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玫瑰公館
第002章 玫瑰公館
衆人聞言只覺背脊一寒,回過頭才見一位瘦得仿若只剩下骨架的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既然來了,就請進吧。”
他像是沒察覺這些人驚異的目光,側身讓出身後半掩的門,因為剛剛發生的一切,這張因年邁而溝壑縱橫的臉在此刻顯得越發可怖。
他身後那扇半掩的門在黑暗中傳出陣陣森寒,一如他所帶來的詭異。
衆人同時定在原地,誰也沒有率先進門。
在這樣的僵持中,一道修長的身影撥開人群走到了老管家面前,他的目光未在老管家的身上停留半分,徑直推開那扇半掩的門走了進去。
微弱的光這才自門內透出。
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随着那道蒼白瘦削得略顯病态的身影看向來人,那人的外貌極為出挑,五官的每一分都恰到好處,有着介于少年與成熟男性之間的英俊輪廓。
就是這樣一個人,剛剛說出了那樣毛骨悚然的話。
公館內燈光昏暗,散發着陣陣腐朽潮濕的氣息,暗紅色的家具似年代久遠,依稀帶着歲月的痕跡。
大廳連接的樓梯處,是一張巨大的肖像油畫。
畫中的男人身着黑色西裝,他的背挺得筆直仿佛是最精致尊貴的紳士,微微揚起的下颚也彰顯着他主人的姿态。
他坐在暗紅色玫瑰盛開的扶椅上,在他膝側的是一位年紀不大梳着雙馬尾的小女孩,女孩安靜站在扶椅邊,陳舊畫布中兩人的臉孔已然辨識不清,在這樣的氛圍中竟顯出了一絲陰森可怖的氣息。
連闕凝視着這張肖像畫。
這裏的一切都似帶着莫名的熟悉感,自進入公館後,他就似乎察覺到了某種來自暗處隐匿的注視。
這樣的注視讓他潛藏在血液中的危機感緊繃到了極致,可當他立于這幅畫前,那種感覺卻并沒有因此而加深。
或許是未知的房間終究打敗了已知的詭異,在他身後,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跟了進來,衆人見此才咬着牙逐一走進公館。
他們打量着面前宏偉卻顯得有些陳舊的房間,木雕精致的日歷上紙頁泛黃,時間已是七月的末尾。栗子頭的青年環視四周,小聲疑惑道:“這裏的裝修怎麽像兩個世紀前……”
他的話未說完,房間內的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青年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面色煞白的閉了嘴。
“歡迎來到玫瑰公館,你們是主人請來的尊貴客人,也是玫瑰公館第一批入住的貴賓。公館的一層和二層分別有六個房間可以入住,大家每兩人一間房間。在這七天的時間裏,希望大家可以享受美好的假期。”
“一層沒有挂門牌號的是主人的房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大家在居住期間不要去打擾他。另外主人很珍惜他的玫瑰……希望大家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不要擅動那些玫瑰。”
管家将鑰匙放在了衆人面前的茶幾上,蒼老的唇角咧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現在你們只剩下二十一個人,看來今晚要有人獨自一間房了。”
管家放下鑰匙後深鞠了一躬便走進一側的房間內,衆人的面色瞬間精彩各異,經過了剛剛驚悚的一幕,人們不再懷疑這裏的真實性,有人甚至已經就近詢問身邊的人要不要跟自己拼房。
長相漂亮無害的娃娃臉少年自然受到了多人的邀請,他似因剛剛受了不小的驚吓,目光在幾個前來詢問的人面上掃了一圈又轉而看向連闕。
“單獨房間可能會不安全,我可以跟你拼住嗎?”
連闕聞言收回巡視四周的目光,他對其餘幾人神色不善的視線恍若未絕,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只靜靜注視着開口詢問的人。
“我叫沈逆。”見他未答話,娃娃臉的漂亮少年再次補充道。
連闕的長相極為出挑,是與娃娃臉親和的漂亮截然不同、帶着肆意攻擊性的俊美,沉默時更是帶着令人生寒的冷冽,再加之他剛剛的話讓衆人不由心生畏懼,一時間竟只有沈逆來詢問他要不要同住。
連闕卻并不想與這個人同住。盡管面前的人長相無害,又始終在人前表露出示弱的模樣,但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讓連闕覺得并不舒服的感覺。
“你怎麽确定拼到的人就是安全的?”
連闕停下動作擡眸看向沈逆,語氣間還帶着漫不經心的懶散,身上的銳氣也似被這份散漫沖淡了幾分。
但說出的話卻是顯而易見的拒絕。
在他們身邊的幾人也因連闕的話再次陷入了沉思,即便他們找到了拼住的人,就真的是安全的?
沈逆像是沒有察覺連闕的話中之意,再次染上了恐懼的目光如小鹿一般環視着四周,他瞥過之前無意間說話暴露了自己的栗發青年,若有所感地提議道:
“要不咱們就對暗號吧——”
“在地獄裏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死後外面科技的發展,既然都不願意展示自己的編號,咱們每個人說一個當代的事情,證明誰是被卷進來的人吧。”
他的話罷,有幾人覺得可行,便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我記得星歷1773年光腦重新發行。”
“星歷1781年人類基地第一臺治、治療倉面世?”
“7月7日被人類基地定為幸存者紀念日,緬懷人類成功攻克末世進入幸存者基地時代。”
“我們進入這裏的時間……剛好是星歷1799年12月31日。”
“我想說的怎麽都被你們說了。”沈逆撇了撇嘴:“光腦兩次發行一次是星歷1511年,第二次才是1773年。”
……
連闕走到一旁的沙發坐下,他的視線自說話的幾人面上掃過又落回身側的兩人身上。他對這些人提出的奇怪詞彙沒有半分記憶,只依稀通過他們的話在腦海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輪廓。
如果被問起,他亦無法答出任何足以應付的詞句。
盡管連闕對和人拼住沒什麽興趣,他同樣不想被劃分到需要防備的一組處處受限。
但在此刻,比起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情更為讓他在意。
這樣的問題有人積極作答也有人轉頭避過,不多時衆人便自發分成兩組,幾番對答後有人順勢将視線落向連闕。
連闕像是沒有注意到大家剛剛在對什麽暗號,只側過頭安靜地打量着身側正安撫輕拍着懷中熟睡孩子的女人。
“我們在分房間,要不要加入我們?”
衆人對于連闕已然産生了懷疑,此刻詢問的目光更是帶着試探。
連闕的視線在房間內衆人身上環視了一圈,靠在沙發上,懶散的目光因眼底的戲谑染上了一絲痞氣:
“他剛剛說我們有二十一個人?”
當大家回味過來他說了什麽,卻再次齊齊白了臉色。
衆人慌亂的視線逐一掃過房間內的人,一陣寒意瞬間直竄到了頭頂——
“我、我們這裏,明明有二十二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自覺跟身邊的人拉開了距離,就連剛剛湊在一起說好拼住的人也似不經意的各退了半步。
大廳內剛剛熙攘的衆人此刻卻噤若寒蟬,無人再想起前一刻他們問了什麽。
衆人滿是忌憚地環顧着四周,在這樣的時刻無法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在這一片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唯有連闕半靠在沙發上,神色懶倦而不經意地瞥過身側抱孩子的女人。
“問題應該在我。”
在這片寂靜中,一道溫柔的女聲打破了這片死寂,衆人聞言齊齊轉頭看向聲源處,只見說話的正是抱着孩子的那位年輕女人。
“我的女兒身體不好,我沒有将她帶入十九獄,但是将她一個人放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所以用了禁術将她留在身邊,這樣副本不會對她造成傷害,如果我死了……她也會因為禁術解除回到原來的地方。”
她說罷看向身側的連闕,目光似歉疚般微微颔首。
這樣的解釋大多數人并不知是真是假,新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紅唇女人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抱着幼童的女人,似乎也在辨識着她話的真僞。
良久,她收回目光:“是有這種可能。”
雖然現下的情況衆人間不存在多少信任感,但這位紅唇女人挑明了自己老人的身份又為大家介紹了規則,既然她這樣說衆人還是稍稍放下心來。
衆人剛松了口氣,便聽她又道:“不過這不是更加說明你和我一樣,不是被卷入的人……而是自願進入這裏的。”
一時間衆人的面色再次不安起來。
他們作為十九獄的誤入者,與他們一同進入這裏的卻是常年混跡在地獄的惡靈。這些惡靈披着人皮,卻不知皮下究竟是怎樣的面孔。
沈逆見沒有人再說話便寬慰道:“既然大家都是剛到這裏,這個‘副本’應該難度不會太高,至少在玩游戲的時候初始關卡都不會太難。”
“這怎麽能跟游戲比呢。”人群中有了不贊同的聲音。
沈逆撿起鑰匙,在衆人面前晃了晃:“好吧,不管怎麽說,那位管家現在不在,咱們就自己去轉轉再決定房間安排?”
率先報出姓名且長相無害的沈逆有着莫名的親和力,衆人便由他帶着走過公館的一二層。
一二層分別有六間标示房間號的卧室,主人将自己的房間設在了一層,所以路過二層相對應的房間時,衆人不約而同地遠離了門邊。
連闕站在衆人最後,當大家來到二層走廊時,他的視線在二層的幾個房間門上稍頓,這幾個房間……
走在最前面的沈逆停下腳步。
“現在房間都看完了,大家可以選擇房間和室友了。”
經過了剛剛的一幕,衆人都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
大家躊躇之間,最後對過時間暗號的幾名新人兩兩搭伴、沉默的老人各自組隊,沈逆作為最鎮定的新人被幾個新人問起,他的視線卻再次瞥過一旁始終站在角落連挑選室友都未參與的連闕。
連闕正站在樓梯轉角,隔着如血色一般暗紅陳舊的木質樓梯打量着那張巨大的肖像畫,他的視線落向陳舊畫框的角落。在昏暗的燈光下,木質畫框的側角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刻痕。
“你剛剛是不是沒對時間?”
一道聲音打破了衆人的沉默,大家這才想起剛剛被忽然岔開的話題,将視線重新聚焦在連闕身上。
連闕聞言回過頭看向正含笑望向自己的沈逆,這張無害而懵懂的面孔下是同樣善意又不經意的詢問。
就這樣将他刻意岔開的話題重新引了回來。
連闕目光審視地掃過面前的少年,只一眼便重新恢複了散漫:“我沒什麽可說的。”
他的話讓衆人的目光再次變得戒備,兩方陣營的割裂也越發明顯。
幾位表明身份的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室友,猶豫的就只剩下幾名被卷入的新人,他這樣的話就等于自爆了非新人的身份,明明是這樣會讓他陷入被動的話,在他說起來卻似無足輕重。
“抱歉。”
經過兩次詢問,沈逆似乎真的很想和連闕同住,可他的神色幾經掙紮最後還是遺憾歉疚地垂下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幾名想與他同住的人身上,原本的選擇被打亂,最後艱難地站到了那位栗子頭青年身邊。
栗子頭青年顯然對他的舉動十分意外,畢竟他剛剛一句話就暴露了自己的生存年代實在不怎麽明智,相反沈逆的提議也為他的過失找到了補救,此刻提出和他同住更是讓他神色激動而感激。
在沈逆做出選擇後,原本想與他拼住的人也迅速找到了臨時室友。
不多時,在場衆人兩兩成組取了鑰匙,最後只剩下被衆人窺探過手腕字母的女孩、帶着孩子的母親以及站在一旁的連闕。
年紀不大的女孩看向身側同樣的新人,求助的目光卻被人刻意避開。
此刻只剩下三個人——在第一晚,誰也不知道單獨房間的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年輕的女孩偷偷看向連闕,臉頰快速漲紅:“也不一定單獨房間的人就會出事吧?”
她的目光緊張地落向身側,像是想從這些人身上找到贊同與肯定,但回應她的自然是衆人或冷淡或嗤笑的目光,就連這些人随後看向連闕時也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她的面色不由變得煞白,正待再說什麽,卻見站在角落對這樣篩選過程未置一語的男人沉默越過衆人走到沈逆面前。
連闕垂眸的視線瞥過沈逆手中餘下三個房間的鑰匙,擡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神色平靜,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孤立”也未有半分被現況與周遭目光幹預的慌亂。
“兩層分別有六個房間,現在餘下三個房間,我們三個人選擇房間以後還會空出一個房間。”
連闕的神色散漫,語氣間還帶着未消的困倦,如同只是在商量睡覺的房間。
可他下一句話問出的卻是:“兩層房間都有對應的編號,如果其中一個房間空了,對應樓層相同編號的房間不會出現問題?”
“相同編號”在他的發音間被咬得稍重,提出的疑問更是讓幾名新人後知後覺地看向沈逆手中剩餘的鑰匙編號。
衆人這才發現二層的房間較為寬敞,所以兩層排列相同數字編號的房間并非完全重合。
公館內象征一層的A層和象征二層的B層雖然都有對應編號一到六的房間,布局卻并不相同。
就如他們身側二層平整的牆壁,在一層相同的位置上卻是A3號房間的大門。
這樣的布局反而讓二層的B3號房間剛好處于公館主人的房間上方。
剩餘的三間房間分別是二層走廊盡頭的B6房間、公館主人房間對面的A4號房間和衆人面前的B3號房間。
此刻拿到這三個房間對應樓層相同房間號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別這麽喪氣。”沈逆笑意溫和而鼓勵:“他說的只是假設,剛剛管家不是沒說對應房間的事,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連闕的話一出,不安的種子還是在這片狹小的空間內無聲蔓延開來。
B4和A3房間的人都是對過暗號的新人,他們剛剛因自己逃過一劫松懈的神态驟然緊繃,四人都死死盯着鑰匙。
忽然,A3兩位男生中一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幾名地獄中生存已久的老人。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了!!”
他的視線掃過衆人,包括一層A6房間的兩名老人:“你們早就猜到大家會避開那兩個房間,所以才都沒有挑那兩個房間的對應房間是嗎?!”
他指向的正是他們兩組新人對應與公館主人房間有所關聯的兩串房間鑰匙。
回答他的自然是那些被劃分為老人的冷淡目光和新人們更加慘白的面色。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你們這不就是要用別人的命來試規則?”
他的室友卻冷靜得多,那個男生年紀稍長,按住了他的肩膀。
挑明了這一切的男孩崩潰大哭起來,B4房間的兩位中年男人更是開始痛罵着要求與其他人換房間。
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連闕在這片混亂中凝視着沈逆的眼睛。
沈逆晃了晃手中的鑰匙,眼尾帶着對即将犯下錯誤的開脫和安撫:“無論A3還是B4,誰又能知道其他房間就是安全的呢……不是嗎?”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連闕會取走B6的鑰匙并拉上那名不存在危險性的女孩來保證房間人數的平衡。
連闕擡起手伸向那三串鑰匙。
随着他的動作,原本喧鬧的走廊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連闕收回目光,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般自沈逆手中取走了A4房間的鑰匙——那把所有人眼中象征死亡的鑰匙。
“瘋子!”
人群中不知是誰低咒了一聲,他們看着那道不羁離開的背影都像是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連闕卻對這些目光恍若未覺,一個人穿過衆人徑直走下陳舊的樓梯,甚至沒有看已經被衆人既定為他室友的女孩一眼。
……
公館雖然陳舊卻可見主人布置時的用心,房間內的裝修風格統一而帶着溫馨沉靜的氣息,每個房間內都配有獨立浴室。
回到房間後小憩了一會,待那些惱人的困意稍退,連闕來到浴室就着冷水将面上的睡意沖散。
他站在浴室鏡前,安靜地打量着鏡中的人。
清涼的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讓他神經的困頓稍稍緩解。
他像是一個沉睡了很久的人在非既定的時間內被吵醒,身體的一切機能都在運轉中帶着重啓初始的鏽跡。
他随意拂去面上的水跡,那雙手素白得猶如初生,不帶一絲薄繭。他的動作稍滞,視線瞥過如機械代碼一般在手腕內側的字母印記。
SSS。
連闕輕嗤了一聲便将目光收回,似對這樣的評估等級和它所賦予的副本難度并沒有多少在意。
他并不在意旁人會對他做出怎樣的判定,這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一串無意義的數字。
但是,連闕回想起這個副本所帶來的熟悉感,他剛剛進入副本時無意識說出的話和那些零碎的片段——
或許越靠近副本的謎底,就會離真相和他缺失的記憶越近。
忽然,衛生間的燈如故障一般發出“滋滋”刺耳的響聲,連闕戒備地擡起頭打量着四周。
黑夜如同童話的謝幕,在室內忽明忽暗的燈光中,時間已悄然走近淩晨十二點。
十一點四十三分。
連闕打開洗手臺下的櫃門,在泛着腥臭味的水管後找到了一個生鏽的扳手。他皺眉不無嫌棄地扯過紙巾,就着閃爍的燈光将扳手的表面擦拭幹淨。
在閃爍詭秘的燈影中,似有什麽隐于黑暗,來自黑暗的窺探并未讓他的動作停滞半分。
十一點四十七分。
他拉開門走進卧室靠坐在床邊,随着面上清涼漸退睡意再次襲來,他微垂下眼睑在假寐間靜聽着房間內的響動。
房間內一片寂靜,只有時間一點點向着十二點走去。
黑暗伴着陣陣涼意攀上床沿,似有什麽敲擊着空蕩的管道,伴着“滴答——滴答——”突兀的滴水聲自浴室中傳來。
腐敗腥臭的味道夾雜着潮濕之氣,似乎有什麽正站在房間內幾步遠的地方注視着他。
連闕沒有睜開眼睛。
直到陳舊的地板發出微不可聞的吱呀聲,有什麽東西無聲地靠近床邊,他立于床邊片刻像是在确認床上的人是否陷入沉睡,随後輕輕俯身——
連闕驀地睜開雙眼,手中的扳手未有片刻遲疑地揮破虛空直沖來人的面門而去!
鏽跡未脫的扳手堪堪擦着那道黑影的面門而過,來人向後傾身險險避開了這一擊,連闕的第二次攻擊已然再次沖向那人的頭頂。
連闕的動作迅速而狠厲,已然沒有絲毫先前的散漫,困意頓散的雙眸在黑夜中如同最迅捷的捕食者。
但還是太慢了。
這樣的想法讓連闕不禁咬緊了牙關,再次蓄力向那人砸去。
對面的人卻像是将一切反應動作都刻畫入骨髓,戰鬥如同時刻游走于血脈中的本能。
奇怪的是那人似乎只是想限制連闕的動作,在黑暗中一次次避開了他的攻擊,兩人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中一時間竟打得難分勝負。
幾個瞬息的動作就消耗了他過多的精力,他能明顯感知到自己的動作已經開始因體力透支而變得遲緩,呼吸也在不自覺中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就在這時,原本空寂的走廊內傳來輕快卻詭異的蹦跳聲。
怎麽會有兩個?
連闕正凝神細聽,眼前的人卻以退為進接下了他的一擊,順勢将他按在床邊,單手桎梏住他欲掙脫的動作後掩住了他的聲息。
連闕與身上的人陷入片刻的僵持。
門外的聲音如同最天真爛漫的孩童,但蹦跳聲中卻帶着詭異的堅硬物撞擊地面後令人牙酸的拖行聲,像是頑皮的孩童只剩下了一只腳,卻無知無覺地拖行前進。
空蕩的走廊內回蕩着銀鈴一般雀躍的孩童笑聲,那聲音忽近忽遠,在回蕩間像是下一秒便會近至耳畔。
終于,那稚嫩如銀鈴一般、卻在黑暗中顯得尤為陰森可怖的笑聲就停在他們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