覆蓋着之前見過的黑水。

但這一回它們并不懼怕她的觸碰, 反而有點欣喜若狂地卷上來她的手指, 滑膩膩的手感說不上惡心但有點太黏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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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了甩手,躲在大黑球的身旁, 看着它不停地從牆壁裏取出來各種顏色材質的奇怪物品。

有的看起來像蛋,但表層崎岖的血管還會筋攣跳動;有的看起來則像是一截木頭,小黑觸爪碰到的時候那截木頭詭異地開始融化,臺子邊緣的黑水立起來将半截要流走的木頭攔住……

“這種東西能做成邪惡骷髅羹好像不該很意外。”貝芙盯着那堆沒一個看起來正常的食材開始發起了呆。

她就賞臉吃過一頓泡泡蛋包飯。

也不知道它廢了多大勁弄出來的……

“得表現好,絕對不能失敗。”楚烏注意到身旁小人類的視線,暗暗給自己加油打氣。

貝芙只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趣,她還記得自己是進來拿抹布的,既然找不到就算了。

留在這裏她也幫不上什麽忙,打下手的想法在腦子裏出現一瞬就滑溜出去。

然後,她發現某只熊蜂正繞着桌子上的某樣東西飛舞,那是一些彩色玻璃瓶。

貝芙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些顏色并不是瓶子本身的,而是裏面的液體——顏色太濃了,鮮豔到只是第一眼,注意力就被完全吸引。

“這是小黑準備的?”她想這也許是午餐的一部分,只是還沒伸出手去,其中最上面的一支咕嚕嚕地滾動。

奧森圓滾的身子抵住,讓它不至于掉下桌子。

貝芙拿起來,斜斜對準室內的燈光。

仿佛石榴糖漿的西柚色,漸變到冰沙藍,最底端晶瑩透明的液體緩緩在透明的玻璃瓶流動,透出無言的誘惑。

熊蜂在她的手邊圍繞着飛舞。

“啊,是要我幫你打開嗎?”

……

楚烏從廚房裏端着午飯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變成人形的奧森端端正正站在桌子旁,胸膛漲得厲害,脖頸耳尖都紅得非常可疑;而兩只手捧着蜂蜜色玻璃瓶的貝芙臉蛋粉撲撲的。

她坐在椅子上,兩條小腿一晃一晃,腦袋一點一點地晃悠四處張望,嘟囔着什麽。

而且他們的距離越湊越近,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磁場伸出看不見的大手,推着兩個人靠前。

楚烏卷走桌面的玻璃瓶蓋,蓋子上嵌着着江姜的标簽神經元。

他一瞬間接續上神經元浏覽完标簽記錄的內容。

「心動:那一刻,你知道你完了。」

「基調-邂逅:炸開成煙花的心緒,無解的一見鐘情,對方将在一瞬間無比清晰地印在你的腦海中,細品卻又朦胧模糊。」

「尾調-失落:本能最忠誠渴望的選擇,唯有理智上的清醒足以抗拒。」

「副作用:大概是發現理想型穩定同一款,畢竟生理性的喜歡無法克制。」*

心動,誰對誰心動?

還有誰,這裏還有誰可以讓她心動?

更重要的是,這些藥劑的情緒尾調全是失敗。

楚烏完全清楚物理意義上心弦斷裂的痛苦,怎麽能夠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他心愛的小人類身上。

“……”時間凝固一秒。

整棟屋子都在猙獰地搖晃,嘩啦啦四處流淌的黑水扭成觸爪,往奧森洶湧奔去,卻在某個小家夥跳下椅子,光潔的小腳一腳踩上的時候停住。

她就像一枚嘤嘤嗚嗚的小炮彈。

狠狠撞進他的懷裏,力道大得楚烏第一時間擔心有沒有撞傷她的額頭。

“沒事,不痛,是不是很難受,我們去看醫生。”一瞬間楚烏什麽都忘了,不停地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放開她。”奧森兩步追過來,胸脯劇烈起伏,眼睛紅得厲害,“你這個無恥之徒,居然在桌子上放陷阱,虧我這麽信任你。”

“陷阱?”楚烏僵住了。

因為他感受到懷裏的小東西在動……

軟軟纖細的手指穿過,不,是撩起一大片羽毛像梳頭發那樣順着方向捋下來,又聳動的鼻尖貼着清涼幹燥的沒有羽毛的部分吸吸嗅嗅,時不時還捏起一小塊在身軀下緣流動的黑水掐掐,整個人都要趴在他的身上。

她發出長長的一聲叫聲,從頭發絲到指尖都在不停散發着甜甜蜜蜜的味道。

楚烏完全忍不住,把她緊緊包裹。

看着眼前的一幕,奧森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還說不是陷阱,貝芙現在滿腦子都是大黑球。”

“啊……滿足~”

貝芙覺得自己等了好像一個世紀那麽久,才等到從廚房裏出來的大黑球。

就在剛剛,她聞了一下那個小甜水沒有什麽問題,嗯,有點點橙子的清香酸澀又莫名很甜,于是 ,倒出來一滴在指尖上喂給熊蜂。

忽然,她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小黑,想到他變成人形的模樣,想到那個晚上,昏暗的橘黃色燈線,和他驚慌失措的眼神……

然後,奧森變成了人形。

他開始說一些很奇怪的話,貝芙沒怎麽注意聽,她想到了小黑的人形。

它很久沒變成人形了——會是因為她嗎?

但如果它再變成神經病的樣子,她大概總會想起那顆腦袋,和有些尴尬的某件事情……

貝芙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嘴角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疤痕。

如果一直保持小黑的樣子,她就應該不會覺得尴尬了,還覺得有些可愛,啊,确實很可愛,都是毛毛的黑色小球球。

為什麽一直在想?

只是這麽短短地想一想,腦子有些熱乎乎的,臉頰也開始發燙。

呃,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埋在了小黑厚實的胸膛裏——和想象的一樣,羽毛溫涼清爽,有種特殊的味道。

是“香”味嗎?

不像,貝芙吸了吸鼻子,她明明什麽都沒有聞到,但是,為什麽聞不到……

楚烏摁住在懷裏拱來拱去的小東西,無視了在邊上嗖嗖飛眼刀子的奧森,努力保持理智往神經群絡發出消息。

小黑:「藥劑。」

前輩:「怎麽樣,好用嗎?」

小黑:「很好用,但是。」

前輩:「啊,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對你會有幫助的,江姜博士也會開心。」

小黑:「出問題了。」

小甲必暴富:「啊?」

小乙不想上班:「?」

丙丙不是餅:「O.o」

為什麽都在窺屏啊這些家夥沒任務的麽。

楚烏小心翼翼地把貝芙握着的小瓶子卷走:「不是什麽大問題,藥劑副作用對人類身體有影響嗎?」

前輩:「不知道啊,雖然是從人類身上提取的,但人類自己一般不會喝吧,看起來有些太鮮豔了,人類的潛意識本能認為越鮮豔美麗的東西越危險。」

丙丙不是餅:「我想起來了,江姜博士說過,這個藥劑好像對人類理智是沒什麽作用的,它們天生就擁有情緒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信息因子調動啊。」

小乙不想上班:「你們是不是忘記了裂隙的影響。」

小甲必暴富:「是哦,這批人類或多或少都有能量波動。」

前輩:「最好還是別給她喝吧,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問題,你到底在想什麽?」

小甲必暴富:「大人,走捷徑不可取。」

“……”你們在想什麽?

楚烏很冤枉,自己什麽也沒想,什麽也沒做。

他拿起玻璃瓶才發現,裏面的液體只少了一滴,分量與氣味和奧森身上散發出來的相等。

那麽,貝芙大概率沒有喝,只是聞了聞。

「前,前輩……算了等會再說。」

楚烏碰了碰貝芙酡紅的皮膚,貝芙感覺到觸爪的冷涼,發出小小的感嘆聲,将臉蛋蹭了上去。

“……”一瞬間,楚烏感覺自己幸福地在融化。

奧森幽怨地揪着沙發:“卑鄙異種。”

他剛剛忍到快要爆炸,都沒有逾越界限一步,只是用飽含愛意的眼神注視着,直到心跳砰砰到再也無法忍耐,好不容易措辭的一句話終于鼓起勇氣打算宣之于口,就被這家夥破壞了那樣溫馨的場景。

混蛋,為什麽不一直待在廚房?

那樣好的機會,他相信,只要打動貝芙的心,她一定能夠想起丢失的記憶,還有對于蟲族的歸屬感,可是……

一朵黑沉沉的陰雲仿佛籠罩在他的頭上。

奧森理智回籠,喪喪問道:“這些信息因子,用來幹什麽的。”

楚烏沒有撒謊的必要:“模拟。”

“模拟什麽?”奧森了然,球怪根本沒有自己産生信息因子的能力,難道是為了僞裝?

“你喝了藥劑,對貝芙的感覺沒有變化嗎?”

“我對女,我對貝芙的忠誠從未變過。”

雞同鴨講的一番對話。

奧森覺得楚烏是白癡,楚烏不和奧森計較。

“低級生物是不會懂的,而我明白了。”楚烏還沉浸在幸福的餘韻裏,整個球都蓬松輕飄起來。

奧森:“你明白了什麽?”

楚烏并沒有回答他,只覺得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異常珍惜……

馬上,賴賴唧唧埋在懷裏的小人類發出一聲脆脆的叫聲,捂着臉跑上了閣樓,連帶着淡淡地甜香散得幹幹淨淨。

進入尾調了,楚烏嗅到了酸酸的氣息,想要追過去,卻還是克制住。

她赤足的小腳踏在地毯上的聲音也被盡數吸收,她摸過樓梯扶手的指印被神經元一枚枚收集起來。

她在樓梯拐角回頭張望的那一眼。

楚烏忽然明白,什麽是心動的感覺。

這一刻,他知道,他完了。

-

閣樓床上拱起一團被子的小鼓包,就露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出來,粉白粉白的臉蛋上是一臉凝重的表情。

貝芙覺得自己一定是大腦短路了,她居然抱着那只黑毛球又吸又抱的……

該說不說,羽毛溫溫涼涼手感,還有完全埋進去的那麽一瞬間,她感覺靈魂都安詳,特別的安心,以及有種黏糊糊的奇怪感覺堵在胸口,心髒砰砰跳。

手掌仿佛還殘留冷涼的觸感。

她也太大膽了。

但是,它沒有拒絕不是麽,不對,它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在幹什麽。

好吧,即便是這樣,難道自己就能當成什麽也沒有發生嗎?

貝芙聽着外面潮濕的雨聲,胸中一點點擠出羞愧——需要對方的時候只想達成目的,等滿足之後就一點留戀都沒有地抽身跑掉。

她就是仗着寵物的身份在有恃無恐。

但它還記得她是寵物麽,已經很久都沒有對待寵物的親昵……

貝芙心裏咯噔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好像從她開始覺得神經病很好看的那個時候開始,它就一直在和自己保持距離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一個怪物産生了模糊的好感麽?

但它在拒絕,堅持拒絕,毫不動搖。

過去的種種相處模式忽然在腦海變得清晰起來:并不是只有她在焦慮中單方面地抗拒和它接觸,它同樣在謹慎地回避與她的任何肢體觸碰。

不,不對。

她怎麽會對一只怪物産生好感,這不可能。

軟萌的,笨笨的,恐怖的,送給她眼球的,做沒有任何賣相飯的,收拾房間像是在和家具打架的怪物……

理智上的回籠似将要完全融化的冰沙,冷冷地帶走緋紅的西柚色暧昧,直到徹底清醒過來。

貝芙仰躺在床上,只覺得心裏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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