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這是佩奇第一次比簽名者存在的時間更久。
在前三場循環中, 她要麽是被動退回九點,要麽是主動倒回九點, 但無論哪一次,幾乎都是與簽名者同時“死去”的。
所以這本明明簽過許多名字的友人帳,直到這第四場循環開始之前,依舊【完全空白】。
因為時間線的倒退意味着尚未發生,那些不存在的未來自然也無法體現在現在,乃至過去。
可這一次是不同的, 這一次,佩奇并沒有與簽名者同時死去,她還“活”的好好的,所以她終于知道為什麽考官不向她介紹友人帳了。
确實不需要介紹,因為在友人帳被正确使用的那個瞬間, 有被封存的回憶順着終于被激發的能量灌入她的腦海——先是一位有着茶色長發的少女, 緊接着, 是另一個與少女長得十分相似的茶發少年。
她看到了友人帳誕生的原因與過程,也明白了為什麽自己一直收集不到名字。
那是一本用妖力制造的, 用來記錄妖怪之名的帳冊,它本就不屬于人類的世界。
人類哪裏是妖怪呢,與他們相比,反倒是她這個不老不死的存在才更接近妖怪吧。
若是想讓人類之名成功登上友人帳,那就只有殺死他這一條路。
只有将人變成鬼,他們才能成為“友人”。
可是, 哪怕她沒有在這場戰争中明白友人究竟意味着什麽, 她也知道, 這本友人帳,絕不是什麽友人·帳。
無論它被制造的初衷是什麽都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那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主仆契約——被寫下名字的“友人”不可違逆帳冊持有者的召喚,如果燒掉或者撕毀寫着名字的紙張,那麽名字所對應的“友人”便會消亡。①
這真的是應該對友人做的事嗎?
這真的是友人·帳嗎?
Advertisement
這場考試要她收集的,真·的·是·友·人·嗎?
至少在一直嘗試着去成為愛德華·紐蓋特的友人的佩奇看來,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男人被一個名字束縛至此。
她是那樣認真的去了解他——從以藏的文字裏,從馬爾科的故事裏,從每一個船員的崇拜裏。
她途經了數十個被他庇護着的小島,她知道類似那樣的地方只多不少,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全部看到。
那是一個在臨死之前尚能撼天動地的人類,她見證了那場屬于霸王的絕唱,那是他烽火不熄的一生。
而現在,這本冊子卻突然告訴她,只是因為他死了,只是因為他在死之前曾将自己的名字留在這本友人帳上,她便可以任意驅使他。
開心嗎?
有感到高興嗎?
體會到支配者的愉悅了嗎?
時間魔女本就黑沉的雙眼愈發昏暗,不死鳥猜得不錯,她就要生氣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心實意地動過怒了。
哪怕是在被割掉頭顱時,哪怕是在連續出師不利時,那些傷害與困境雖然确實讓她感到麻煩與不悅,但或許是一種高維生命的傲慢,佩奇始終就沒太真的當回事過。
就像是突然被蜜蜂蜇了一下,會疼,會腫,會不開心,卻不會産生什麽要蜜蜂滅絕的心,弄死蜇人的那只就足夠了。
可友人帳這件事,卻是實打實的冒犯到了她。
佩奇從未想要支配自己的朋友,哪怕是薩奇。他這個從一開始就以鬼的形态出現在她面前的家夥,現在看來居然才是最适合簽名的人。
可佩奇對薩奇的安排從未改變——在消除掉那些禁锢着他的執念後,在補充到足夠的能量後,就把他扔去黃泉輪回。
充其量是在把他送走之前再拉到以藏面前轉一圈。
佩奇原本是想将那場見面作為禮物送給以藏的,只是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畢竟,成為友人與登上友人帳,根本就是兩件事。
她既不想殺死以藏,也不想支配以藏,她不需要友人來做仆人。
她不需要這種社會實踐。
居然取這種名字來誤導她,還真是代理人的風格,她又在捉弄她了。
不過,怪不得不讓她攜帶武器,這本友人帳上的“友人”根本就不需要成為朋友,直接用武力脅迫就可以。
只是,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妖怪的話,那就要殺掉81個人。
……要不要換個考場呢,換成那種妖怪橫行的世界會更好吧,或者說,換成那種妖怪橫行的世界才是正确的,不是麽。
“佩奇?”
在失去老爹後,即便知道他的靈魂此刻一定就在哪個他看不到的地方存在着,可馬爾科依舊控制不住的感到了足以滅頂的哀痛。
在聲音變得低啞後,連往常略微上挑的尾音都消失了,這個在新世界有着超然地位的大海賊從未如此落魄過。
“佩奇,怎麽了。”
不死鳥有些疲憊地輕聲問着,“是哪裏出了差錯嗎?”
佩奇被馬爾科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她從那些紛雜的念頭裏上浮,重新看向此時此刻——戰争仍在繼續,海軍們依舊在前仆後繼的沖向艾斯,勢要把他的命留在馬林梵多。
而直面了紐蓋特攻擊的,明明應該死掉的蒂奇卻沒有真的死去,黑胡子海賊團的衆人正在試圖突破海軍的包圍圈,想要将他帶走。
不過最激烈的地方還是要屬灣頭,在無意中掌握了油紙傘的新用法後,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薩奇在佩奇的默許下恣意地揮霍着巨量的魔力,一個人便頂住了來勢洶洶的岩漿。可艾斯必須要被處死,所以在薩卡斯基被奇怪的能力絆住腳後,庫贊與波魯薩利諾便不能再袖手旁觀,他們紛紛出手了。
佩奇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她看向正一直耐心地等待她答複的馬爾科,“……”
在這一片混亂中,時間魔女突然調慢了在時間中行走的倍速,她将下一秒無限延長,于是世界仿佛陷入了停滞。
‘庫啦啦啦,這也是你的能力嗎?稍微有點誇張啊。’原本正在為自己的狀态而感到新奇所以正不停研究自己身體的紐蓋特擡頭看了眼周圍,‘只有我還有意識嗎?’
“佩奇!你又在搞什,老,老爹?!”
顯然,并不是只有紐蓋特能在這無限延長的一秒裏保持清醒,他的傻兒子也可以。
在異變發生後,薩奇的第一反應卻不是趁着海軍被定格而痛下殺手,他居然是條件反射般地跑向了佩奇,像是生怕她把自己給落下——畢竟之前每次跳躍時間的時候,她都要抓着他才能将他帶走。
但突然闖入眼中的,無論怎麽看都年輕了好幾十歲的老爹直接将薩奇的疑惑給抽飛了。
多少年了,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再見過這樣意氣風發的老爹了啊!
薩奇看着紐蓋特那頭恢複成金色的長發,突然就鼻頭一酸。
“啪啪——”
在氣氛被薩奇帶跑之前,佩奇拍了兩下手,示意這唯二兩個因為與她有着連接所以能保持清醒的靈魂集中注意力。
“我已經看到足夠多的信息了。”
被震飛的紅綢重新回到佩奇身邊,親昵地攀在她的肩上,于是佩奇順勢坐在了紅綢上。她轉頭去看對現狀接受良好的紐蓋特,“你也發現了吧,這場戰争只有兩個結局。艾斯死,你們活,或者艾斯死,你們也死。”
“海軍的底線就是火拳艾斯的處刑必須成功,他可以在3點之前活着,甚至脫困,可他不能在3點之後繼續活着。”佩奇示意薩奇去看被定格的三大将,“就算你再不甘心也要承認,在失去白胡子後,白胡子海賊團與那些附屬海賊團在海軍本部面前是沒有勝算的。”
“所以為什麽不直接去劫獄?那個推進城的武裝力量明顯要比本部這邊弱吧,連蒂奇都可以做到的事,你做起來不是更容易嗎?”
被質疑的紐蓋特無聲地笑了一下,他也幹脆席地而坐,在這無與倫比的荒誕場面中擺出了一副要跟佩奇長談的架勢,‘你知道如果我真的攻破了推進城會發生什麽嗎?’
‘那是一座深海大監獄,裏面關押着無數真正的渣滓,推進城被攻破不僅意味着這些人會重返海面,更意味着海軍的大失敗。’
雖然外表回到了壯年時期,可歲月沉澱後留下的獨屬于長者的态度卻沒有發生改變,他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系列超出常理的發展,也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甚至還有心情在死掉後給小輩講解自己的世界觀。
‘現在還遠遠不到海軍能大失敗的時候。’
紐蓋特看向自己的屍體,他是站着死的,所以在坐下後,哪怕是他自己也要去仰視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贏。’
‘原本以為用我的這條命來交換艾斯是足夠的,可現在看來,比起四皇,顯然世政更重視‘D’啊。’
在老爹與佩奇突然開始對話之後,薩奇就自覺收聲了,他環視了一圈亂糟糟的現場,最後幹脆直接走到馬爾科身邊,也像對面那兩個人一樣,盤腿坐在了地上。
他瞄了眼馬爾科沉郁的表情,沒忍住長嘆了一口氣。
而佩奇與紐蓋特的談話還在繼續,她想起了黃猿曾經說過的,世政一直想要斷絕的血脈。
“level 6的犯人那麽多,卻只有艾斯一個人被重視至此,是因為他的血脈嗎?因為他的父親是D?”佩奇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蒂奇,“這家夥的名字裏也有D,可他依舊能做七武海。”
‘庫啦啦啦啦啦,羅傑是不同的。’提起舊友後,紐蓋特連心情都變好了幾分,‘世界政府忌憚他,所以害怕艾斯成為第二個他。’
‘真是有夠無聊的想法。’
佩奇盯着紐蓋特看了半晌,她突然問了一個與之前的話題毫不相關的問題,“你不讨厭海軍,對嗎?”
‘為什麽要讨厭。’紐蓋特相當自然地承認了,‘他們又沒做錯什麽。’
‘海軍有海軍的責任,他們要處刑海賊是理所當然的。’但緊接着,紐蓋特的話鋒一轉,他有些嚣張地笑了起來,‘可我要自己的兒子回家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打一場了!’
“……”
得到答案後,佩奇收回一直盯着紐蓋特的目光,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腳尖,像是在發呆。
紐蓋特也不催她,他就這樣安然自若的坐在停擺的時間裏,不曾驚慌。
薩奇一會看看老爹,一會看看佩奇,他依稀感覺到了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我先把名字還給你。”
最後是佩奇打破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腰包,将那本友人帳拿了出來。
在翻開帳冊的封面後,【愛德華·紐蓋特】的名字赫然顯現在第一頁。
“這不是一個有資格記錄你名字的東西。”
她小心地将那頁紙拆下,學着記憶裏茶發少年的模樣,将那張紙輕咬在口中。
原版的友人帳只有制作者及其血親才能使用,可這本友人帳是被代理人複刻的,所以佩奇也能使用。
她合攏雙手,在一吸一呼間将那些自帶鋒芒的筆畫吹出了契約的牢籠。
墨色的名字順着魔力帶起的清風直沖紐蓋特的眉心而去,在相融的一剎那帶起了回憶的漣漪。
于是佩奇突然以紐蓋特的視角看到了這第四場循環的點點滴滴——她與他們相處的時光是那樣鮮活,那樣清晰地存在于時間裏。
雖然友人帳的友人是虛假的,可佩奇想要結交友人的願望是真實的,她亦為此付出了真實的努力。
可當她失去了本以為存在着的評判标準後,佩奇已經無法再分辨自己究竟有沒有成功。
時間魔女難得的有些無措,她看向似乎與她交換了三周回憶的紐蓋特,決定直接問問當事人。
“我們是朋友嗎?”
魔女能看見的東西要遠遠多于人類,所以從佩奇的視角看到奇怪畫面的紐蓋特面色變得古怪起來,可這不影響他及時地肯定她。
‘當然。’
‘這有什麽好問的?’
……這樣啊。
佩奇又去問薩奇,“那我們是朋友嗎?”
“你是傻的嗎?當然是啊!”
被雙雙肯定的佩奇沉默了片刻,她擡頭看向那些無法掙脫時間的流雲,“……這樣啊。”
“我知道了。”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
友人呢,就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家人,是值得抛卻生路的,寧可與世界為敵也要守護的存在。
可世界沒有做錯什麽。
她也沒有所謂的生路能被抛卻。
可她已經有友人了。
兩個已經死去的友人。
佩奇收回看向高處的目光,她盯着正坐在裂谷另一邊的薩奇,“我之前跟你說過,我要我未來的友人活着,這句話依舊有效。”
“啊?”薩奇有些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可我已經死了啊?”
“對,你死在海圓歷1520年的3月,所以在那之前,你是活着的。”佩奇緩慢地說着薩奇聽不懂的話,“你應該活着的。”
時間突然再次流動起來,有停滞已久的風呼嘯而過,将佩奇膝上的友人帳吹起了一頁又一頁。
馬爾科被突然出現在自己腳邊的薩奇吓了一跳,他差點控制不住地将薩奇一腳踢飛,“你這家夥,不要突然靠這麽近啊喂!”
佩奇坐在重新炮火紛飛的戰場裏,沒有再問不死鳥同樣的問題,她隔空向馬爾科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那是以藏教給她的,屬于人類的約定動作。
“确實出現了一點差錯。”
佩奇先是回答了馬爾科在她調整倍速前的疑問,她看着他泛起血絲的雙眼,平靜地許下了承諾,“我會解決的。”
“所以不要擔心,就交給我吧。”
“我會全部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