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雙星共臨

第018章 雙星共臨

“讓他進來。”

司天監的監正看起來年過五十,用結巾将頭發束起,發絲、胡子黑白參半。

監正進來的時候,本是向着直接上奏,忽然一瞥,看見坐在一旁的秦铎也,話一下子被咽進肚子裏。

長久不語,秦玄枵放下手中正在朱筆批閱的奏折,看向殿中的監正時帶了些不耐煩,“什麽事上報,趕緊的。”

監正趕忙跪下,正色說:“臣等夜觀天象,推演星圖,太陰躔于畢宿,滂沱将至矣......”

話還沒說完,就見秦玄枵不輕不重地将桌上的鎮紙輕輕一磕,啪嗒一聲。

“說人話。”

監正忙将後半段話掐去,急說:“下月月初必有大雨,雨後數日天氣晴和,故十月初七可做秋狝時日。”

秦玄枵忽然問:“藺将軍什麽時候回京?”

勾弘揚正在一旁候着,聽了這話,上前回複:“若是算上下雨,十月初五也能回得來。”

“可以,秋狝時間,去找禮部的人商議吧。”秦玄枵點點頭。

“是”,司天監監正拱手領命,卻沒立刻出門,反而是踟蹰了一下,用眼神瞟着秦铎也,猶猶豫豫地說:“陛下......還有一事......”

秦铎也研墨的手停下了,饒有興致地看監正的神情,沒有任何要識時務離開的意思。

他了然,大概猜到一點監正後面想要說什麽。

秦玄枵:“有事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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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正:“陛下,臣接下來要說之事,不能有外人在場。”說着,又瞟了一眼秦铎也,其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真是有趣,百年過去了,朕竟然成了宮中的外人。

秦铎也輕輕将手中的朱墨放下,端正了坐姿,就不走了。

秦玄枵這才放下奏折,看了一眼司天監監正,又看了一眼秦铎也,對着監正說:“文卿不算外人,有什麽事只說就是。”

監正皺眉,見似乎無法說服皇帝,咣當一聲磕了一個響亮的頭,“陛下明鑒!”

“天象有異,六日前,忽然出現無名客星,明亮異常,逐漸朝着北辰星的位置靠攏,今夜臣等觀之發現,客星已臨北辰星,雙星共存之象已成。”

監正說到此處,嗓音忽然高昂起來,近乎聲淚俱下,“陛下!雙星共臨,一為天子絕嗣,二為有臣僭越亂權!”

說完,監正又狠狠将頭磕在地上,“求陛下明鑒,斬殺客星,保我大魏江山!”

秦铎也聽完這樣一場鬧劇,懂了。

北辰星,為天子之象征。

客星,指沒有征兆,忽然出現,不按軌跡行進的明亮星辰。

在天子周身發生的事情,又特意點出了六日前,又說臣子的僭越之舉。

這客星究竟指誰,監正幾乎沒指着他秦铎也的腦門子罵了。

秦铎也樂了。

他近幾日的舉動,究竟動了多少人的利益,怎麽這麽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誅殺了。

“文卿,”秦玄枵忽然側頭,看向秦铎也,“他說你是客星,想讓我殺你。”

秦铎也淡然點頭,“嗯,臣聽出來了。”

監正:“?”

含章殿下,監正聽見二人的對話,震驚地擡起頭。

不是?!你們就這麽放在明面上說了?

秦玄枵不知道監正的反應,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秦铎也身上,看人這副安之若素的矜貴摸樣,好像無論怎樣的危急關頭,都游刃有餘一樣,他不禁磨了磨牙。

而且真是的,有外人在就收斂起來了,又把“臣”這個稱呼用上了。

這種游離的模樣,讓秦玄枵內心暗欲如同蔓草般縱生。

“那愛卿希望朕動手麽?”秦玄枵将頭湊過去,貼着秦铎也耳側,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濕熱的吐息噴灑在耳側,秦铎也不禁向後縮了一下,有些不适應,揉了揉耳朵。

耳垂有些燙。

他也湊了過去,湊在秦玄枵耳邊,含着笑意,輕輕說:“那陛下就錯失一把好用的刀了。”

秦玄枵聽了,點點頭,“來人!司天監監正妖言昧主,構陷忠臣,拖下去,砍了。”

“陛下?”監正懵了,呆呆跪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秦铎也頭頂也冒出了一個問號,他歪了歪頭。

胸口一抹青藍忍冬雲紋的玄衣衛破門而入,從後拎起監正的領子,就要拖着人向外走。

監正連忙伸手胡亂抓着地面,猛猛磕頭:“陛下,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不存在欺瞞陛下的情況啊!陛下要是不相信,可以随微臣去司天監觀天象!”

秦玄枵聽都不聽,擺了擺手,示意玄衣衛趕緊将人拖走。

監正一見,更絕望了,轉頭狠狠用眼睛剜秦铎也,仿佛那才是讓他喪命的元兇,“陛下,您不能被客星的蠱惑啊陛下!”

“太吵,玄衣衛,卸了他的下巴。”

“等等!”

秦铎也忽然雙手拍桌案,站起來,喊了一聲,玄衣衛停下來,擡頭看向秦玄枵,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陛下,不可。”秦铎也伸手握住秦玄枵的手腕,看着他。

“不可?”秦玄枵重複了一邊秦铎也的話,冷笑一聲,“今日這裏坐着的若不是你我,那他說不定還真有可能成功。”

“陛下......他确實有罪,欺君罔上,挑撥離間,但罪不至死。”秦铎也輕輕說。

“哈,文卿,瞧你說的,都欺君了,還罪不至死呢?”秦玄枵似是覺得有趣,将人的手反攥住,拇指在手腕內側緩緩摩挲,“愛卿不要心太軟啊。”

秦铎也雙眉微蹙,他看着秦玄枵的雙眼,鳳眸狹長,眸間露出些薄情的冷光,鷹視狼顧,好像這才是真正的他,而今日下午在內室中,那種看似有些脆弱的孩童模樣,不過是幌子。

“文卿,坐下,認清你的位置,不要試圖說服朕改注意。”

玄衣衛得了令,繼續開始拽着監正的衣領向外拖。

監正繼續鬼哭狼嚎。

眼看就要拖出殿外,秦铎也有一次驟然出聲,聲音中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像是做慣了上位者的施令,“玄衣衛!別動!”

玄衣衛的動作下意識停住。

但秦玄枵的面色卻沉下來,他眼神冷冷的,盯着秦铎也,握着他手腕的手用了力,将那處的皮膚攥得泛了血色。

“兩次。”秦玄枵聲音像是淬了寒冰,“文卿,你忤逆朕兩次......越過朕命令玄衣衛,怎麽,你是想做皇帝了?”

秦铎也忍着疼痛,面不改色,垂在身側的手指握緊,遮掩在衣袖中。

他垂眸,他得想個辦法,得想個讓皇帝回心轉意的法子。

不然司天監監主人頭落地的時候,就是謠言真正四起的時候,無論是天下百姓,還是史書記載此事,都會是天子昏聩、暴虐無能,為了豢養男寵,怒殺進言的大臣。

那對皇帝的名聲才是真正的打擊。

這孩子怎麽就看不懂這一層呢?

臣子站在正義的一側,可以肆無忌憚地指責皇帝所作所為,逼迫皇帝按照他們的所作所為來行動,就連天下都會由這輿論傾倒。

屆時,天子寵信奸臣,遂擄進後宮做男寵,絕嗣,奸臣僭越本分,司天監觀星預言成真。

你可怎麽辦啊笨蛋,秦铎也恨不得怼着秦玄枵的腦門,扯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

只可惜,估計今日秦玄枵性情所至時所說的信任,不過是給了他些許縱容,而不是允許他“教皇帝做事”。

死孩子手勁真大,攥得他手腕生疼,我在為你考慮你動動腦子不要太軸啊!

真是服了,怎麽比朕自己做皇帝還耗費心力。

但無論如何,司天監監主今日都不能死。

“臣知錯,以後會注意,”秦铎也罕見地低了頭,他心中嘆了口氣,順着秦玄枵的意思來,“陛下聖明,理應重罰監主,但,臣鬥膽請求,留他一命可以麽?”

留一條命,這樣,在後面輿情發酵時,還有一絲尚存之機。

只說監主欲用鬼神之事蠱惑陛下,陛下仁慈,免去死罪。

“可以。”

本以為還需要拉扯一段時間,沒想到秦玄枵忽然颔首點了頭。

秦铎也眼睛一亮。

司天監監主在殿下,眼睛中也驟然爆發生機,他停止抓撓地磚,滿懷希望地看向秦铎也,對他多了幾分危機時刻的感激。

他原本都以為,按照陛下的性子,今夜必死無疑,沒想到,他今日針對的人,卻不計前嫌幫他說話,盡力救他的命。

“不過......”秦玄枵的手忽然用力向下一扯,秦铎也沒注意,被他一拽,忽然跌坐在他身上。

秦玄枵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又壓低了聲音,尾音含着冰涼的笑意,握着對方的手,逐漸向下探去。

秦铎也不明所以,低頭,任由着秦玄枵握着自己的手腕,逐漸向着低處游離。

指尖一頓,秦铎也猛然意識到什麽,唰地擡頭,對上了那若有所指的目光。

如蛇、如深淵、如灼熱的焰火。

如靈魂的對撞。

轟然明晰。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将手抽了回來。

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成烈帝第一次這麽驚恐。

我草,那是什麽東西!這死孩子腦子裏想的是什麽東西!!你讓你祖宗碰到的是什麽東西!!!

秦铎也瞳孔地震,他瞪着秦玄枵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覺得大魏的未來一片漆黑。

腦子一片嗡鳴之中,他聽見秦玄枵這小兔崽子說的話。

“要朕答應你的要求,可能需要愛卿盡一盡男寵之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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