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甜美

第50章 甜美

牆壁裏的神經元都在窸窸窣窣地偷窺, 忍不住冒出來看一眼,又縮回去,然後看一眼, 又縮回去。

“啊啊啊好糾結不想了。”

等她好不容易打算破罐子破摔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從閣樓下來的時候,奧森卻告訴她, 小黑離開了。

她糾結這麽久,正主卻根本就不在家……

貝芙有點兒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工作, 任務?”

這家夥原來是有工作的嗎,她還以為它是球怪世界的無業游民。

但, 它不是瑞文的試驗品麽?

貝芙忽然發現,就像對方完全不了解怎麽養一只人類一樣,她也幾乎完全沒有主動了解過對方。

“呃。”有一個更奇怪的問題。

它難道一點也不覺得人類和一只來歷不明的熊蜂待在一起會有危險?

——我會保護你。

奧森滾圓的肥肥小身體抖落沙粒,趴在沙盤邊上,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傷心。

“好的。”貝芙默默移開視線。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想, 它們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它居然會放心。

楚烏當然不放心。

但他再不去工作就連最基本的食材都要買不起,中午做飯順便清點完廚房牆壁內的庫存之後,他悲催地發現自己錢包徹底癟癟,打算開口再預支一點薪資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他已經欠前輩好多工作沒做。

雖然貯藏神經元裏有很多的彩鑽, 但那是貝芙的小金庫, 他不會動, 也沒資格動。

更糟糕的是, 他同樣需要進食來滿足那份不斷湧動的食欲。

才來到工作地點呆了五分鐘,他就已經開始焦慮得觸爪滿地劃拉了。

前輩嘗試轉移他的注意力:“楚烏大人, 最近怎麽樣?”

雨水從他身上的玫瑰色纖毛的縫隙中流走,因此整只球看起來依舊很蓬松,和飄在雨中被水澆得散發出幽怨氣息的黑球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指什麽方面?”楚烏快速飄到工作地點,一邊整理着裂隙的邊緣,一邊專心致志地用神經元抽空摸魚看看家裏的情況。

看着空洞的裂口幾分鐘之內就被補上,前輩松了一口氣。

最近經常出現虛空裂隙,儀器的強度不夠同時沒有使用的支撐點,無法進行縫補,一般這種情況只能靠它自愈,但這種裂隙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已經嚴重影響到日常生活了。

楚烏大人直接把裂開的空間扯到一起摁上——簡單粗暴,但是有效。

前輩幫忙把清理下的碎屑都收集起來:“當然是您的身體。”

“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很好。”楚烏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後兩個破洞也補上,身下的觸爪像尾巴一樣抖動拍拍,“都好了,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啊,做得很好,但是……”

往家方向扭的黑球被一條長長形似蜘蛛腿的觸肢攔住。

前輩騰出兩條腿掏出記錄單:“我們還有二十八個市要去。”

楚烏:“……”

好多,好遠,好麻煩。

前輩收回自己的腿腿,整個球的眼睛都齊刷刷斜45度角地看向天空,語氣憂傷:“如果沒有你的話那就糟糕透了。”

楚烏默默挪回來一點兒:“真的嗎?”

“像楚烏大人這麽認真做事又專心勤快的同事,說出去別的組一定羨慕死我們王牌小隊了。”

“只有楚烏大人才能短短一天就能将半個多月才能完成的項目做完。”

“貝芙如果知道你是這麽有實力,這麽棒的小朋……咳咳。”差點說漏嘴的前輩一個大咳嗽。

“還愣着幹嘛。”楚烏催促道,“早點結束早點回家,真的,雨季對貝芙很重要。”

前輩嘆了口氣,追上去:“好好好。”

沒想到小乙的話術這麽有用,但是,雨季和貝芙?這兩個詞有什麽關聯嗎?

某只球身後的觸爪都要甩出殘影來了。

-

雨,連綿不斷的雨,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

如果不是這棟小洋房裏還有鐘的話,這種天氣讓人完全無法區分現在是什麽時候……

在奧森數次變成人形卻被黑色絲狀防護網和她隔離開後,貝芙悟了——之前隔離蘭利的這玩意兒果然是小黑弄出來的。

以及,奧森說它走的非常匆忙。

是躲自己躲出去了吧,工作什麽的不過是借口罷了。

她撥弄了一下水母給的藍白小手環,不出意外地聽到了蘭利那邊的聲音和畫面。

“貝芙,我又要去打針了。”金燦燦的卷發一晃一晃,耷拉着一張臉的少年似乎是坐在透明玻璃箱裏。

“是嗎,會害怕嗎?”貝芙放下心來。

“當然不。”

“那可真是太好了。”

從精神頭看起來恢複得還不錯,又好好的聊了一會兒,蘭利忽然神情有些嚴肅。

“貝芙,有一件事情,我感覺和你有關系,直覺告訴我,有什麽東西很快就會找上你”

他說的是那天包圍着他的無數細小蟲類。

“沒事,我大概心裏有數。”貝芙不知道該怎麽和蘭利解釋,這個金手指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什麽原理。

她看了看對着窗戶不知道在嗡什麽的奧森,尴尬地嘆了口氣:“我想,不會有事的。”

“好……安全…等……再說。”蘭利那邊的雨水聲音忽然變大,聲音時斷時續,也許是因為室外信號不好,畫面中斷。

剛剛還在嗡嗡的熊蜂不知道去了哪裏。

“奧森?”

沒有任何回應,一下子,屋子裏變得安靜起來,桌上的沙盤裏有一行字——我得回去一趟看看菲薩的情況,很快回來。

菲薩是誰,也許是奧森很重要的朋友?

貝芙看見窗邊上的水珠,它們在發光,似乎每一顆水珠裏都有一星彩色的微塵,是看花眼的錯覺吧……

房子裏只剩下自己一個,她忽然覺得有點冷清。

她去到廚房,臺子上有個保溫泡泡。

貝芙從泡泡裏取出一杯熱牛奶,然後走上二樓陽臺,窩進小吊球椅子裏。

陽臺的大理石欄杆上附着的黑水有意識一般,在她上來的那一刻游動到了吊球椅子的上方,垂成近乎透明的屏障,将雨水和狂風隔絕在外。

不封閉的陽臺在這一刻,室內外的界限仿佛融為一體。

沒有雷聲的沉默暴雨,絲絲縷縷的水往下流淌。

這種天氣……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下雨,貝芙都有一種生長痛的錯覺。

腦袋會變得昏沉且悶,像是有鈍鈍的錘子一下下往裏砸下去,胳膊,膝蓋,骨節的連接處冒出一種酸且澀的麻癢。

所有懸在心頭的事情都忙完後,再沒有什麽好焦慮的,身體上這種感覺忽然格外清晰起來。

她挪了挪,把折疊的腿用力舒展開,連腳尖都繃緊。

短暫的松懈帶來一點點舒緩的效果,但并沒有太大用處,越來越嚴重了。

生長痛。

是的,媽媽說過,這是生長痛,代表她要長高了,多喝牛奶,要多吃肉蛋。

但怎麽會有人每次下雨都骨頭縫發酸?而且她已經很久沒長高了。

等貝芙偷偷接觸到網絡能夠自己探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提前得了風濕性關節炎,這種病不能淋雨。

最開始,她還會老老實實地在下雨天把膝蓋手腕給包的嚴嚴實實,後來就放棄了,畢竟要因為護腕或者護膝和同學打架寫檢讨實在是太浪費時間……

內衣扣得很緊,胸口的弧度在伸展同時輕輕起伏。

倦懶的惬意爬上每一寸肌膚,用力過後的放松使得貝芙連腳趾也不想動彈,手裏的牛奶是有一點點燙但又剛好能入口的溫度。

擋雨的半透明黑水扭成托盤的形狀接過空空的杯子。

雨水中的彩色鱗粉終于尋到空隙的機會,飄落在少女的發絲上。

貝芙怔了怔。

藍調的雨,灰色的天,讓她非常容易想起一雙熟悉的眼睛。

某個人的眼睛。

同樣的沉默,同樣潮濕,深邃而誘惑。

看起來很好吃……這突兀的念頭在這一刻,揮之不去。

感覺愈發甜美。

吃掉,會帶來飽腹感——曾經舔舐到指尖粘稠甜味的熟悉。

這種熟悉感有些刺激到貝芙正在發癢的骨縫,連呼吸都有些躁動。

她舔了舔嘴邊的牛奶沫。

不夠。

混沌的大腦裏某一段塵封的記憶随着雨水中聚集的光點而緩緩蘇醒,提醒着一件鮮明的事實。

她餓了,但沒有食物……這裏,沒有食物。

“不,好像有頓外賣。”貝芙稍稍眯起眼睛,看向雨中的某一處。

回去一趟深淵,卻發現巢裏一只蟲也沒有的奧森正艱難地往回飛來。

隔着厚厚的水,水裏無處不是蘊含菲薩精神力的鱗粉,他需要将翅膀振動得更加快,才能避開那些迷惑幻象的帶毒陷阱。

這麽大量的催化精神力,菲薩到底在做什麽,他想要催眠誰的潛意識?

奧森再一次感覺到強烈的精神力波動,波動的方向在陽臺。

他想走正門,他還記得楚烏提到的人類禮儀。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股屬于貝芙的精神力輕柔無比,微乎其微的清香,卻讓他呼吸一滞。

屬于貝芙的信息因子。

幹淨,單薄,柔軟,毫無警惕地外放,就好像在提醒着什麽被他忽視的事實……

一瞬間奧森的腦中一片空白,每一根神經都在雀躍鼓舞,她在恢複,這一認知讓他的意識興奮到近乎脫離控制,理智逐漸迷蒙起來。

他落進陽臺,有些糾結地變成人形,卻發現異常,被某只球怪的奇怪黑并沒有泥阻止他靠近貝芙。

奧森看不見。

空氣中有無形的體在流動,整個陽臺已經再也找不到一縷黑色的神經元。

不,整個陽臺往下蔓延乃至二樓,樓梯上的黑金色神經元都在退避着那孱弱濕軟,仿佛無害的透明水液。

“哇哦。”貝芙發出小小的驚呼。

如同開飯之前的慶祝。

男人的頭發柔軟垂下來,水珠順着被打濕的發梢聚成飽滿的一滴,滾過緋色的肌膚,沒入啞光漆面的衣料。

這份外賣很漂亮,也許會很可口。

低調有質感的包裝,所有尖銳具有攻擊力的地方都被束縛的包邊緊裹着。

貝芙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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