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門閥
第031章 門閥
汜水周氏的周太傅、槐安楊氏的楊太尉、京城的文氏的文丞相, 還有一個不是士族出身的第五言,官拜文淵閣大學士。
這四位是朝廷中最具權勢的臣子。
三位士族門閥互相争奪又自成一體,門閥傾軋寒門。科舉授官的舉子又或多或少地受過第五言的教誨,雖不敢明面站隊, 但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沉默力量。
所以在朝中, 這四股勢力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自秦玄枵登基後, 維持至今,已四年有餘。
文晴鶴之前官微人輕,對朝中這些勢力只是知道, 卻沒有一個明确的認知。
以上的信息,還是秦铎也梳理之後得到的。
秦铎也手中拿着槐安楊氏遞來的信函, 慢條斯理地坐下, 緩緩倒了一盞清茶。
甘甜的氣息瞬間從茶壺中彌漫出,微燙的熱氣蒸騰。
這是前幾日秦玄枵給他的滇南白茶,秦铎也喜歡這個茶的味道。
秋雨微涼,雨水浸濕了衣裳,貼在皮膚上,不斷地汲取熱量。秦铎也看到三九一路冒雨來到皇宮, 現在正站在殿中央, 衣服被打濕, 整個人正在細細地發抖。
他給三九遞過去一盞熱茶。
“信先不急,你喝杯茶, 暖暖身子。”
說罷,秦铎也又招呼宮人去拿一套幹淨的衣服。
宮人早就得了秦玄枵的命令,對秦铎也的任何要求都唯命是從, 便立刻去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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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受寵若驚地接過茶盞。
他雙手捧着茶,放在嘴邊, 小口小口地啜飲着。
自從那次老爺抓緊宮中再出來之後,三九就覺得老爺的氣質似乎變了。
雖然老爺現在仍是細心溫柔,對他很好,但他就是覺得老爺更加難以接近,仿佛是獨坐寒宮,多了一種孤獨的、無人理解的氣質。
并且更有威嚴了,讓三九不敢看向那雙漆黑的眼眸。
三九喝過茶,換上幹的衣物,又得知老爺是安全的,整個人的精神好了很多。
秦铎也在等他調理狀态的時候,拆開了信函。
信中的內容沒什麽可看的,一開場就是一堆冠冕堂皇沒什麽意義的問候,遲遲不進入正題,讓整篇信顯得臃腫極了。
秦铎也略去那些複雜華麗的辭藻,大概懂了。
槐安楊氏想要邀請他去府中做客。
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的語氣。
秦铎也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他淡淡斂眸,将信函收起阖上。
見三九整理好了狀态,秦铎也将手中信函擱在桌上,問:“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麽樣子嗎?”
三九回憶了一下,篤定地說:“他不高,看起來年齡挺大了,鬓發間有兩縷頭發是白色的,佝偻着腰,穿的就是普通的錦衣,我看不出什麽花紋,自稱是槐安楊氏的門客。”
“你說他來過許多次?”秦铎也手指扣了扣桌上的信函。
“對,一直是他,一直拿着信函,來了三次,第一次我沒有理會,将人請出去了。第二次我外出采買,妹妹沒給他開門,聽街坊說他等了一會,把信塞到門縫中就走了,我沒敢扔,收到家中了。第三次是今天,正下着雨呢,北窗漏雨,我正在修,忽然這人就出現在了庭中,打着把傘徑直走進來了。”
聽到這,秦铎也心中的那根弦輕輕一響。
第三次,這是威脅。
估計槐安楊氏的人從沒想過他們竟吃了這麽多次閉門羹,氣急敗壞了。
第三次那人施施然沒有敲門就闖進家中,是警告,也是威脅。
對這個看起來不識禮數的家仆施展他們的能力——既然我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入你的家中,我也可以悄無聲息地将你殺死。
如果你再不将我們的指令彙報給你的主子,那我們就将你的腦袋送過去,看看那位屆時還能否心安理得地躲在宮裏。
秦铎也敲着信函的手指頓住,看了眼三九,幸虧這小孩機靈,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于是逃過一劫。
“他們是哪日第一次來找你的?”
三九略回憶了一下,“四日前,老爺你剛離家進宮的那天,是下午。”
秦铎也腦中思索了片刻。
原來他第一次上大朝會那天,就被盯住了。
看來有人急了,當日下了朝會,就開始有所行動。
并且太按耐不住,短短四天,就來催了三次,就為了讓他早點看到槐安楊氏的請柬。
不過令秦铎也意外的是,最先找上他的竟然是槐安楊氏,他本以為當日在朝堂上如此針對周書易,會是汜水周氏的人先找上門來。
看來他的出現,觸碰到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急不可耐地,做出相對的舉動。
信中沒說具體邀請的時間,只是說了如果自己有時間,就可以去太尉府,會有人候着的。
秦铎也只是凝神細思片刻,心中便有了決斷。
他對三九說:“好,你跟他們說,我會去赴約的,至于時間,就定在明天吧。”
“老爺?”三九詫異,并且很是憂心。
“怎麽了?”秦铎也端起茶盞,輕飲一口。
“您真的要去嗎?會不會有危險?能不能不去?”
秦铎也看着三九,小孩子單純的眼中滿是對他的擔心。
他放下茶盞,安慰道:“沒事的,他們至少不會在我明着去拜訪的時候動手,畢竟我現在可是陛下的人。”
至少在他人眼中,他是秦玄枵的人。
按照秦玄枵往日的戰績來看,若是槐安楊氏敢對他動手,那便是挑釁秦玄枵的皇權。
同樣的事,在這小兔崽子剛登基的時候已經發生過一遍了。
據說秦玄枵當時一言不合殺了不少朝臣。
秦铎也揉揉眉心,對秦玄枵這種不仁道的行為很是不贊成,但過去的事已經發生,現在他來了,便要看住這個小瘋子,別再大開殺戒。
不過還是要小心些,萬一槐安楊氏的人也拼着玉石俱焚,将他殺了一了百了,朝堂的格局、世家的地位就不會再有動蕩。
“放心吧,陛下給我派了護衛的,不會有危險。”
青玄可以暫時拿來用的。
三九忽然想起來了什麽,補充道:“那個人就将這封信函給我,說讓我立刻去宮中見您,不然他們不保證老爺您在宮中會不會遇到危險,他說您在宮中的處境非常不好,我很擔心,雖然我知道我沒什麽本事,但是老爺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若是老爺遇到危險,我至少可以幫您擋刀。”
秦铎也被三九的天真逗得輕輕一笑。
他不是三九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承不起這份恩,若非要說,三九妹妹的命,倒是可以算救了一半。
畢竟用的是文晴鶴的錢。
哎,慷他人之慨。
“三九,我不需要你救我,你只需要好好生活。”
他秦铎也也是欠了文晴鶴很大一份因果,若是有機會,他會補償的。
至于宮內的危險,秦铎也伸手,輕輕觸碰脖頸上纏繞的紗布。
他覺得宮中,只有秦玄枵這個小畜生在他身邊的時候最危險,動不動就咬人的,總怕有一天會咬出事來。
秦铎也目光緩緩移動,透過窗戶,落到殿外,雨已經下了一天了,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的。
“好了,三九,回去吧,下着雨呢,若是天晚了,路上不安全。”秦铎也催促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在宮中很好,你也不用太挂念。”
送走了三九,秦铎也在偏殿內仍坐了一會,靜靜地注視着桌上放着的信函。
直到杯盞中的茶水漸漸冷掉。
槐安楊氏,他記得的。
當初跟着他征戰北疆的大将,便是楊姓,祖籍槐安。
後面的他奠定的軍武世家中,楊家也在其中。
沒想到百年後,戰友變成了對手。
無妨,明日且去看看。
這麽思索着,秦铎也站起身,回了含章殿。
殿內空無一人,只有勾弘揚在殿門口候着。
秦铎也看了他一眼。
勾弘揚原本安靜候在殿門口,忽然被秦铎也這麽一看,不由自主地就上前了一步,向他禀報:“文大人,陛下已經出宮,臨行還特意吩咐奴才,說您要是有什麽需要,直接使喚奴才就行。”
秦铎也輕輕向着勾弘揚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向殿內走去。
他重新換上練功夫,終于在晚上之前,将今日一直被秦玄枵各種舉動推延的八段錦打完。
這會兒秦铎也的體力正逐漸向上輩子靠攏,他練完八段錦後,出了一身的汗,覺得還有些精力,便嘗試着打了打長野軍的那套訓練法。
打的并不順暢,斷斷續續的,身體還是弱了些,打兩拳,便得停下來喘息片刻。
索性斷斷續續打完了半套。
汗如雨下。
秦铎也将濕透的練功服換下來,叫勾弘揚備水,沐浴一番後,換上舒适的寝衣。
今夜殿中無人,就算燭火仍暖融融的燃着,卻也顯得冷清了許多。
大抵是那個總時不時拱過來,總試圖向他身上伸出爪子的大型動物不在殿中。
秦铎也坐在床榻邊,随手拿起本書翻閱,翻來翻去,卻也總是看不進去。
他索性扔了書,早早吹熄了蠟燭,殿內陷入一片靜谧的黑暗之中。
沒有熱烘烘的熱源在旁邊強勢地擁着他,加之今日酣暢淋漓的鍛煉,秦铎也很快陷入了沉眠中,一夜無夢。
翌日仍下着雨,一早,秦铎也用過了早膳和藥,又将備在一旁的蜜棗一口吞了。
秦铎也換上了官服,他對着兩面交錯的銅鏡,看到了他脖頸後的咬痕。
咬痕很重,邊緣有點青紫,很是明顯,短時間內不太能消去。
他左右調整了一下領子,不太行,官服的衣領不能完全遮住咬痕,若是只遮了一半,若隐若現,反而更顯出一絲禁忌的暧昧意味。
秦铎也又将紗布纏上了脖子。
他撐着一把皇帝禦用的傘,沒有先去太尉府,反而是不緊不慢地先去了吏部,用一上午的時間,将這公務處理掉,下午繞道去了文淵閣。
從文淵閣出來後,他又撐着雨傘,慢悠悠出了宮。
雨勢比前一日小了不少,秦铎也繞開路面迸濺的積水,走向太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