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玫瑰公館
第012章 玫瑰公館
異化人龇起滿口的獠牙,視線順着文森瑞所指的方向再次落回連闕身上。
野獸的獠牙、身上猙獰的傷口與将退未盡的長毛讓他看起來格外兇悍可怖。他像是已然喪失了人類的理智,完全被異化的本能驅使,一旦被放開禁锢的藤蔓,就要撲向連闕生生将他撕碎。
連闕卻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人,他們的距離很近,連闕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也像是沒有聽到文森瑞暗示的話,如談家常一般對文森瑞問道:
“這樣看來我們的話他還是聽得懂的?”
文森瑞微眯雙眼并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擡起手便想要收回異化人周身的藤蔓。
連闕卻在這時擋住了他擡手的動作,兀自說道:“文先生,你似乎忘了這幾天我都是自己單獨房間的,所以——”
他說着自沈逆的手中不着痕跡地扯回自己的衣袖,淡然道:“他的室友不是就在這裏嗎?”
沈逆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和自己劃分距離的人,随即便見異化人兇狠的目光已然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野獸的視線瘋狂,就像是文森瑞放開藤蔓他就會立刻撲上來,只要留他一口氣,可以與他共處一室就好。
沈逆的嘴角抽了抽,佯裝驚慌地向連闕身後躲去:“你不能丢下我……”
異化人的視線卻依舊牢牢鎖在他的身上。
文森瑞沒想到自己惡意的挑撥被連闕這樣幾句話輕松引開,然而時鐘卻在此刻敲響了整點的報時。
太陽即将落山,是他該離開公館的時間了。
不過沒關系,他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并且……他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如獸類一般弓起脊背的異化人,唇角挑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是嗎,那祝你們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他将恨意吞下,惡意地解開了束縛在異化人身上的藤蔓,一步步悄然随着藤蔓一同退出公館。
下一瞬,異化人便在衆人的驚呼聲中縱身一躍撲向沈逆。
沈逆的面色瞬間一白,他正想拉住連闕,探出的手卻抓了個空,這才發現剛剛還在身側的人此刻早已遠遠退至一邊。
在他這遲疑的片刻,異化人已經将他撲撞在一側的樓梯邊,沈逆只覺被他利爪壓住的地方和後背一陣劇痛,口中也湧出了一陣腥甜。
那個人竟然這樣睚眦必報,自己編排了引人誤會的故事,他竟然就這樣擺了自己一道。
他攥緊了拳頭,低垂的睫毛下情緒翻湧,擡起頭看向早就退到一旁看戲的連闕。
連闕也正懶散地靠在一邊打量着這一幕。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廳,如果沈逆還手,那麽其他人就勢必會知道他從前的軟弱只是假象。
大廳內再次傳來一陣驚恐的低呼聲。
就在沈逆猶豫的片刻,異化人已然揪住他的領口将他提起,随即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沈逆剛剛咽下的腥甜重新湧了上來,抑制不住地一口噴在了紅木的樓梯上。
此刻他的面色被血珠顯得更為蒼白,脆弱而美麗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
好在如今已經入夜,樓梯轉角的玫瑰也已盡數枯萎,不會再因這些血液而複蘇。
連闕挑眉看着沈逆依舊沒有半分力氣還手的樣子,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這麽能忍,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繼續假裝柔弱。
他心情不錯地看着異化人幾拳打在沈逆身上,直到異化人身上獸類的特征一點點消退殆盡,他才扯過一張餐桌布謹慎地上前,趁着異化人不備将他捆住。
“來幫忙。”
連闕的話點醒了在一旁驚魂未定的衆人,他們急忙上前幫忙按住異化人,将他捆好後綁在座椅上。
異化人的動作明顯比剛剛遲緩了不少,身上獸類的長毛褪得七七八八,就連那些可怖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連闕打量着這一幕,擡頭問道:“解釋一下?”
他的問題含糊,衆人卻齊齊變了臉色。
在各異的神色與目光中,若紫開口道:“今天到了交玫瑰的時間,文森瑞問他們有沒有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他們找到了一本莎莎的日記,文森瑞卻說日記只能算是一個人的任務完成,所以……”
若紫的聲音帶着顫抖:“文森瑞說,他們只能活一個。”
所以才有了連闕醒來時看到的一幕。
連闕因為她提及的日記本心中一動,卻壓下了心下的疑問并未說話。
果然下一秒,有人顫抖着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我們、我們要不要把他放到外面去?”
他的這句話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新人們畏懼地看着被綁在椅子上的人,恐懼着這樣的異變會不會如前幾人一般波及他人。
異化人劇烈掙紮着,神志也似因異變稍退恢複了一絲清明。
“不、不要……我很快……很快就……”
回答他的依舊是衆人後退的腳步與恐懼而冷漠的注視。
“不需要。”
面上帶着刀疤的陰鸷男人冷聲說道:“他很快就可以恢複了。”
“什麽意思?”衆人狐疑地問道。
“是印記!”若紫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可置信道。
連闕不知道在自己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他從若紫的話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側目看向異化人被束在身後的手腕。
在異化漸退的手腕處,B級印記如今已從不明顯的暗紋變為赤紅色,在印記之上是一道新添的傷口,這道傷口随着身上其他傷口一同正在緩慢愈合,印記的暗紋卻越發鮮紅。
“每個副本都有一次解除印記的機會。”紅唇女人這才出聲道:“短暫獲得力量的代價是身體也會在擁有力量的同時回到死亡那一刻的狀态。”
連闕聞言目光一黯,那人身上道道足以致死的傷口便找到了答案。
以死亡的傷痕與痛感換取力量,而這些副本的怪物似乎都對血液有着特殊的敏銳,這樣制衡的規則倒是有趣。
“死亡那一刻?”有新人搓着手臂問道:“那如果是被卷進這裏的人呢?”
“傷口、痛覺、感官……一切都會回到死亡那一刻。”
紅唇女人神色莫測,卻沒有回答關于新人的問題:“副本中殺害其他人,印記會變紅,即使回到休息的安全區也不再會受到規則的保護。”
“也就是說,等副本結束,如果這個人還有命回到安全區,他也會成為所有人獵殺的目标。”
刀疤男冷冷注視着被綁在椅子上的人,仿佛他不是與他們一樣、前一刻還住在B1房間的同伴,僅是一個盛裝能量的容器:“在安全區吞噬了他的靈魂,就可以獲得他的力量。”
空氣仿佛在他說話間降至冰點。
恢複了些神志的異化人神色緊繃地環視着四周,只覺得落向自己的一道道目光垂涎而貪婪。
“既然是這樣,你們為什麽現在才說這些?”新人中有人出聲質問道:“如果你們早點說這個,那是不是、是不是之前的那幾個人就不會……”
“你不懂的規則別人憑什麽告訴你?”刀疤男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他說罷瞥了一眼紅唇女人面露嘲諷:“如果不是她多嘴,你們就算離開副本也未必會知道,這些消息在安全區都是要用積分去換的。”
“積分?”
“安全區?”
面對新人的詢問,刀疤男卻已經不再想解釋,他暴躁地站起身:“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該怎麽離開。”
連闕默默收回視線,重新看向B1房間幸存的異化人。
“日記本上寫了什麽?”
異化人聞言面色一陣青白,他支吾半晌:“我、我沒來得及看,就……”
“什麽!?”刀疤男怒得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沒看?你知不知道那是關鍵道具?!”
“我們剛剛找到那本日記文森瑞就出現了!”這人此刻身體已經褪去了異變,虛弱地看向眼前的人:“不信你去問A2那兩個人!我們就是在他們房間找到的!”
在刀疤男駭人的目光下,A2房間的情侶戒備道:“他說的是真的。”
“現在就去檢查其他房間。”
“沒有用的,所有房間都已經檢查過了,只有一些孩子的舊玩具,有用的東西只有這一本日記……”
那人的話還未說完,刀疤男已怒極,将他連同座椅一起重重地摔到地上。
連闕聞言視線瞥過堆在一側的舊玩具,那是一些小木馬、造型怪異的洋娃娃和積木城堡,但奇怪的是,這些玩具除了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之外,其他玩具都是雙份。
“這些東西已經給文森瑞核驗過了,都是些無意義道具。”見連闕打量這些玩具,有人出聲提醒道。
暴怒的刀疤男人被人拉開,連闕也無心再理會這群人的鬧劇,沉默地轉身向房間走去。
還未走出幾步,便有人小心翼翼地追了上來。
“今天的玫瑰那個姐姐有幫忙一起采,還好菲姐提醒我提早去采了玫瑰,聽說下午他們因為這個差點打起來。”若紫輕聲提醒道:“外層的玫瑰被火燒過之後沒有恢複,只能到玫瑰園裏面去采,明天你去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她的聲音清澈而小心,連闕稍緩下腳步:“謝謝。”
“沒關系,能幫上忙就好。”若紫聞言雀躍道。
連闕因為剛剛大廳內的一出鬧劇緊繃的神色稍霁,不知是因為女孩笨拙的善意還是那個讓他熟悉的名字,他停下腳步再次說道:“謝謝。”
“有什麽需要我的随時叫我,如果明天你不方便采玫瑰就包在我身上!”
若紫說罷便打算離開,連闕沉吟片刻,還是叫住了她。
“明天開始要小心一點。”他說罷不着痕跡地瞥過遠處大廳內的衆人,随手從牆角的糖果盤中抓了幾顆糖,聲音放得極輕:“小心……那些人。”
若紫神色一窒,她随即想起午後,因為外層的大多數玫瑰被燒毀,衆人因誰也不想走進玫瑰園深處而大打出手的模樣。
好在她聽了菲姐的勸告,如果她在午後和這群人一起去玫瑰園……這樣想着都讓她覺得後怕。
“我知道了,謝謝。”若紫小心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晚上不要出門。”連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有,記得多聽室友的建議。”
……
這一晚的時間格外漫長,等到時鐘終于緩慢走向十二點,連闕再次聽到衛生間管道內摩擦的奇怪聲響,他将目光重新定在牆邊的挂鐘上。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奇怪的聲音才終于漸漸平息,連闕側耳去聽,門外漸漸響起女童尖銳的笑聲,那詭異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如同心髒的頻率般越來越近,直到——
鏽跡斑斑的門把手被緩緩擰動,露出女童不悅而怨毒的臉,為什麽今天又是A4,她再也不想見到那兩個奇怪的人了……
随着門緩緩打開,小女孩不滿地看向門內,可今天她在房間內只看到了一個人!
她的目光終于重新亮了起來,凝視着桌邊正回過頭看向她的人,扯起一抹陰森可怖的笑。
今天那個她感覺不到氣息的人不在。
意識到這一點她重新咧開唇角,但笑意還未抵達眼底,坐于桌邊的人便率先挑起一抹惬意的笑:
“上次的問題你想到答案了嗎?”
“……”
女童面上的表情僵住,但是也只是片刻,怨毒而瘋狂的神色便再次爬上了她青白的臉龐。
“反正單獨房間的人就是要和我一起玩!”
“好吧。”連闕依舊懶散地坐在原地,随手在口袋中摸出一顆糖遞到她面前,像是等着看面前的小朋友打算如何胡鬧。
“……”
女孩總覺得這樣的氣氛古怪極了,哪個人看到她不是恐懼驚慌的,怎麽這個人第一次無視了她,這一次更是惬意得仿佛将一切的主控權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她賭氣一般自連闕手中接過那顆糖揣進口袋,動作快得像是害怕被人搶走。随後她才擡起血跡與傷痕交錯的臉,任由染了血污的頭發半遮住她詭異而陰森的笑。
“既然你給了我糖,那我們就換個游戲來玩。”
即便拿到了糖,她也知道怎樣才能讓這些不守規矩的客人恐懼,便這樣湊近面前矜貴的男人。
“我想去見爸爸。”
她稚嫩的臉龐在月光下泛起青光,血痕自臉頰蜿蜒滴落如同兩道血淚,頭頂潰爛的皮肉與發絲粘黏在一起。
“但是我這樣怎麽能去見爸爸呢。”她似為難而憧憬地取出一把木梳,在連闕的眼前晃了晃:
“所以,你來幫我梳頭吧。”
女童陰森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連闕的視線掃過她被血跡浸染的頭發,又落向自她臉頰垂落後打濕地板的暗紅,微微蹙起眉。
這樣的表情讓原本沮喪的女童眼底重新燃起一抹晶亮,看來這個人也不是對她毫無畏懼,他的冷靜說不定都只是裝出來的而已。
這樣想着,她惡意地将手中染血的木梳遞向面前的人。
每每這個時候,這些人都會被吓得或是尖叫逃走或是直接對她進行攻擊,他們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你把地板弄髒了。”
就在她為自己終于掌控了主動權自喜時,連闕這樣的一句提醒卻突然打斷了她的預想。
他的視線中依舊沒有半分恐懼,不愉的情緒也似乎只是因為地板被弄髒。
面前厲鬼女童的神色僵在臉龐,連闕皺眉收回視線,再次落回她的發頂:
“你說想見爸爸,想讓別人幫你梳頭,是不是也該把頭發收拾幹淨?”
“……”
女童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被眼前人不講道理的邏輯繞了進去,她僵立半晌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你是在嫌棄莎莎的頭發,要拒絕給莎莎梳頭了嗎?!”
這個問題似乎并不需要答案,因為在問出問題的瞬間,她原本小巧的唇自嘴角兩側裂開了駭人的弧度,在黑暗中露出滲血尖銳的獠牙向着連闕的方向撲去。
面對這樣突然的攻擊,連闕卻依舊穩坐木椅,他的目光如同相隔于重重雲霧之上,帶着與生俱來的疏離與冷漠。
這目光竟讓她莫名覺得熟悉。
就在她尖銳的指甲與牙齒即将觸及那人的瞬間,一條木棍突兀地出現在她的眼前,竟将她生生震開撞向幾步之外的牆邊。
女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她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狼狽過了,她憤怒的視線再次看向連闕的方向——
此刻連闕閑坐的姿勢未變半分,他的身前卻擋着一位一身黑衣神色冰冷的人,正是那位她察覺不到氣息的危險男人。
而他手中将她震飛的東西也不是什麽神兵利器,竟然只是……不知從哪裏随手找來的拖把。
女童的神色瞬間更加憤怒,再次尖叫着撲向面前仿佛不是在對戰厲鬼、滿身散漫與冷漠的兩人。
她的身影一晃,在頃刻間便出現在那手持拖把的男人身後,可她的利爪還未觸及那人的後頸,男人便如身後長了眼睛一般,頭也未回地直接将手中的拖把棍自肩後橫掃而過,再次将她重重掃向一側的衣櫃。
這一擊将厲鬼震得吐出了一口鮮血,她卻越加憤怒地再次撲了上去。
可無論她速度再快,那根惱人的木棍卻始終在她觸及兩人前便将她打開。
在她終于掙紮了幾次也未再爬起來時,那根拖把棍如利刃般橫在了她的面前。
“好了。”始終姿勢未動半分,完整看完了這一場單方面打鬥的連闕終于開了口:“不要欺負小朋友。”
“……”
已經被打得快站不起來的厲鬼呆滞了一瞬,如果這個人真的如他所說,又怎麽會現在才出聲阻止?!
“把拖布給她吧,地是她弄髒的,她一定是願意自己收拾幹淨的。”連闕說罷看向地上的厲鬼:“對吧?”
“……”
此刻的房間,已經從剛剛給她弄髒了一小塊地板,變成了牆角地板到處都是血跡與腳印。
她之前怎麽會覺得這個人矜貴又帶着幾分熟悉,她認識的人裏面可沒有這麽不要臉的!
“我才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根橫在她面前的拖把棍便再近了半寸。
女童咬着牙奪過他手中的拖把,就在她将拖把攥在掌心的一瞬,她再次揚起一抹陰森的笑,竟揮動手中的拖把向面前的兩人橫掃而去。
那拖把足有她兩三倍高,她揮出的力道卻帶着勁風直逼連闕而去。
但這一次,她依舊未能近身半分便連人帶着拖把一同被擋開,再次砸向牆壁。
結實的牆面竟被生生撞出了一道裂痕,厲鬼撐住拖把棍才勉強重新站起身。
這樣的偷襲竟然也沒有任何作用,她如今的樣子狼狽,半分也沒有了厲鬼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把這裏收拾幹淨。”連闕提醒道,如同看慣了孩子調皮的家長。
厲鬼再次龇起獠牙,不滿于這樣的安排。
“然後去清理一下。”連闕微擡下颚指向一側的洗手間:“不是想要梳頭嗎?”